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恒言显然没有想到里水村带给他的第二重震撼会到来的如此之快,竟然有人敢在青天白日翻墙当贼,最重要的是翻的还是自家院墙。
苗小蒲早上出门前就见邻居秦奶奶家的保姆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了,不用想都知道是拿了秦奶奶的东西回自己家去了。
这种事情近半年来发生太多次了,不过就是欺负秦奶奶一个人罢了,苗小蒲第一次发现的时候就跑去告诉秦奶奶了,可秦奶奶一点也不在意,苗小蒲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保姆偷拿东西回去就算了,一回去几乎就是一天的功夫,也就意味着老人得吃一天的冷饭菜,苗小蒲知道后便会翻墙过来给老人家热菜。
秦奶奶是第一个对苗小蒲妈妈和温柔的人,会给她扎辫子,也从来不喊她疯子或者是傻子。
秦奶奶对妈妈好,苗小蒲也就对秦奶奶好。
偶尔天气好的时候,苗小蒲还会带着秦奶奶和妈妈一起去晒太阳。
不过晒太阳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秦奶奶近些日子越来越不爱出门了,妈妈不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了。
想到这,苗小蒲的眼里流露出一点难过,但心里更多的是怀念,因为人只有怀念着美好以前才能过好当下的日子。
今天的翻墙不太顺利,苗小蒲前两天扭着脚了,攀爬时右脚使不上力,只能在墙壁上划船似的蹬着,动作间苗小蒲的衣物都被向上蹭起,露出一把柔韧劲瘦的腰。
流畅起伏的线条被收进粗糙的衣物中,田野间疯着长大的苗小蒲身上的每一寸都被阳光吻过,皮肤流淌着深色的光泽,充满了生机。
裴恒言的视线在墙上停留了一会,在和院墙做斗争的苗小蒲自然是没有注意到身后正在靠近的人。
“要不要帮你一把?”裴恒言的声音本就是冷淡,此刻不带任何情绪在背后突然响起,无异于冬天里往后背塞了把雪,足够冻彻心扉。
苗小蒲的魂直接被吓走一半,抓着墙壁的手顿时松了力道,依着惯性整个人向后仰倒。
墙下都是实打实的板砖,苗小蒲瞬间反应抱住自己的头,省的等下把自己脑袋摔成大西瓜,汁水四溅的。
可意料中的疼痛却没有来临,自己被人抵着后腰扶了一下,下一秒就又被人拧着手抵在了墙上,吃了一嘴灰。
墙是白色的,蹭在苗小蒲小麦色的脸上便显得滑稽,偏偏又瞪着圆圆的眼睛,反倒是像打翻了面粉的小猫,沾了一脸粉,不知所措的。
裴恒言抵着苗小蒲脑后和腰上的手的力道没有丝毫的放水,可即使是处在这样的下风境地,苗小蒲还是像是一样刺猬扎手。
“你干嘛?”
像谁没有嗓子似的,苗小蒲毫不示弱地喊了回去,而肚子此时还掉链子发出咕咕咕的声音,不过好在黑皮看不出来脸红。
小黑皮出乎意料地凶和扎手,一点不见刚才交易时的卑微,“你翻墙当小偷你还有理了?”人果然都是会伪装的,先前的热情无害和此时的狡诈有着大相径庭的对比。
“我再问你一遍,你打算进去做什么?”
里水村长大的苗小蒲从来就不是好相与的,脾气上来犟着脖子不说话,一点也不想解释,从裴恒言的角度看去纯黑的眼珠在滴溜转着,藏着明晃晃的狡黠,却也分外生动。
掌心下的手腕非常硌人,怎么说也是半大小伙子,可裴恒言的手能够握住他的整个手腕还有余。
对方肚子此时还传来咕咕叫的声音,且声响巨大,吵得裴恒言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松了一点手中的力道,可这一放松就给了苗小蒲机会。
被按在墙上的苗小蒲在感受对方力气松懈的第一刻,猛地后仰坚硬的头颅向后砸去,身后传来痛苦的闷哼和腰上撤走的手告诉苗小蒲自己成功了。
被坚硬的后脑勺正中鼻梁,炸裂的酸痛立刻让裴恒言不得不闭眼缓解,乡野里的孩子打架哪里管你公不公平,往往最喜偷袭,出奇制胜,招数虽不光明,但真的有用,拿下一个少爷还是可以的。
好在挺拔如峰的鼻梁是真的,换个人也许就被苗小蒲这一下给砸断了。
苗小蒲的幸灾乐祸在他转身看清身后之人的那一刻消失,刚在按着自己的人原来是那个姐姐,不对,他不是姐姐!
刚才的声音和自己挣脱不掉力道都在印证着苗小蒲的认知偏差,苗小蒲感到一阵相似的荒诞袭卷心头。
那人扶在膝盖上的手在阳光的照射下几近透明,批了半个肩头的长发垂着好看的弧度。
苗小蒲终于回想起相似的荒诞起源何处了,比起见到裴恒言这个人,苗小蒲最先听过他的传闻。
“你们知道秦书意家的孙子有病吗?”
