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刀冲破妖群，引领二人冲锋。
跟来的众修护卫在四周，一时间，哀号四起，残骸遍地。浓郁的血雾在身侧炸开，戚琼甚至能看清空中烧红飞转的肉块。诸人素衣染血，却无一人退缩。
她急问：“来了多少人？激怒妖群，大家都走不了！”
慕怀朝却一语不发，拽着她的手大杀四方。
妖怪们被打得四散奔逃，只有极少数伏在屋顶怒骂：“竟敢跑到妖族地界撒野，当真无耻至极！”
王锦化为巨蛇，弓起几层楼高的身躯暴喝一声，开骂道：“慕怀朝！你杀我妖族子民，仙洲竟不把妖域放在眼里。你想来就来，想带我的人走，我就会如你所愿？”
将戚琼甩到其中一个修士怀中，慕怀朝提着长刀与王锦斗起了法。
戚琼被众人簇拥着遁逃，手臂脸颊全都是擦伤。
混乱中，王锦的小蛇竟追上来融成一个大球，硬将她从人堆里撞出来。她便被带到一座偏僻的楼阁中，蛇流又摆起阵法将气息彻底隔绝。她忍痛去看腰部的擦伤，咬死嘴唇将衣服扯成细长条包扎，又以灵气修补伤口。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数名修士恰将慕怀朝扶进来，戚琼靠墙躲在里间，就听一人问：“少主，此次没能救回戚姑娘，还折损了两名修士。回去后如何向宗门交代？”
戚琼一惊，透过缝隙偷看，来的并没有平日照顾她的几名女修。
慕怀朝陷入座椅中，修长的手指按在眉梢，稍用灵力就将腰腹处的伤口治愈。他神色漠然问：“她被带到了哪里？”
没有人敢回答，他表情纠结，微微叹气：“当年是我亲手杀了她，便是因这份愧疚……”
“谁？”慕怀朝猝然扭头，察觉到内室飘散出的妖气，眼底泛起寒光，“你们不要动，我亲自去。”
他将长刀攥在手中，缓步走来。
戚琼贴在墙上，五指紧紧扣住摘星辰。蛇群已聚集在门口，只待人进来便能给其暴力一击。对比双方实力，她眼珠转向窗户，思考跳窗逃跑的可能。
一只手猛地从旁伸来将她的嘴捂住，她便被妖气裹挟着冲出窗口。低头向下看，还能看见慕怀朝负手站在阴影中，只露出下半张脸。
一路疾驰，她又回到了连绵的深谷中。
王锦半边身体都被毁去，和她一起滚落在地。紧随而来的蛇群从天而降，全部砸在二人身上。将身上的小蛇丢开，戚琼冷眼看着那一脸痛苦的男人，出言嘲讽：“昨日被砍头还能动，今日怎么就不行了？”
王锦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却是血肉模糊的蛇尾，他头发沾着污血，勉强回答：“上次被砍的是分身，这次是本体。前方就是我另一个巢穴，你走五百步就能看见。”
山中不时响起狼嚎，偶有外壳艳丽的毒虫爬过，戚琼敛去讥色，稍软了语调道：“这些蛇应当还听你的话，我先去探路。”
她说罢，快步朝前走去，独留王锦趴在地上。
王锦苦笑，两臂用力，又由众蛇推着一寸寸往前爬，在身后划出一条狭长的血痕。
山洞出现在前方，洞口上刻蛇王窟。戚琼伸手，果然被结界阻拦。身后百米，王锦已慢慢移动过来。一股精气从他口中射出，结界战栗后便散开。
戚琼率先迈步，穿过狭长黑暗的通道，里面便是三个巨大的洞穴，地上铺着干草兽皮。
她折返回来，语调微冷：“你是妖，死不了。可我这腰还疼得厉害。”
王锦微笑：“你还是关心我的，我这里有几颗丹药，先吃了。”
戚琼接过丹药，背对王锦看腰间的伤，“你好歹是一只化形的蛇妖，竟在自家地界被打得落荒而逃。传出去，你这山大王可还做的？”
王锦神色柔和：“谁能想到慕怀朝来得如此快，还带了上百名结丹修士。”
扭头瞪他一眼，戚琼再度背过去，垂下眼眸道：“我不想听，饿了。”
立马有小蛇排成队从洞外运来山果，将果子握在掌心，她却一直不吃。无意间瞥到王锦还未愈合的伤口，飞快问：“怎么回事？”
王锦道：“被鬼宿斩过的伤口，没三五天是不能恢复的。”
戚琼嗤笑：“活该。”
她扶着腰，走向洞口深处。
月明星稀，山涧波雾弥漫，偶有黑影在林中掠过。
戚琼坐在草席上，望着黑漆漆的通道出神。往日对她寸步不离的小蛇，今夜竟全部不见踪影。
她想，机会来了。
“王锦，我有些冷，洞中已无柴火，可否叫小蛇去外面寻一些来？”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半晌，对面才回话：“这是妖丹，能驱寒保暖。戚琼，我对你如何？”
接过那颗飞来的妖丹，她拔高声音道：“若是你的，我当真会捏碎。”
