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休息前,黎星把楚鸽叫进了书房。
楚鸽还以为奶奶又要说什么“你不行”之类的话刺激人,带着气儿准备辩论一场。
她一进书房,就看见袅袅的檀香燃起,丝丝缕缕的香气弥漫,气息平和。
人家老太太已经弯腰在书写毛笔字了。
书房是黎星亲自设计的,她喜欢读书,真真应了那句话“活到老学到老”了,一整面墙的书架,上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书籍,里面有很多孤本,有几本能在拍卖会上拍出天价。她不仅喜欢读书,还与时俱进,年轻人喜欢的游戏、短视频、潮流音乐,她都喜欢,如果不是家族的三代还没有成长起来,她早就到处旅游吃喝玩乐了。
黎星手里握着毛笔,笔锋圆润,饱蘸墨香,这文雅的姿态,让楚鸽看得微微一怔,半响后,她才在奶奶的字里看出了端倪。
——家和万事兴。
楚鸽曾经听奶奶说过,年轻的时候,她跟爷爷过过苦日子,据说当时还靠卖字为生过,老太太一直很乐观,跟孙女说这段的时候也是笑着说的。
楚鸽沉默不语。
爷爷和奶奶,是配得上这几个字的。
可到了她妈妈和爸爸那一辈,“家和”似乎就没有存在过。
楚鸽的父亲楚明威年轻的时候就一直忙着打拼,忙着生意,天南海北的奔波,就这样把婚姻大事儿耽搁了下来,等到三十六岁的时候,黎星再也坐不住了,一天天催婚,楚明威总是笑呵呵地不以为意:“妈,我等家里再平稳些,再考虑这些事儿。”
眼看着快四十了,黎星一天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到了三十八岁那年,楚明威终于把爱人领回家了,只是他不带则已,一带就闹得家里翻天覆地,鸡犬不宁。
不为别的。
楚明威带回来的女子,右手边还牵着一个小姑娘。
彼时才三岁,怯生生地贴着母亲站着的萧箬岚。
当时的楚家,虽不是鼎盛时期,但也在当地混的风生水起,有头有脸了。
多少名门闺秀未出阁的千金小姐觊觎着楚家的家底,拼了命地往楚明威身上贴,可他一个也看不上,偏偏选了这么一个寡妇。
狂风暴雨是少不了的。
无数的争执,无数的吵闹,在陈莉怀上楚鸽,有了楚家的血脉那一刻,画上了句号。
楚鸽听身边不少人说过爸爸妈妈当年“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说他们为了爱怎么样的与世界为敌,与家庭作斗争。
但这些,大多是外人说的。
日子到底过的怎么样,只有家人知道。
在楚鸽有记忆开始,她就跟着奶奶一起睡,爸爸妈妈的关系非常的“紧绷”,
或许是因为半生坎坷,陈莉的身体一直不好,尤其是心脏,生楚鸽的时候差点没下手术台,坐月子的时候,她不知道因为什么,跟楚明威大吵了一架,之后就一直郁郁寡欢。
在楚鸽已经四岁,朦朦胧胧有记忆的时候,她还看见过妈妈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一边喝酒一一边流泪。
小小的她还不懂为什么,却已经在承受母亲不该有的冷漠。
在楚鸽的记忆里,陈莉没有像是别人的妈妈那样,对女儿百般亲昵呵护。
别说是亲吻了,就是连拥抱都少得可怜,她总是离的远远的,眼神很淡地看着楚鸽。
哪个孩子不是天生喜欢黏着妈妈?
当楚鸽“妈妈、妈妈”地叫着,一次次靠近陈莉,却又被她一次次硬生生地推开时,楚鸽委屈得难以自己,她缩在奶奶怀里哭鼻子,问:“奶奶,妈妈是不是不喜欢我?”
黎星心疼得不行,不停地亲吻着孙女的脸颊,哄着:“当然不是,是你妈妈不善于表达。”
“不善于”表达么?
