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连两个晚上的失眠后,林度樾最终还是三下五除二做完了自己的作业部分,然后抛下几个同学,卡着点出现在了B市的剧场。
晚上八点,乐队开始奏乐,帷幕缓缓拉开,熟悉的剧情和舞蹈在眼前再一次上演,林度樾坐在最后一排,以拳抵唇,目光灼灼地看着舞台上跳跃的归泓。
他看过很多次这场舞剧,这一次跟之前的每一次好像都不太一样,但他也一时说不上来有哪里不对,只下意识地转动着眼珠,不想错过归泓任何一个动作。
舞剧的情节和音乐已经成了陪衬,他的目光像钉在了归泓身上,挪不开一分,从归泓微微打着卷地黑发,看到衬衫领里延伸出的一截雪白挺拔的脖颈,以及修长有力的四肢,束在演出服里的腰腹。
平时写作业还得戴个低度数眼镜呢,现在倒像天生自带望远镜似的。
归泓的表现一如既往的出色,在舞台上时动时静,脚步轻盈蹁跹,林度樾看着看着,心就慢慢静了下来。
他不再思考自己对归泓的感情究竟算什么,放松地陷进椅子里,像沉浸在一段独属自己的美梦中。
舞剧接近尾声,王子和公主举办了婚礼,归泓和宋葳然牵着手与宾客共舞。
音乐欢快轻盈,丛丛的宾客拥簇着二人,是童话故事标准的美好结局。舞团对这段做了合理的小改编,王子和公主有一个绕着宾客围成的圈旋转的动作,但就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居然出了意外。
一个宾客演员走位失误,归泓和宋葳然旋转过来的时候他的腿还没完全收回去。归泓为了避开,紧急时刻修改了动作,强迫自己往前多跳了一小段。
林度樾几乎是一瞬间就发现归泓落地时的动作有些不自然。
他身体前倾,目不转睛地盯着归泓的腿——在那个动作后,他每个抬腿的动作就都比上次那一场低了几度。虽然不明显,但林度樾毕竟看过归泓无数次的演出和练习,很清楚他每一个动作的力度和抬腿的角度,他很快想到,归泓大概是拉伤了。
他倏地起身,大步流星地绕着观众席的边缘往后台赶,好在有几个工作人员还记得他,他简单解释一句就顺利进了后台。
舞剧还剩最后一分钟,林度樾阴沉着脸站在舞台侧面,一直看到归泓最后一个单膝下跪半托举着宋葳然的动作做完,接着没等帷幕完全拉上,就冲上了舞台,搂住了险些摔倒的归泓。
离他最近的宋葳然也早就看出来他有些不对劲,刚想扶归泓起来,就看到从舞台侧面冲上来的林度樾。
宋葳然吃惊道:“你怎么在这?”然后连忙蹲了下去,担忧地看着归泓:“你还好吧?”
归泓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坐在舞台上,半靠在一个怀抱里,只觉得大腿疼得眼前有些发黑,甚至都分不清自己靠着的是谁。他下意识道:“还好……”
接着,他听到林度樾的声音在自己头顶响起:“还好什么啊,应该是拉伤了,我刚打好了车正在门口等着,马上送他去医院。”
昏暗的幕布后,注意到这边不寻常的演员们吵吵嚷嚷地问怎么回事,刚才失误了的配角演员带着些哭腔不断道歉,林度樾不理他们,不由分说地抱起归泓就大步往外面走。
西装革履的陶总也匆匆赶到,迎面撞上了抱着归泓的林度樾,问道:“归泓老师这是怎么了?冒昧问一下,你是?”
“他弟,”林度樾面无表情,“麻烦借过。”
陶总却不让,双目紧盯着面带痛苦之色的归泓,像是要跟归泓确认:“归泓老师,他真的……”
“烦,”林度樾小声骂了一句,耐心即将告罄,“让开,晚一秒小心我讹死你。”
追上来的宋葳然赶紧道:“陶总,不好意思啊,但他真是归泓亲弟弟,就交给他吧!”
陶总总算放弃,林度樾看都不看他一眼,大步走出了后台,宋葳然和几个演员在后面小跑着才能追上他。
林度樾走得快但很稳,直到走进灯光明亮的内部通道,归泓才从疼痛中回过神来,轻声问:“你怎么在这?”
林度樾目不斜视,快速道:“我要不在才坏事了呢。”
归泓还有心思问他:“你的手不是还没好吗,疼不疼?”
“还好,”百忙之中林度樾低头瞟了归泓一眼,“反正没你疼。”
归泓:“……”
竞走比赛似的,林度樾把归泓送上了出租车,小心翼翼地把他安顿在后座。
几个舞团的演员七嘴八舌地也要跟着去,林度樾简直头疼,还是宋葳然说跟着的人太多也不好,劝大家都先回去休息,然后快速嘱咐了林度樾几句。
芭蕾演员多少都有些拉伤的经验,宋葳然于此道也算有些了解,等林度樾开门坐进副驾驶座,她还大声吼了一句:“记得冰敷!”甚至把林度樾吓了一跳。
他一一答应了,宋葳然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回去了。
出租车开往离这里最近的医院,归泓仰面躺在后座,安静一阵后疼痛稍微缓解。他转头看副驾驶的林度樾露出来的下巴:“林度樾,你为什么来这?”