王锦轻笑：“是吗？那恐怕要叫你失望了，这种东西我多得是。狐妖的，鸟妖的，还有各色蛇妖的。”
戚琼捧着妖丹悄然起身，缓步往另一个洞穴走。刚靠近，果然被一层结界挡住。
深呼一口气，妖丹在指尖猝然崩裂，她翻出摘星辰结印挡在胸前，妖气尽数反弹回结界上。脚踏翻飞的摘星辰，趁结界裂开一道口子，她纵身一扑滚进洞穴。
幽暗荧光下，王锦半人半兽，只有一颗脑袋还保持着人脸。他扭过头，面露惊愕，隐约还带着一点羞恼。满脸蛇鳞张开，他缩在草垛上蠕动，黄褐网状的皮从头部裂开，缓缓往外蜕。
“出去！”他蜷缩急呵。
戚琼站在洞口，确定没有任何小蛇在附近，手持摘星辰冲过去。
王锦错就错在，不对她设防啊。
正值最虚弱之际，王锦竭力翻身，躲过第一次攻击，破音道：“你这几日对我若有若无的关心，都是假的！”
戚琼毫不隐藏杀意，双手再次蓄满灵力。摘星辰全力撞去，将灵力尽数轰在其七寸。
王锦凄厉大吼，两眼猩红，口中射出妖气保护自身。她却再次朝同一个地方砍砸，王锦痛的疯狂甩动尾巴在洞里打滚。
一连砸了三次，都没能把其砸死，她深感失望。侧身骑在翻腾的巨蛇上，她剜下对方一块面皮道：“扮了一回汪瑜不够，竟连慕怀朝也扮上了，你倒是忍辱负重。演爽了吧，觉得我很好骗！”
王锦眼含血泪，微微抽气，扬起一张蛇脸痴痴地望着她。她却已奔出洞口，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那绝望怨愤的眼神。
荒山上。
汪瑜耗费数天，终于找到那条蛇妖真正的洞穴。前几日妖镇上发生一起修士当街与妖动手的惨案，她被波及险些没能混进来。
率部撞进洞穴，预想中的万蛇狂舞没有出现。最深的洞穴中只剩一滩血迹和半张蛇皮。她放出神识搜寻戚琼的气息，部下已将散落各处软成泥的小蛇堆成一堆。
“搜山。”汪瑜转身出去。
崎岖难行的山路上，戚琼在前狂奔，王锦半人半蛇在后面追。
“戚琼！你现在停下，我就将今夜之事掀过。方圆百里都是我的地盘，你能到哪里去！”撕开虚伪的面皮后，王锦的声音尤为阴森可怖。
“和你待在一起，我情愿和野狼打架。”戚琼捂着腰，灵力正在飞快流逝。
关于逃跑路线，她这几日已考量过。
靠那次外出以及王锦带她往东飞，他大致确定了方位。为以防撞上其他妖怪，不如一路向东。王锦若真能拦住她，岂会扯嘴皮功夫？
直接一声令下，遣手下抓她便是。
当日慕怀朝突然现身，她一复盘就有所怀疑。王锦既能在情敌身边蛰伏两百年，又岂会第二日就大摇大摆带她外出，甚至毫无防备被打得只剩半截。
况且，以慕怀朝的行事作风……
若出去后再遇天机府门人，就先避开。她无法乖乖活在慕怀朝的羽翼下，在记忆未恢复之前，谁的话都不能全信。全身心地仰仗依附一个人，在意他的喜怒哀乐，宛如无根的浮萍。
喜欢她时她便是宝，一旦不喜欢了，她就是别人可以随意踩在脚底的泥。
天幕划过数道弧线，再不顾是否伤身，戚琼全力加速逃离。她脚踩摘星辰，隐隐有些破空而起的架势。
回首将灵力弹在王锦身上，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她压低身形潜入林中，将一片带血的蛇鳞丢在地上吸引妖兽。
王锦的身影越来越落后，她忍着对山林的恐惧，终于冲到荒野上。
如今人间大地上，昌国独占九州，其余地界皆是夷族立国。不如一路南下，直冲最富饶的扬州去。
她不敢犹豫，随便找了处池子，忍着寒冷洗去血污。跨过波澜壮阔的黑水河后，终于进入北面一个小国。
她又累又饿，身无分文。
渴了就找凉水烧开喝，自己烤的野物总是焦煳又恶心，根本无法下口，饿急眼她便勾些大户人家厨房的糕点来吃。一路风餐露宿又无户籍路引，没有仙士身份认证，连住店都是难题。
她着实后悔没有学一门隐身术，修行不免更加卖力，修为登时日进千里。所幸她很快做起了买符的生意，顺便相面算卦。外公年轻时学过，她便也能看个皮毛。
黑店也是店，破庙也是窝，她终于能睡个饱觉。
可惜北国的人都不信此术，她有时在街上坐一天都没有生意。所幸此地民风淳朴，她就这样一路撑到了昌国。
临到两国边界，生意总算好了起来。似乎是因为人间没有仙门，连修士都极少。有时甚至能得路人一句“仙师”，倒叫她受宠若惊，打算日后修为再强些，看是否能接下驱鬼的单子。
某日，她的摊位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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