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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我第一次和他下五子棋是在一个深夜。那时我刚刚搬到他家不久,上六年级。晚上熄灯后我腿疼,蜷缩成一团翻来覆去,便爬起来看电视。

林梁不是我可以随便吵醒的大人,他是我爸爸的学弟,我们学校的老师。爸爸送我到他家的时候反复叮嘱我。我裹着被子坐在沙发上,把音量调到最小,机械地按着遥控器。漆黑的客厅里,电视屏幕上闪动着彩色的光,漂亮的面孔朝我露出开朗的笑容。我感觉不那么疼了。

我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以至于林梁在我身旁坐下时,我吓得遥控器都掉了。他捡起遥控器,递给我一盒牛奶,说:怎么还不睡?

我捧着牛奶,结巴着回答:我腿、腿疼,睡不着。

他问:腿哪里疼?

我从被子里伸出右腿。

是不是白天在学校里受伤了?他捏了捏我的小腿。

不是,我晚上睡觉的时候才开始疼的。

我低头看着他的手。他的手拉起我的秋裤,按压我的腿肚子,似乎在检查有没有伤口。

你这是在长身体呢,我帮你揉揉。他这么说着,却起身离开了,回自己的房间翻找了一通,一手托着一个棋罐,手肘上挂着一盏小台灯,向我走来。

他把棋罐子搁在茶几上,将小台灯的插头摁进插线板,转头对我说:别看电视了,对眼睛不好,我们来下会棋。

我在黑暗里点点头,他应该也没看见,自顾自地铺开棋盘,打开棋盒盖子,问道:你要黑子还是白子?

我不会下围棋。我说。

不下围棋,下五子棋。五个子连成一条线,就算赢。他又在我身旁坐下。

那——我要白子。白色的圆坨坨,和曼妥思薄荷糖很像。

你确定?他将盛白子的盒子推向我。

嗯,就要白子。我抓过盒子,拈起一枚棋子,想放到嘴里尝一尝。

哎哎哎——这不能吃!都多大了,怎么还是拿起东西就往嘴里放!

手僵在半空中,小台灯昏黄的光晕下,他笑着削了下我的头。我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爸爸了,半年或是更久。如果爸爸坐在这里跟我下棋,他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他将一粒黑子放在棋盘中央,说:到你了。

他抬起我的右腿,放在他的左大腿上,轻轻地按压。另一半的脸映出电视上杂乱的图像,一道道光怪陆离的线条切割着他的五官。

我捏着一粒白子,落在黑子的右上方。

那天晚上我输了很多次。电视的光影围观我们博弈,无声地在四周爆炸、聚拢、再爆炸。思绪是白色和黑色的,白色的棋子上闪烁着黑色的影子,白色是焦虑的,黑色是——黑色是不可知的。一盘又一盘,推倒了再重来,我的手心里都是汗;与其说百密一疏,不如说命中注定。

到第二十二局时,尽管我勉力围追堵截,盘中黑子仍是三三相连。我呆呆地望着棋盘,手中的白棋不知还该不该放。失败了太多次,对手总是含笑不语,像是没有破绽、不可战胜,上帝般主宰着游戏的进程。

或许我天生就不适合玩这个。我沮丧地想。

我将那枚棋子放回棋盒中,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认输,便听林梁在耳边轻声问:还疼吗?气息直往我耳朵里钻,似乎还带着笑意。

一股无名大火瞬间将我掀翻。一把甩开他放在我大腿上的手,我“腾”地站了起来,被子掉了,“哗啦”一下把棋子全扫到了地上。

凭什么?凭什么?我在心里怒吼,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之间气得浑身发抖,只觉得林梁不应该笑出声来——他可以赢,但是他不应该笑出声来。

林梁抬头瞪着我,脸上竟然有一丝惊恐。

我们对峙了几秒钟,这几秒内愤怒迅速的熄灭,一阵恐慌让我全身瘫痪。我竟然向爸爸的朋友发火了,因为我自己输不起。他会不会把我赶出去?然后向爸爸告状?爸爸会怎么说我?

