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宁市公安总局,清晨五点整。
带点暖意的朝阳扫开夜晚弥漫的寒气,距离上班的时间还早着,后勤人员打着充满倦意的呵欠,一路扛着肩上的桶装水往各处办公室开始分送。
正当他嘴里哼着小曲推开门,赫然发现陈奕泽早已坐在办公桌前,只见陈奕泽端起桌上的咖啡杯,笑着与对方打了声招呼。
“早啊,小张,真是美好的早晨。”
小张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肩上的桶装水险些砸下来,幸好他赶忙稳住脚步,干咳一声,“早、早上好啊,陈队您怎么今天……这么早来上班啊?”
陈奕泽扬起眉头,只是盈盈一笑,低头啜饮杯中苦涩的褐色液体,一言不发地看着小张将桶装水放在饮水机旁,双手在桌面交握,突然回道,“我在等人。”
小张按在扑腾狂跳的胸前,尴尬地笑了笑,“哎、哎……陈队原来是在等人啊。”
话一说完,小张将门带上以前,低声咕哝道,“这人怎么对话还带延迟啊,怪吓人的。”
“噗。”门口忽然传来压抑的笑声,陈奕泽抬起眉眼,宋闻时双手叉腰,一手捂在嘴上,肩膀在半空一颤一颤。
陈奕泽满脸不耐烦地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眸瞪了一眼门口的身影,嘴角一抽,“笑够了没有?笑够了就来帮忙整理资料!”
宋闻时干咳一声,正要说话,强劲的力道狠狠撞在他的腰间,下盘重心不稳地在原地晃了晃,整个人狼狈地摔在地面,带起一声惨叫,“哎呦!”
“宋闻时?既然来上班了就别挡在这里!本姑娘还要打卡呢!”
宋闻时满脸莫名其妙,骂骂咧咧地从地上起身,指着眼前的短发女子,撸起袖子神情挑衅,“庄雨瑶!妳有完没完!打卡用的刷脸机器在外面!外面!跟我挡路有什么关系?存心造反是吧———”
“够了,你俩这么有精神,不如去外面公园跑一圈再进来?”陈奕泽忍无可忍地将手中的鼠标砸在桌面,深深吸一口气。
两人瞬间缩起脖子,闭上嘴巴,这时门口传来一声熟悉的笑声,只见上了年纪的老孙慢吞吞走了进来,手中捧着泡了枸杞的保温杯,笑吟吟说道,“年轻真好啊,一大清早就朝气蓬勃呢,陈队。”
庄雨瑶立马收起方才张牙舞爪的微笑,向老孙一溜烟跑去,笑嘻嘻打招呼,“哎,这不是孙大哥嘛?今个儿怎么那么早就来啦?”
办公室内突然响起倒抽气的声音与讪笑,庄雨瑶环顾众人怪异的眼神,嘟囔道,“这……我错过什么了吗?”
陈奕泽头也不抬道,哼笑一声,从键盘上收回指尖,“看来我们家小瑶昨晚结束侦查后在酒局喝高了,导致群组的讯息也不看了。”
“别老吓人了行不行……”庄雨瑶咕哝了几句,赶忙掏出手机,滑动了几下页面后,啊了一声,“原来是有新人要来啊……等等!新人!?”
宋闻时摇了摇头,眼白翻动,“我的老天,一想到妳要当学姐了,简直比熊会说话还要令人难以置信。”
庄雨瑶立马抬腿踢在宋闻时的后兮处,满意地听到了一声痛呼,“宋闻时,你只是比我早来两天,别洋洋得意!”
一声轻柔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隔空交锋,双双转过头望向门口,陈奕泽低声笑一笑,慵懒的嗓音喊道,“进来。”
·
张宇宁抱着手中的纸箱,今早人事异动的讯息,她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也不知是人事部门的一忙起来把她给忘了。接近七点好不容易整理完单位的用品和档案,就在她搬着怀里高高叠起的纸箱走向电梯口,却见地上立起了“维修中”的立牌。
张宇宁:“………………”
还能不能让人愉快上班了!