可楚鸽明明不止一次看到陈莉把萧箬岚抱在怀里,亲了又亲,抱了又抱,不知道怎么疼了。
那天,因为她的一句话,奶奶和妈妈大吵了一场,结局是陈莉抱着萧箬岚摔门而出,离家出走了三天,楚明威闷着头抽了几天的烟,才好声好气地把人接了过来。
从此之后,楚鸽学会了闭嘴。
她不再抱怨。
她害怕争吵。
敏感的性格,从那个时候就扎根心底。
后来,楚鸽逐渐长大,在她十岁生日那一年,爸爸因为在国外有生意要谈,没回来。
奶奶着了风寒,早早地睡着了,生日聚会没几个人。
当天,陈莉喝了点酒,心情似乎还不错,在楚鸽“受宠若惊”的目光中,她弯腰把女儿抱在了怀里,低头吻了吻额头。
最想要被妈妈抱的年龄,楚鸽没有被满足,现在的她对于妈妈的突然亲近,她有些惶恐不安,虽然是有些喜欢的,可身体却排斥想要逃。
陈莉却不允许,她手臂收紧,抱着楚鸽,一边哼着摇篮曲一边在屋里转圈,满脸的泪:“妈妈的小宝贝,妈妈对不起你……妈妈爱你啊……妈妈对不你……生日快乐……”
断断续续地说到了后半夜,神似疯癫。
最后还是被起来吃药的奶奶发现,把楚鸽从妈妈怀里“抢”了过来,等她着急地看向孙女的时候,孩子已经吓得小脸煞白,哆哆嗦嗦的。
小楚鸽当天晚上就发烧了。
那样的情形,当时的小小的她还不明白,长大后楚鸽回想过很多次,每一次都是揪心。
妈妈该是很痛苦的吧。
还好,有姐姐在。
萧箬岚刚到楚家的时候,总像是受惊了的小动物,在沙发或者床边缩着,谁都不爱理。
到后来,好了一些,却也不爱说话。
一直到楚鸽出生,楚明威将怀里的小楚鸽递到萧箬岚的手里时,惊讶地发现这个一直沉默寡言的继女在看见妹妹那一刻,眼里绽放了奇异的光。
萧箬岚小心翼翼地抱着妹妹,看着她肉嘟嘟的小脸颊,嗅着她身上的奶香味,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目不转睛。
奶奶虽然疼楚鸽,但到底是一家之主,喜怒很少表达出来。
倒是萧箬岚,她简直就是“宠妹狂魔”,到后来,她甚至因为陈莉不抱妹妹,跟妈妈大吵过一架。
她们姐妹相依为命。
一直到……
黑色的墨汁在宣纸上晕染开来,楚鸽深吸一口气,手握紧,克制住心底奔涌的情绪。
黎星挥斥方遒,笔锋凌厉,一气呵成,当最后一个“兴”字写完时,她抬头看了看孙女。
时光荏苒。
一眨眼,那个每天夜里抓着她衣角哭的小女孩,也长大了,还长得这样好看。
楚鸽本来就白,瑰红色的真丝睡衣,衬得她面若桃花,窈窕纤细的腰身曼妙婀娜,就是底下的人跟黎星再形容楚鸽变得怎么样的不苟言笑,怎么样的不近人情,在黎星眼里,她依旧是那个软软的小小的需要被保护的孙女。
“你大了,奶奶也老了,没什么太多的话嘱咐你。”
黎星慈爱地看着楚鸽,语气异常温柔,“只希望你好好待璐璐,那孩子,也很不容易呢。”
能让黎星说不容易,就一定不容易。
白璐瑶在某些角度来说,跟楚鸽“同命相怜”,只是她更惨了些,在记忆还一片模糊的时候,父亲白庚知就因为脑溢血突然去世了。
她的母亲秦素茹在丈夫去世前,一直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人,依靠着白庚知,自己连基本的生活常识都不知道。
当白庚知突然撒手人寰时,丧事还没办完,白家的兄弟就一起涌了上来,大有一举将“百耀”分割,树倒猢狲散的架势。
当时是黎星摒弃外界的压力,收购了散股,加上之前因为两家的联合,楚家在百耀的占股,合在一起,在这关键时刻,帮的这对母女的,否则,白璐瑶和秦素茹极大可能会流浪街头。
秦素茹是个要强的人,不仅自己从零开始学起公司中的各项事务、生活中的诸多琐碎,风里雨里的吃苦无数,对女儿也是严厉到“苛刻”。
除了练舞、学习,其他吃饭、休息的时间,都是按分钟计算的。
在楚鸽的记忆里,她总感觉她这位要强的秦阿姨,有一些神经质。
或许是因为压力过大,或许是因为丧父之痛对她的冲击过强,楚鸽不仅一次看到她厉声训斥白璐瑶,甚至在白璐瑶因为拿了第二名而不是第一名时,当着众人的面,剪碎了她最珍爱的舞蹈服。
这一切,楚鸽都是知道的。
黎星将毛笔搁置在砚台上,她盯着孙女看了片刻,缓缓地问:“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话一下子戳到了楚鸽的痛处,她皱起了眉头:“你知道小明奶奶为什么活九十岁吗?”
