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小狗爪子踩在地面上的声音欢快活泼，吸引得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夏悠牵着来福从外面回来了。
“怎么了？在门口愣着干嘛？”夏悠慢悠悠地遛着狗，看也不看两人，径直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只用一根手指头就轻轻松松地戳开了院子的门，“进去啊，这房子连门锁都没有了。”
再回头看到越前龙马她也是一愣，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嚯，你怎么穿着睡衣就出来了，这是什么我不知道的新潮流吗？”
迪诺的情商显然比他的老同学斯库瓦罗要高出许多，他察言观色，笑着扬了扬手中的杂志，贴心地替少年人转移了这个话题：“悠酱，看，越前君又上杂志了哦。”
“发行得够快啊。”夏悠同样感慨了一句，借着他的手看清了内页上附着的照片，“我喜欢这张照片，等会撕下来给我。”
迪诺先生无奈地笑了笑：“要是真的喜欢的话，我找人拓一份给你好了。”
她打量着越前龙马，越前龙马也在打量她，今天夏悠又穿得一身漆黑，高领上衣配长裤长靴，牵着一条站起来快有她高的大狗，看起来活像是部落里负责巡逻的哨兵。
那身一字肩和长裙的衣服想必已经被她束之高阁，或者说，那本来就只是她用来隐于人群中的道具。
他的目光绝不能算是平静，夏悠却仿佛无知无觉，笑嘻嘻地前后翻阅着杂志，叽叽喳喳和迪诺先生聊着一些不认识的人的话题，面上洋溢着一派近乎天真的喜悦。
但怎么可能无知无觉呢。
是夏悠发现了街边的闪光，也是她摸出手机联络了迪诺先生，将那张原本清晰的照片处理得泾渭分明。
甚至多年前那张大合照冲洗之前，多半也是她偷偷动了什么手脚，才会让自己从每一张照片上消失。这一切都是夏悠亲手促成的，世界上最不该无知无觉的人就是她。
并不是迟钝到觉得他不会发觉，而是根本不在乎他会有什么反应。
越前龙马深吸了一口气，他隐隐感觉到了不满，而不满更快自心底满溢出来的，是再也无法压制下去的疑惑。他再也顾不得礼貌，上前一步，打断了他们的话：“夏悠，你……”
迪诺先生和夏悠同时停下了交谈，转过身来看着他。
被两双目光灼灼的眼睛盯着，越前龙马忽然意识到现在并不是适合问个究竟的时候。他稍稍挺直了腰，不动声色地想随便找个话题搪塞过去。
迪诺先生却失笑了一刹，像面对一位备受关注的小辈般，将手按到了他的肩膀上，宽慰道：“好了，越前君，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我当年面对斯库瓦罗的时候，也经常不知道他的神经到底是用什么做的。”
夏悠满脑袋都是问号：“你的类比不太合适吧？”
“哈哈，你能理解就行。”迪诺先生毫不在意地笑笑，继续说道，这一次面向的人是夏悠，“悠酱，我知道你从小就很崇拜斯库瓦罗，但你也不要什么都学啊，不然会和他一样单身到三十岁的。”
夏悠：“？”
难道你自己不是？
夏悠暗自撇了撇嘴，很是不以为然。
她又不是真傻，越前龙马也是自幼就有“天才”之名，大早上还穿着睡衣就过来找她，难不成还能真是想跟她分享一下上杂志的喜悦？
但他又何必问出来，有的话说出来大家都不会高兴的，他为什么就不能迟钝一点，听话一点，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发觉呢。
这个念头自脑海中浮现出来，夏悠自己也是愣了一下，感觉自己格外油腻。
迪诺先生事务繁忙——也有可能是想专门为他们腾出空间，大门都没有迈进去，便又告辞回了并盛，继续他的度假之旅。
越前龙马跟在她身后，走进了室内。两人在暖桌前面对面地坐下，看起来马上就要进行一场事关重要的谈判。
夏悠装傻充愣是一把好手，她毫不客气地拽过桌子上迪诺先生带来的手信，三两下拆开包裹，硬塞了一个到越前龙马手中：“尝尝？”
迪诺先生带来的手信是并盛特产的和果子，做得倒是精巧可爱，放在桌子上跟摆件似的。夏悠心平气和地拆了一个送入嘴中，边嚼边抬起眼注视着越前龙马，等着他开口。
越前龙马也拆了一个，说出口的却是和杂志或照片都完全不相关的话题：“说起来，昨晚上我和阿桃前辈联系了。”
“唔？”
夏悠的腮帮子动了动，虽然不理解他为什么换了话题，但越前龙马不问个究竟对她来讲当然更好，兴致勃勃地接话：“对哦，我都忘了问了，阿桃前辈现在在做什么？”
“进入体育用品公司当职员了。我跟他联络过几次，他很有干劲的样子。”
“前辈到哪里都是很有干劲的人。”夏悠笑嘻嘻地用手托着下巴，“我也应该找个时间去拜访一下前辈。”
多年未住的房子里散发着淡淡的发霉的气息，好像自从主人离开后，时间流逝的速度就放慢了许多倍。
越前龙马看着杯子中自己的倒影，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忽然鬼使神差地开口道：“以前，国中的时候，前辈总是说你喜欢我。”