门内的吵嚷直到她敲响铁门后停了下来,低沉的喊声从办公室内传来,张宇宁推开门,一张熟悉的笑脸愉快地与她互望,她忍不住倒退半步,面无表情转身离去,“……抱歉,我好像走错了。”
陈奕泽好整以暇拿出抽屉里的人事资料,用平板的嗓音开始念道,“张宇宁,郑州大学犯罪心理学系毕业,听说妳是周教授的得意门生?”
张宇宁将拳头凑到嘴边,咳了一声,面色有些不好意思,“……是我没错,陈队好,又见面了。”
“是啊,不知昨晚妳们单位勘查现场后,有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呢?”陈奕泽端起桌上的咖啡杯啜饮一口后,开启了闲话家常模式。
不等张宇宁开口,办公室里老旧的座机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陈奕泽像是有些头疼似捏了捏眉间,犹豫半秒后将话筒凑到耳边,扬起一抹公式化的假笑。
趁着陈奕泽与电话那头的人忙着聊天,庄雨瑶凑到了张宇宁身边,抱着她怀里的纸箱,悄声指了指靠近门口的空位,“诺,妳的位置在那,我帮妳搬过去。”
也不知对方那头究竟说了些什么,此刻陈奕泽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眼角微微抽搐,“所以,你现在告诉我,你们的失职要让我们淮宁刑侦二队来承担?”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不约而同浮起疑惑。
究竟出什么大事了?
眼见陈奕泽头顶上的乌云都快透过话筒传递过去,对面似乎正在极力解释,不过几分钟,陈奕泽叹了一口气,打断漫长的演讲,“藤县距离松里公园不到几分钟路程,之前转交嫌疑人的时候我就跟你们队长再三告诫。”
“再说,你也不是不知道自家藤县要办活动,这下可好,嫌疑人溜了,他还极有可能带着枪械在路上到处乱晃,何队,你让我怎么跟局长交代你“超额”完成任务的英勇事迹呢?嗯?”陈奕泽最后那声鼻音用得很重,不难看出他现在的情绪。
“够了,这种事和我刑侦二队八竿子打不着,自己拉出来的屎自己去擦!不送!”最终,像是再也无法忍受对方和自己“有理有据”的扯皮,陈奕泽尽可能按耐住自己的脾气,在对方不停呼喊着“陈队!陈队?陈队您等等……”,咬着牙说完后反手将话筒甩上。
陈奕泽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抬头看着对自己行注目礼的众人,气笑出声,“看热闹呢?文件处理好了没?”
陈奕泽看着转身正准备离去的张宇宁,连忙喊道,“哎,不是说妳,妳先回来,咱俩还没谈完。”
张宇宁一愣,默默坐回原位,“陈队想问什么?”
不等陈奕泽再次开口,响亮的碰撞声再次打断他的问话,张宇宁看着眼前的男人将指节捏的嘎吱作响,耐着性子和门外的人咬牙道,“进、来!”
一名穿着后勤人员制服的青年正惨白着一张脸,手脚并用地爬了进来,半个身子还挂在铁门上,用丝带包装的粉色小礼盒掉在脚边,手指着盖子半开的缝隙,神情惊魂未定,“陈、陈队!这里有您……您的包裹……”
陈奕泽彷佛有种理智线即将断裂的预感,他从座椅上起身,走向前去,弯身将地上的粉色盒子捡了起来,小张见状,以生平从未有过的速度夺门而出,彷佛生怕地面的礼盒暴起咬人。
“哇,陈队你背着我们偷偷脱单,太不公平了!”宋闻时在后方吹了声口哨。
陈奕泽垫了垫手中盒子的重量,扫了眼上方的署名后,朝站在一旁的宋闻时翻动眼白,“没看到小张快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模样,哪个恋人的浪漫定情物能把一个大男人搞得一惊一乍的?总之,先打开看看吧。”
就在陈奕泽掀开盖子的瞬间,凑近的众人惊得神色剧变,庄雨瑶不自主感叹出声,“老天,这人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吗?给咱们公安局寄……一根手指头?还指名给陈队?”
