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同云把小猫送回小院的时候,薛惊昼正在潜心研究阵盘。
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他怀里被塞进一堆不明物体,始作俑者挥挥衣袖便走,消失得极快。
他蹙眉掀开衣服,看清其中包着的猫,杀气一瞬间沸腾。
母猫同时拱背,两只眼睛变成竖瞳,哈着气将幼猫扒拉到自己瘦小的身躯后,与他对峙。
嚯,这小玩意儿,不自量力,薛惊昼缓缓抬手,忽然就很想知道,若是他杀了这几只猫,师姐回来会是什么反应。
她嘴上说着永远站在他身前保护他,会为了这几只猫打破诺言吗?
越想神经越兴奋,手抬到半空,一只厚大的爪子压了下来。
薛惊昼微微仰头,才发现碧猊兽是可以悄无声息变大的,不是每次都得先吼那么一声才行。
感受到爪子上传来不容反抗的力量,他友好发问:“你不想让我杀它们?”
碧猊兽眨眨眼,毛茸茸的大脸异常严肃。
审时度势,若是和碧猊兽对打,那就是他不自量力了,于是他举手投降,打商量:“你带走,我不动手。”
碧猊兽同意,但它不知道怎么把小猫带走。
薛惊昼想杀,又打不过,一人一兽就这么僵持到薛同云回来。
薛同云为了消一消师尊的不满,今日练功出了十二分力气,一身汗回到小院,就看见硕大的碧猊兽和呆若木鸡的薛惊昼。
“不是让你们帮我照顾下小猫吗,你们在干什么,玩一二三木头人吗?”
一人一兽齐齐转过头来。
碧猊兽耳朵耷拉委屈巴巴,小声吼了两句,似是在说它已经很努力了。
薛惊昼嘴角抿成薄薄的一条线,心道没杀它们,已经是很好的照顾了。
小猫瑟瑟发抖,母猫气若游丝,薛同云急急把它们带走,薛惊昼禁锢一解除,起身就去了净室。
等他沐浴更衣回来,薛同云已经把几只猫都安置妥当,给做了鱼饭,还请了回春峰的医修师姐上门来给母猫看病。
她忙里偷闲瞥了眼他,都是白衣,但很明显换了一件,头发也湿湿的,是洗过澡了。
薛惊昼站在门口,冷眼看她为这几只猫奔走忙碌。
原来真的有人生来便天性善良,连小猫都会捡回来养,若是……人呢?
那母猫看到薛惊昼,一下子拱背、炸毛,毫不掩饰的敌意,他不悦地眯眼,待薛同云转过来,又恢复成平常神色。
薛同云只以为是母猫太没安全感的缘故,并没多想。
养了这窝小猫之后,薛同云就更忙了,每日晨起随师尊练轻鸿剑法,白日里上宗门大课,晚间照顾小猫然后打坐修行。
她隐约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直到二月十五这天晚上,月光如白得发亮的锦缎,一直铺到她的榻前,她才惊觉——
“坏了,今晚是月圆之夜!”
薛同云翻身而起,打开系统查看薛惊昼的位置,小红点近在咫尺,说明他就在自己房间里。
奇怪,如此安静,难不成是因为上次在雷池提前发作了,今夜便没有发作?
她坐在床沿天人交战:大半夜的,贸然去敲人家的门是不是不太好?可是万一呢,万一他发作了却无人知晓……
犹豫许久,她起身披上外衣,刚走到薛惊昼门前,便听见里面传来桌椅翻倒在地的声音。
“师弟!”薛同云推开门,屋子里乱成一团,床架塌了一半,床帏被褥全被丢到地上,灯台、桌椅胡乱倾倒……
薛惊昼抱膝缩在床和南墙之间的阴暗角落,极力避着月光,金蚕蛊引发的躁动一浪一浪几乎要把他淹没,理智的线将断未断时,她来了。
“你别过来!”
他艰难咽下口水,浑身肌肉紧绷,然而血脉里的渴望疯狂涌动难以抑制,急切想要破开他的皮肉喷涌而出。
金蚕蛊越来越难控制了,她的血好像带着某种香气,对金蚕蛊具有致命的吸引力,如同一种让人一闻便上瘾的毒。
可他不想也不敢让自己染上这种毒,解药在别人手中,会使他变成任人操控的提线木偶。
薛同云见他瞳眸还是黑的,只偶尔有金光闪过,知道他还没有完全被金蚕蛊控制,乖乖站在门边。
“好,我不过来,我就站在这里,陪你说说话好吗?”