“你不如先问问自己,为什么明知受伤了但还要坚持演完那几分钟。”林度樾连头都没回,嗓音凉凉的。
“明明可以完美收场,却没能坚持到最后,这不是我能做出来的事,”归泓用手心隔着紧身裤覆上疼痛的肌肉,“何况我自己有分寸,这也不是第一次拉伤了,跳舞难免的。”
见他没当回事,林度樾没好气道:“你怎么跟你刚出国那次拉伤一模一样?”
归泓闻言支起上身,纳罕道:“你怎么知道我刚出国的时候拉伤过?”
“听我妈说的。”林度樾含糊道,不愿多说,其实他是在归泓老师发的视频里看到的。
当时十五岁的少年跟现在一样,忍受着疼痛但表情淡定,让人看了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受了伤。
明明小时候那么怕疼,也不知道是受过多少伤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林度樾在心里哼了一声。
到医院挂急诊让医生看过,是韧带损伤,确实如归泓所说不算严重,但卧床休息个把月还是必要的。
归泓被推进病房时还遗憾道:“可惜之后的几场演出没法去了。”
林度樾说:“还演出呢,我明天就给你写辞职信,辞职之前先让你们老板把今天动作失误那个配角炒了。”
归泓瞪他一眼:“你少胡闹。”
私立医院,大晚上的安静得很,单人病房里更是针落可闻,归泓安静下来才后知后觉,这是自己跟林度樾自那天晚上以来第一次见面。
脑内不受控制地涌起一些回忆,他有些尴尬,但看林度樾低头玩手机的样子好像与平常无异,自己也不好再提起。
他清清嗓子,不是很自然地支使林度樾:“你帮我回去拿一下东西吧,顺便告诉他们一声我没事。”
林度樾没看他,“哦”了一声,起身就往外走。
“等等,”归泓叫他,“今天太晚了,记得别跟你爸和阿姨说。”
“知道了,大少爷。”留下这么一句,林度樾推门走了。
归泓独自坐在病床上出神,他虽然在人际交往上算不上敏感,但也能感觉到林度樾的态度比之前冷淡了不少,之前虽然经常贫嘴惹他生气,但跟他在一块时从没态度这么生硬过。
他想,难道林度樾真的在责怪他坚持演完舞剧?还是他想多了,只是因为学校和作业的事不开心?
还是说……他在因为周五晚上的事生气?
归泓“嘶”了一声,忍住羞耻仔细回忆,那天晚上林度樾应该是主动帮他的吧……
还没等他思考出个所以然,护士就敲门进来了,要给他冰敷。
掀开被子一看,归泓还穿着演出服去,护士问他要不要先换个衣服,他为难地思考两秒,还是说:“就……先这样吧。”
演出服是连体的,他这会右腿不好挪动,要换下来得费点功夫,还是先忍忍吧。
护士把冰袋给他敷好,嘱咐了注意事项就走了,留下他一个人在病房里。他百无聊赖,只好打开电视解解闷。
床头柜上有一壶护士刚才帮忙泡的茉莉花茶,归泓一边嘬饮一边看电视,时间过得倒也挺快。
护士说最多敷二十分钟,眼看时间到了,归泓把冰袋解了下来,忽地有些想上厕所。
林度樾飞快地收拾了东西回医院,进病房的时候,就看见归泓居然没安生躺着,正艰难地扶住墙,单脚蹦着前行。
他把行李箱一撂:“你干嘛?”
归泓尽量用一只脚站直,佯装无事:“……随便走走。”
林度樾走近,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大腿拉伤,随便走走?那我手腕扭到的时候是不是该就地给你摇个花手飞两圈啊。”
归泓:“……”
随口的谎言被戳穿,他有些难堪,但又不好当着林度樾的面说要上厕所,于是道:“没什么事的话要不你回酒店房间休息?我刚才冰敷过已经不怎么疼了。”
“我看够呛,”林度樾不讲情面地戳穿,“按你这动不动要下床走走的样子,指不定要出什么事呢,我今晚还是留在这吧。”
他眼珠转了转,在病房里简单环视一圈,目光落在卫生间门上,了然:“哥,你是不是想上厕所?”
“我……”毕竟早晚都要面对这个问题,归泓视死如归道,“是。但是表演服不太好脱,你能帮帮我吗?”
林度樾想了想,从行李箱里找出归泓的睡衣,搭在肩上,然后双手环住归泓的腰,轻松地把他抱了起来。
归泓惊道:“干什么!”
林度樾几步把他抱进了卫生间,放轻动作把他放到马桶跟前:“你先上厕所,待会在这换衣服,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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