黎星背着手:“我不用活九十岁,我就希望看我孙女快快乐乐的。”
楚鸽不吭声,脸色却愈发的不好看。
黎星打量着楚鸽,看孙女耷拉着脸蛋子,的确像是覆了一层寒霜,冷得让人发怵。她摆了摆手,“罢了,你大了,我老了,也说不动你了,奶奶就是想告诉你,璐璐这孩子,承受的远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也远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柔弱。”
老太太阅人无数,先不说她那双洞悉一切的双眼,就是凭直觉,她都觉得白璐瑶不一般。
相对比起来,她这孙女就像是花架子,风声大雨点小的,咋咋呼呼的,别回头让人吃得渣都不剩。
“你要知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瞪什么眼睛?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眼看着孙女要发脾气,黎星也瞪圆了眼睛,转移话题:“哎,行了,说点正事儿。”
楚鸽深吸一口气,看着奶奶,“什么正经事儿?是要把你的家传翡翠游龙传给我吗?”
楚家有一镇家之宝,说是从太爷爷那传下来的,是一条满绿的翡翠龙,原石的料子珍贵无比不说,雕刻得细节更是栩栩如生,龙身蜿蜒盘旋,鳞片细腻入微,仿若下一秒便要破壁而出,直冲九霄。
奶奶十分珍惜,中途,楚家几次遇到大的风浪,就连楚明威都想着拿去拍卖,生生地被黎星给按住了,“这宝贝比你值钱!这要留在以后楚楚成家,传给她的,谁都不许动!”
眼看着她的事儿订了,奶奶是不是终于要给她了?
黎星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孙女:“你想多了。奶奶就是想问问你——”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孙女一番,无比认真地问:“你会吗?”
她语气特别诚恳,看着是疑问,却更像是肯定句。
楚鸽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奶奶在说什么的那一瞬变得凶神恶煞,头发丝都要竖起来了。
黎星颤颤巍巍地问:“你……不会是0吧?”
……
备受打击的楚鸽压着气儿回房间了。
一推开卧室门,一股熟悉的馥郁冷香飘了过来,她身子微微一僵,抬头去看,正对上刚刚沐浴完毕的白璐瑶有些慌乱的双眼:“怎么这么快回来了,不是和奶奶聊天么?”
楚鸽完全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了,脑袋“嗡”的一声,一眨不眨地盯着白璐瑶。
因为来得匆忙,她并没有带睡衣。
楚鸽去找奶奶之前,交代了:“衣帽间里右排的内衣裤,睡衣——你就穿之前的那件衬衣吧,都是我亲自洗的。”
白璐瑶有严重的洁癖。
不仅每天必须洗澡,贴身的衣物,洗衣机或者外人洗的,她都不会穿。
白璐瑶不说话,一双眸子静静地看着楚鸽。
楚鸽瞬间恼羞成怒,“不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她想洗一件衣服,还需要白璐瑶的许可么?
勾了勾唇角,白璐瑶浅浅地笑了,“好,我知道了。”她一双漂亮的眸子勾着楚鸽:“你不是为我洗的。”
楚鸽:……
从小,白璐瑶就是这样,不多言不多语的,可随便几句就能直击要害。
那件白色的衬衫,是楚鸽十八岁生日的时候,白璐瑶送给她的,还是当时的楚鸽缠着她要的:“你之前都送给奶奶设计图了,给我个衬衣都不行吗?”
……
这衬衫穿在白璐瑶身上,跟穿在楚鸽身上,完全是两种味道。
用奶奶的话来说,她孙女难得穿件正经八本的衣服。
刚刚沐浴过后的白璐瑶,脸颊泛着淡红,漆黑的长发挑染着几分水汽,几滴水珠顺着精致的锁骨蜿蜒而下,她没有穿内衣,一手用毛巾搓着半湿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胸前那两抹随着轻轻地颤动。
楚鸽直勾勾地盯着看,眼神一点点在变化。
白璐瑶偏头,不经意撞上了她的目光,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手下意识地捂住了领口。
楚鸽也没有过多的废话,直接走了过去,擒住白璐瑶按着领口的手腕,身子微微下弯,隔着衬衫,含住了。
“嗯!——”
楚鸽:瞧不起谁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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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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