我想道歉,却发不出声。林梁缓缓站了起来,脸上的光影和惊恐一同消失了,黑色盘踞在他的鼻尖上,居高临下地审视我。

我仰起头,勉强与他对上眼。

你还站着干嘛。一个声音从林梁身体里传来。很奇怪,他的嘴唇并没有动,这声音和刚刚他的耳语如此不同,没有气流的轻浮,像一只铁臂精确地打击在我肩上。

我跪了下去,手指胡乱摸索着地上的棋子。一只手落在我的头上,揪着我的头发,逼我抬起脸来。

对不起。我说。别赶我走,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输了棋——。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林梁像一个散发诡异光线的巨人。

赶你走?不会的,这是小事!他突然松开了我的头发。我还以为——哈!他轻笑了声,继续说道:你爸把你托给我,我怎么可能把你赶出去。

我如释重负,泪水滑落下来。他的手插入我的发丝间,顺着头骨按下去,在后脑勺处收紧,我被按得向前倾,本能地想要向后撤退,那只手却钳住我的脑袋与我角力,我的脸一下子撞进了他的大腿内侧。

我又害怕起来。

那里的味道非常熟悉,厕所的味道。只听他说:但是做错了事情,就要受罚,不能没有规矩。

我等待着疼痛。可是疼痛没有来。没有巴掌或者棍棒,但另一件奇怪又恶心的事情发生了。就那天晚上而言,只是奇怪而恶心而已。后来——学校操场上有一根无情的旗杆,林梁用它将我扎个对穿。一次又一次,广播体操时我麻木地看着红旗,谁说旗子上的红不是鲜血呢?

很久之后,我才偶尔得知黑棋先手无禁手必胜;也是在很久之后,我才偶尔得知林梁所谓的“惩罚”到底意味着什么。

就是在几个月前,某节生物课下课后,坐我前面的一帮男生窝在一起嗤嗤笑了很久。我从来不参与这种无聊的课余讨论,低下头去看数学卷子。前排的何诚转过身,一巴掌拍在马晓雯桌上,贼兮兮地说:班长,耶鲁大学的校长给你发了录取通知书。马晓雯迷惑地接过何诚手里的小册子,只瞥了一眼就伸手猛捶何诚:什么耶鲁大学!恶心!

何诚嘻嘻哈哈地躲闪:Yellow 大学,没说错啊!

变态!马晓雯骂道。

小册子落在三八线上,压在数学卷子的左上角。一本劣质的剪报本,只不过贴在上面的不是报纸。有男人,也有女人,他们或者衣衫半褪,或是**着身体。我将小册子拖到面前,一页页地翻看。何诚推了推我的手臂:刘文清,你也对耶鲁大学感兴趣?

他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有些繁体字,有些英文,我的视线从上头划过,意识却似乎停滞在一分钟以前,无法从里面提取任何意义。

我翻到了最后一页,何诚骂骂咧咧,一把将它抢了过去。我机械地站起来,一阵眩晕,肚子里翻江倒海,我用力吞咽,夹紧了屁股。上课铃疯狂地震动,贴着我的耳膜——我捂着肚子,踉踉跄跄向教室门口奔去。厕所太远了,我扶着门框蹲下来,等待胃里这一波起义过去。一双黑色高跟鞋停在我面前,鞋头跟锥子一样尖利,我喉头痉挛——我忍不住了,忍不住了。

一只手把我拉了起来,半拥着我向前走去。厕所里还有两个男生在洗手,其中一个过来,想要扶我一把。我挣脱那条手臂,跌进一个隔间——

我又回到了小时候,躺在自己的排泄物里尖声嚎哭。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我的身体不再是自己的。散发着恶臭的液体在我四周流淌,我一遍遍地叫着“妈妈”,而她不会来救我了。

耶鲁大学的男生们后来再也没跟我说过话。我知道他们在私下传阅那本小册子,也嘲笑我的天真和无能。我甚至恨过他们:如果不是何诚,耶鲁大学和我受的惩罚就会是两个毫无关联的概念。疼痛就会只是□□上的疼痛,不带有任何其他意义。

“你走吧。”李鹏程说。我看着他,他看着桌上半满的搪瓷茶缸,肩膀随着火车的节奏摇摇晃晃。

“老李,别呀,我觉得他说的能行!”对面铺位的男人说。他好像叫王勇还是王平。

“你弟弟的治疗不需要钱吗?”我再次问李鹏程。“你不想——报仇吗?”软卧的床距似乎并没有比硬卧更大,我与李鹏程面对面坐着,膝盖磕碰在一起又分开。他裤子的布料扫过我小腿的皮肤,我下意识地后缩。手里握着的床单都潮了,我挺直了腰杆。我不想后退,可是再向前逼近又能怎样。

上铺两个人之前一直激烈反对。左上的那个我没见过,比较年轻,留寸头,眼睛浑浊,眼袋发黑,他问我:“那——你怎么把老板的女儿引过来呢?”