陈奕泽只是轻轻挑起眉,并未参与到话题中,表现得像个外人似地漫不经心,张宇宁转过头去,看着他伸出指尖,从手背上捻起一片形状奇异的嫩叶后凑近一闻,神色骤变。
张宇宁勉强从缝隙中看到了一根鲜血淋漓的断指安安静静躺在盒子正中央,娇嫩的鲜花环绕在周围,一张烫金的卡片摆在断指前方。
陈奕泽拿起了卡片仔细端详,并未多说什么,而是将卡片递给张宇宁后,下巴微扬,“如何,看出什么端倪了吗?”
张宇宁接过陈奕泽手中的卡片,上面是一道数学题。
【七户家庭各饲养一只猫,七只猫各捕捉一头老鼠,七头老鼠各吃下七颗麦穗,七头老鼠吃掉的麦子总量表示为a的b次方,七头老鼠所吃下的稻穗为c的d次方,并额外算出b的数值为何。】
张宇宁习惯性皱起眉头,这不是古埃及数学文献《林多文书》的经典题型吗?
如果按照逻辑来说,这道谜题的答案很简单,问题是这张卡片上写着的题目究竟和断指的主人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张宇宁至今还是想不明白。
正当她要下意识脱口而出,盒子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喀哒”声响中断了她的回答,另一张卡片从花束下打开的机关飘出来,上头用圆润的字体写道,张宇宁定睛一看,一阵寒意迅速窜升至脑门。
【哈哈,现在是4了。】
宋闻时惊呼一声,双手搓了搓手臂上泛起的鸡皮疙瘩,悄声说道,“我去,切人家手指就算了,怎么还搞这种恶俗题目……”
庄雨瑶望着眼前一动不动陷入沉思的陈奕泽,神情担忧,“我们是不是要把这事儿往上报啊?还得找人进行指纹比对呢。”
张宇宁摇了摇头,“也只能做DNA核对了,你们看,指纹被人用砂纸磨平了。”
老孙捧着带点暖意的保温杯,向一旁面色凝重的张宇宁示意道,“这么说的话,张侧写师已经知道答案了?”
张宇宁缓缓点头,随后又不确定地摇头,“我不能保证,但按照手指的长度和指节数,明显是男性的无名指。”
宋闻时啊了一声,反覆翻弄自己的手掌,不明所以道,“不是……到底怎么看出来的啊?”
庄雨瑶随即了然,“喔”了老长一声,“是因为男性第四根手指普遍修长,对吧。”
“张侧写师,还记得十年前的藤县大地震吗?”陈奕泽忽然在背后出声问了一句,抬起来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12月11日那起规模超过8.0以上的大地震?我记得嫌疑人曾浩允也是那个时候出生的。”张宇宁下意识望去,目光落在陈奕泽手里的叶片上,疑惑问道,下一秒忽然表情僵硬一瞬,她瞪大双眼,手指颤抖地打开那张烫金的卡片,“等等,12月11日……12和11!题目上的A^B和C^D,不就是这两个数字吗?”
“糟了,是“曾浩允”嫌疑人。”陈奕泽将盒子盖了起来,交给一旁笑呵呵的老孙低声吩咐,匆匆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大步走向门口,“孙大哥,麻烦把曾浩允的DNA核对一下!我和他们去隔壁藤县一趟。”
随后陈奕泽又重新推开铁门,伸手敲了敲门框,办公室内各自陷入沉思的众人顿时露出如梦初醒的表情。
”走了,赶着救人去,还在那边做白日梦呢,速度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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