夏悠脱口而出：“他要是对自己能有对这么敏锐就好了。”
话一落地，连杯子里的茶都僵住了。
好啦！
我不装了！
我摊牌了！我看你这下还要说什么！
攻略游戏终于打到了一个重要关卡，夏悠心里雀跃不已，面上还故意维持着那副毫不在乎的表情，双目灼灼地紧盯着对面少年的脸。
越前龙马从杯子里抬起头，他显然并不惊讶于夏悠说的话，只是脸上流露出了些许疑惑，像是难以理解她说的话一般，微微偏了下头，问道：“真的吗？”
真的吗——雀跃不已的心情立刻被人泼了一盆冷水，顿时兴致大减。
夏悠被他问懵了，脑子里来来回回地把这句话反复过了三遍，真的吗？
这是什么意思？
她感觉自己已经把话说得够清楚了，面对这样和告白没有什么区别的话，答案不该要么是“我也喜欢你”，要么是“对不起我觉得我们更适合做朋友”吗，怎么会是“真的吗？”。
“为什么这么问？”夏悠一下急火攻心，不满地嚷嚷起来，“你应该也还记得吧！”
“那个时候！我只要有空都会来看你的训练！你的比赛我从来不落下，每天放学回家都想办法和你一起回家！”夏悠越说越气，“如果不是喜欢你，难不成我还真是想打网球啊！”
假如说一开始还有点演的成分，说到后面她就是真的生气了。本来就脾气不好，夏悠不可置信拿手指着自己鼻子，感觉又荒诞又离奇：“你问我真的吗？你居然会问我真的吗？我到底还有哪里做得不明显？”
面对着她的咄咄逼人，越前龙马却一反常态地平静，只是略带无奈道：“这些我都知道。”
他半跪着，越过暖桌忽地凑了过来。这一次轮到他用手指着自己，将这张英俊的脸直直地送到了她的眼前。越前龙马认真地凝视着她的眼睛，近乎命令道：“看着我，夏悠。”
他靠得太近了，青春期的少年人长得飞快，一天一个样。比起刚刚脱离孩童范畴的国中时代，他的脸部线条已经凌厉了太多，脱出成了一副具有攻击性的长相，眉眼锐利得像是藏了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
夏悠眉头一皱，往后仰了点，保持在了一个觉得安全的距离。
这张脸看久了，总让她隐约感觉有些陌生。
“那个时候我就想问了。”
十八岁的越前龙马一字一顿，每一个音节都无比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夏悠，你是不是透过我，在看什么别的人？”
“你……真的喜欢我吗？”
屋子里静悄悄的，连夏日的蝉鸣都几不可闻。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着，溅起了一地的灰尘。
夏悠的怒火好似被他这一句话给浇熄了，惊讶还残留在她的脸上，身形却一点一点地矮了下去，垂着肩膀无力地落回了地板。
她的眼帘也跟着低垂下来，这句不算严苛的质疑仿佛一下抽干了她的精神，失去了平日那种走哪都像回到自己家一样的嚣张气势，看起来苍白而瘦削。旋即又飞快地抬起了头，紧紧地抿着嘴唇。
越前龙马突然紧张了起来，比他站在美网决赛赛场的那一刻还要忐忑。夏悠糟糕的性格有目共睹，此时此刻她没有暴怒，反倒尤其是让人心生不安，
打破了勉强维持于表面的和谐以后，取而代之的到底会是什么？
夏悠依旧出奇的平静，她没有说话，只是用视线专注地描摹着他的五官，仿佛下一秒他就会消失在她的世界中。
越前龙马很熟悉那样的目光，放学的路上她走在自己身旁时，转过头来长久地注视着自己时的目光；比赛结束以后，站在人群以外，漫不经心地望过来时的目光；说着让人似懂非懂的谜语，却又懒得真和他解释时的目光……
仿佛是在看着他，又仿佛从未真正落在他身上，而是在通过他看着别的什么的目光。
你在看谁呢……
夏悠的嘴唇抖动了一下，很费力地维持住了自己的表情，觉得自己起码有半辈子没有这么狼狈过了。
她很想辩解两句，但这一刻她竟然找不出来任何反驳的话。就算立刻否认，那也最多只能骗过别人，而骗不过自己。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个该死的问题犹如冬天里的一盆冰水，淋得她的心也跟着不断坠落，她想说她没有，但是心底仿佛有个冷笑着的声音一直在追问，你真的没有吗？
在注视着面前这位年少成名的大明星时，你想的真的就是他吗。
“你为什么要这么聪明呢。”
夏悠连苦笑都苦笑都不出来了，只能很小幅度地提了一下嘴角，默认了他的说法。她的声音很低，好像光是说出这句话，就要耗尽她全身的力气：
“可那都是你啊，越前君。”
那仿佛永远都不会退缩的眼神终于软化了，她望着越前龙马，目光里流露出了深深的茫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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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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