“知道,知道,哎呦可真是造了孽了。”
“就是就是,我要有这样的孙子我早就投河去了。”
围坐在一起的村民们热火朝天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和他们毫不相干的人,路过的苗小蒲是他们嘴里先前的常客,最近倒是换了人讨论。
秦奶奶从来不透露自己的过去,苗小蒲自然也不会知道秦奶奶还有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孙子。
村里人提起秦奶奶孙子的态度很是蹊跷,对待患了重病的人不是同情和怜悯,而是一种带着病态的揶揄,讨论时脸上透露着微妙不屑和高高在上。
“是呀,喜欢什么不好,偏偏喜欢男人,简直要遭天谴。”
听清楚的那一瞬间苗小蒲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到了外星语,否则他也不会那么难理解那句话的含义。
喜欢男人?男生也可以喜欢男生的吗?
大晴天里的惊雷没有落到苗小蒲的身上,反而是劈开了一直堵在眼前的巨石,巨石消散后,苗小蒲的视线蓦然开阔,有什么东西飞速掠过,快到苗小蒲抓不住。
“是呀,不仅喜欢男人,还留着长发,把自己搞得不男不女的。”
秦奶奶的孙子从来没有出现在村子里,可是村里的人倒是对他了解的清楚,连带着苗小蒲也知道了不少。
可在里水村中,苗小蒲当是第一个见到裴恒言本人的人。
裴恒言的脸对苗小蒲来说有种摄人心魄的瑰丽,自己面前的这张脸有着漂亮的丹凤眼,眼尾上挑出流畅的弧度,收窄的上眼睑在眼尾铺陈开来,似燕尾过际,浓密的睫毛此刻因疼痛而震颤,如同颤动的蝶翅,轻盈又华丽。
深邃的眉骨提高了五官的折叠程度,从山根到鼻尖的弧度接近直线,最后鼻尖微微下垂收尾,增添英气和清冷。
眼眶周围生出一圈薄粉,泪水打湿了瞳孔,纯净透彻,裴恒言每颤动一次,苗小蒲的世界就落了一场梨花雨。
荒诞出走一圈,最终还是回到苗小蒲的身边,变成了激烈如鼓的心跳。
苗小蒲认为自己疯了,心里升起的念头连面对也不敢,所以他逃了,只留给裴恒言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等裴恒言缓过痛意后,罪魁祸首早已经没影了,只能揉着鼻子自认倒霉了。
心里有鬼的苗小蒲一路闷头从村西跑回了村东,跑得口干舌燥,气喘吁吁,到家舀起井水就喝,企图浇灭自己心中的念头。
一大瓢水灌下去后,体内的燥热倒是缓解了不少,苗小蒲面上一喜,可还没喜多久,就看见秦奶奶家的保姆面色焦急地从门口经过。
保姆、秦奶奶、裴恒言、裴恒言、裴恒言……
刚才猛灌的凉水在一瞬间就失去了所有的作用,反而沉甸甸地堆积在胃中,加剧着苗小蒲的不适。
里屋传来的声响打断了苗小蒲的胡思乱想,苗小蒲这才惊觉自己回来已经有半个多小时了。
是时候该做午饭了,最近村里人代买的多,除去买药的钱,苗小蒲今天还买了点瘦肉,虽然只有小小一块。
一个菜炒起来很快,从备菜到开炒也不过几分钟的事情。
土灶虽火力旺盛,却也热气蒸人,还得时刻蹲在灶前看着火,往往做到饭做到一半苗小蒲就要脱掉上衣。
衣服下是比竹竿粗不了多少身体,苗小蒲挥动手臂炒菜时后背突出的肩胛骨就像小翅膀一样挥动张开,看上去生动可爱,可从来没有人注意过,就更没有人告诉过苗小蒲他的背后有小翅膀。
盛好饭装好菜,苗小蒲将它们摆到小桌子上,一碗里有土豆和肉,另一碗只有土豆和米饭。
苗小蒲家后门正对不远处的河坝,风起时来会带来一些凉意,让炎热的中午不那么难熬,所以娘俩经常凑在后门口吃饭。
苗小蒲摸出钥匙将门锁打开,“妈妈,来......吃饭了。”
短短的五个字被一个巴掌打成了两句话,苗小蒲拿舌头抵了下被打到的地方,舔到了一点血腥,刚才的耳光只是听着声响,倒是没有往日疼,想来饿的没有力气了。
也不怪发这么大的火。
“不要生气,下次不会了,大美女快出来吃饭吧。”苗小蒲试着把人往外哄。
见母亲不动,苗小蒲偏过头,将挨打的半张脸彻底藏起来,继续耐心哄着:“今天中午还有肉哦,我们一起去吃饭饭吧。”
轻柔温和的声音说着叠词,像是在哄幼儿园的小朋友吃饭,时间长了苗小蒲正常说话都自带一股哄人的意味。
这一点让苗小蒲很无奈,可妈妈就吃这一套,苗小蒲也只能依着。
在诱哄下母亲终于肯从房间里出来,从房间里出来的女人当真可以说是美人,标准的鹅蛋脸,五官精致,扎着整齐的麻花辫,弯弯的眉毛下是一双杏仁似的秋水瞳,苗小蒲的眼睛就是遗传于此,怎么看都是温婉的性格,不像是会打人的。
苗小蒲先一步将有肉的那碗饭递给母亲,之后娘俩就在小桌上各吃各的,苗小蒲始终拿完好的半张侧脸对着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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