“我会带她过来的。” 我说。

“你能保证吗?你不是说,今天是你们第一次见面?”寸头探出身来,低头问我。

其实这不是我和容措第一次见面。

上初中之后我开始有晚自习,可惜到七点就结束了。放学铃声响起那刻我比谁都慌乱,总是第一个冲出教室,一路小跑到自行车棚,跨上车就赶快蹬出校门,随便找个商场或者书店待到打烊。

有时候运气不好,我会在这个过程中碰到林梁。他大步向我走来,而我不能逃跑,只能僵硬地在原地等待。老师们对我露出善意的笑容,同学们对我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林梁的手总会落在我的后颈,若是轻轻揉捏两下就放开,说明他心情不错,若是拿住不放,我就要倒霉了。

那天我独自一人坐在工地旁。紫红色的晚霞逐渐褪去,小街对面深灰色的教学楼里已经灯火通明,无数同学的大脑如黄色火焰一样燃烧闪烁。晚自习就要开始了,可我一点也不想回教室去。校门口的白玉兰花期已近尾声,甜腻的香味是黑色的,像食腐的秃鹫盘桓不去。一辆猩红色的 SUV 缓缓驶来,还没停稳,车门就开了,一个人跳了下来,大步流星地向前。一个女人从副驾驶探出头来,大声叫骂:“你个小白眼狼!有种就别回来!”

跳车的女孩闻声回头,比了个中指。

我乐了。敢在校门口做这种事的人可真不多。

可当她完全地转过身来,用袖口擦了擦眼睛,我才发觉她哭了。她迈开双腿,劈开黑色的空气,手垂了下来,但中指仍挺在那儿,像一把染血的武器。周围的人纷纷退后,为她让路。

车上的女人大吼着推开门,被从驾驶室跳下来的男人拦住了。他们在校门口推推搡搡,恨恨望着女孩的背影远去。

我见过许多女生的眼泪。拿到成绩单的时候,上课答不出问题的时候,情书被拒的时候。毫无新意的伤心和羞耻,让人感到轻微的不适,和空气中的粉笔灰没什么两样。

而跳车女孩的眼泪像一把火。那是我第一次在女孩子身上见到愤怒的泪水。她愤怒的中指是红色的烙铁,战斗的旗帜。

我起身往教学楼走去。上课铃声划破暮色,身边的同学立刻小跑起来。我闲庭信步,心情激荡,觉得自己就要干一件大事。

教室里同学们正在安静地做卷子。惨白的灯光裹在他们惨白的卷子和惨白的脸上。刘老师从讲台边上站起来,皱着眉说:你再迟到一次,就在全校通报批评。

我酝酿着一个恰如其分的反击。这对我来说太陌生了。通常我都会沉默地走向后排的座位,沉默地开始答题。

刘老师没到我的回应,提起嗓门:你站在那儿干嘛?喜欢站着是吧,那就罚站半个小时!

我猛地踢了门板一脚,扫视全班,所有人都瞪着我。

刘老师有点结巴了:你、你别以为自己要跳级了——

眼球在我的眉骨下躁动,那句话像炮弹一样从口中冲出:那还不是因为你水平有限,教不了我了吗?

她镜片后的眼睛眨巴着,眨巴着,鼻翼翕动,一头见到红布的牛。而我则是那个斗牛士。你——给我滚到后面去。她往我座位的方向一指。

鸦雀无声中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如密集的战鼓声。我不是任人踹来踹去的皮球。我克制着自己迈开步子的冲动。

我就要站在这里,让你不得安宁。

我与她对视。我知道她一会儿肯定要去找林梁告状,可那又怎样。我之前真的是太蠢了,为什么要一言不发地全盘接受他们扔给我的垃圾?我如果沉默,他们就会心安理得地继续犯罪。我把心里的那些东西掏出来,我把心里的那些东西掏出来——

你先回到座位上去,考完试我们再说。她忽然泄气了一样,语气低沉。

我不知道我怎么坐下来的。马晓雯递给我一张餐巾纸。我疑惑地看着她,刚想开口问话,就尝到了自己的鼻涕。

你刚刚太酷了!她瞟了瞟讲台上的刘老师,悄声说。又把纸往我这边送送,笑着说,擦擦吧!

我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纸巾,捂住鼻子,连谢谢都没说。她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嘲笑我,还是真的觉得我很酷?

余光中,她漫不经心地转笔,似乎在等我的回应。可我什么都说不出来,三种可能性有三种不同的回答,我不确定我应该用哪一种。

我盯着卷子上小虫一般的数字,大脑飞速的运转,可是她已经转过头去做题了。

鼻涕揩也揩不禁,纸巾一下就湿透了。我不断地眨眼,不断吞咽,是咸的、苦的,和眼泪一个味道。我提起笔来,写下一个“解”字。一滴水落下来,将它化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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