她抓在门框上的手不自觉收紧,视线紧紧围绕着他,关注他的细微变化,以防他被金蚕蛊反噬,爆体而亡。
薛惊昼侧过头将自己的脸埋藏在阴影中,他想让她走,让她离得远远的,不要在这里看他狼狈不堪。
可她站在那里,就像照进屋内的月光一样,他不敢碰,却不可或缺。
薛同云眼见他忍得如此痛苦,生生硬扛着,有些于心不忍。
薛惊昼偷觑她的神色,顿时被刺了一下,道:“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满含怜爱、不忍,好像他是什么可怜虫。
薛同云别过眼,小声道:“我、我只是觉得师弟你很好看。”
“什么?”他嗓音中夹着愕然。
她便道:“难道没有人说过你很好看吗,不开玩笑的说,师弟你是我见过最俊俏的男子,若是评宗草,师弟你肯定是第一。”
“什么……什么是宗草?”她又在说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语言。
“哦,宗草,就是整个乾元宗最好看的男子啊。”
话匣子一旦打开,薛同云就停不下来了,她干脆就地坐下,头抵在门框上,视线与他齐平,认真与他交谈起来。
“其实逸乐长老也很好看,他简直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和尚。”
薛惊昼:“……”
“师弟你知道逸乐长老的八卦吗?”
“逸乐长老不是医修么……怎么会八卦?”
“额……在我的家乡,八卦的意思就是风流韵事。听回春峰的师姐说,逸乐长老当初对咱们师尊一见钟情,为了她,甚至不惜叛出清净宗,带着自己的全部身家来到乾元宗,在她的明镜峰旁边安顿下来,好霸总一和尚。”
说到这里,怕谁偷听似的,她拿手遮着半边嘴,小声说:“听说这么多年下来,乾元宗上下都接受逸乐长老了,唯有师尊始终无动于衷。”
或许就是因为修无情道,所以师尊自始至终不曾接受逸乐长老的情意。
金蚕蛊已经顺着手臂爬到接近心脏的位置,蚀骨之痛传遍全身,薛惊昼决然咬住舌尖,勉力维持清醒。他仔细听她说的每一个字,试图跟上她的思维。
“师姐,你修的也是无情道……也应该和师尊一样断情绝爱、冷心冷情。”
薛同云坚定地摇头:“师弟,我很肯定,我和师尊修的是不一样的道。”
修无情道的师尊,信奉的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她不感情用事,对苍生一视同仁,所以她从来不特别偏爱薛惊昼。
而薛同云,她不是这样想的。
她救不了所有的小猫,但她会救自己看见的小猫。
“前些日子还遇到了逸乐长老,也不知道他对金蚕蛊研究出什么治疗方法没有。”
“师姐,如果我体内的金蚕蛊永远都解决不了,怎么办?”薛惊昼强忍着痛问。
薛同云认真地思考了半晌,朝他露出微笑:“天无绝人之路,一定会有办法。”
薛惊昼扯了扯嘴角,只觉得她天真得可笑,他往后一靠,被汗水濡湿的后背贴到墙上,勉强支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有时真的很羡慕师姐。”
她一直是明亮的、朝气的,身上总有光在闪耀,很少见气馁、黯然这样的负面状态。
但这样的她,也是遥不可及的,就像现在窗外的月光,你以为它照在你身上,以为触手可及,实际上它高悬于苍穹,世人只能仰望,或是在梦里肖想。
从相遇的那天起,他就知道,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可她浑然不觉,一意孤行闯进他的世界。
“师姐,你可不可以过来些?”
啊?薛同云直起身子,刚不是还不让她过去么?
她仔细瞧了瞧他的眼睛,黑色的,应该没什么危险,放心地走了过去,站定到他面前一步之遥。
薛惊昼仰头与她对视,放低了声音,诱哄道:“再过来一些,蹲下来。”
薛同云心下狐疑,没有立刻靠近,只蹲下来,“你怎么了?可是金蚕蛊压制不住了吗?”
薛惊昼向她伸出右手。
薛同云不买账,皱着眉问:“到底怎么了?”
话音刚落,他倏然直起身朝她扑来。
又来了又来了,熟悉的饿虎扑食又来了。
薛同云这次有了经验,在他有力的双臂缠上来时,先一步伸展双臂挂到他脖子上,免得天旋地转时撞到自己。
很快他们的位置便倒转过来,她仰躺在地上,薛惊昼的双手撑在她脸旁,整个身体悬在她上方。
“为什么这么听话,为什么要过来?”
薛同云抿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你清醒点,我那是怕你死了。”
“我死了有什么要紧?师姐你为什么要如此在意我的生死?这种时候,你应该离我越远越好,否则受伤的是你自己。”
薛同云分出心神去看系统,调出进度条,看着缓慢爬升到百分之二十五的好感度,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心。
她好像找到诀窍了。
此时此刻,她竟然会走神,薛惊昼的瞳眸忽然闪过一片金色,理智的线“铮”的一声断了,不管不顾地朝她冲撞过去。
薛同云意识到他终是没能抵抗住金蚕蛊,她想主动咬破嘴唇,早点结束今晚的兵荒马乱,被薛惊昼察觉,用舌尖抵住。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道德经》
PS:男主想杀猫是有原因的哈,不是虐待动物(顶锅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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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月圆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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