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空暮花向晚,篆香断尽是更阑,月下何人且低喃,功成名就罗带缠。"
树林在夜晚显得异常幽冷,铺下的银月光一动不动,而此时,几个人突然鬼鬼祟祟地出现在这树林中,手里一起抬着一个沾满血的布袋。
"快快,到了,就这里,把她埋了!"其中一个人低声说到,另外几个人连忙轻轻将布袋放地上,接着在旁边地上开始挖坑。
"对,就这儿,挖深点。"此人指使,压低着声音道,看着其他几个人用力的在一个地方挖坑。
布袋里慢慢流出的血液,浸透了布袋,渐渐渗入土里。
几个人费力将土坑挖好后,又一起将布袋扔进去,再重新将这个坑填平。
"好了好了快走别让人发现了,走,回府!"说着,几个人便拍拍手沿原路返回了。
夜深人静,只是谁也未看见,月光下,土下面一条血痕开始曼延,穷追不舍地跟着几个人,在土里疯狂地挣扎,最终紧随着他们回了家。
这日,太阳刚升起,魏眠便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千心医馆门口,毫不客气地往里一站,吆喝到:"娘子!还不快出来接驾?"
半晌没个回声儿,宋槿边打扫边捂着嘴偷笑,朴洙在一旁摇摇头道:"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著相思啊!"
魏眠愣了一下,环顾周围见没人,笑嘻嘻地道:"娘子还未起床?"说罢便满面春风地往内阁走去。
"公子……"朴洙叫到,本想阻止他,却见魏眠已进了内阁,罢了,万般无奈地耸了耸肩,啊,随他去吧,我还是看药书得了。
没多久,内阁里传来了一阵惨叫声,紧接着,魏眠便一瘸一拐地走出来了,龇牙咧嘴地道:"简直谋杀亲夫啊,这,太狠了!"魏眠干脆直接坐在地上,挽起衣袖与裤腿,便见鲜红的几道血痕淋漓地刺在肉上,魏眠咬牙切齿未说话,他怎么知道金离在换衣服,门未关严实,他当然就进去了,怎料刚刚踏进去,像皮鞭一样的东西便飞快朝自己飞来,围绕着自己,直打在全身肉上,疼到心里去了。那东西,似乎是琴弦。
金离将发簪插入头发,走出来,冷冷地看了坐在地上的魏眠一眼,未说话。
"娘子……"
"闭嘴!"金离打断他的话,他真是不想与此人多说什么。
但让他闭嘴他就闭嘴了,他还叫不叫魏眠了?只见魏眠看着冷淡的金离,微微垂下眼眸,有些委屈,声音嘀咕得很轻,轻得恰好能让所有人听见:"我就早上回府拿了点药膏,担心你的伤口变严重了,昨夜都好好的,还让我轻点,可是现在……你说你爱我的,喏,你看,为了让你好得快一些,我药膏都带来了。"魏眠小声道,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瓶小巧的看似药膏的盒子,在众人震惊的眼神里把药膏递到了金离面前。
……什么?
金离面如死灰地盯着魏眠手里的盒子,往上,魏眠的脸,魏眠委屈的表情。
一时间,似乎谁都忘记说话。
半晌,朴洙轻轻吞了一口口水小声道:"所以,今日金离一反往常,这时日才起来是因为,是因为……"再次吞了一口口水,朴洙指着魏眠,再滑向金离。
金离依旧面如死灰,牙齿紧咬着,片刻,盯着魏眠,一字一顿地道:"你,给,我,滚,出,去!"
魏眠可怜地从地上爬起来道:"可是娘子你的伤……"
金离手里突然幻化出了梧桐古琴,并且上面凝聚起了大量的绿光,一看便知是真动法力了,魏眠一见这架势,心里暗道不好!还未靠近金离,一瞬间便逃离了千心医馆。
金离收起梧桐古琴,脸上僵硬的表情却依然没有丝毫减缓,捏紧了拳头。
而这反应在朴洙以及惊呆的宋槿看来却是,金离?果真**了!
金离什么都不想说,铁青着脸,一声不吭地进了内阁。
这是初次。
哈哈哈!大快啊!魏眠心情尚好地回了府,坐在庭院中晒起了太阳,想到刚刚他娘子和其他人的表情,他就忍不住想笑,看来,春光明媚的一日啊!竟然临场编了这么一出,似乎其他人都相信了,既然他们都相信了,倒不如何时真来一场?
好主意!魏眠将大腿一拍,唔,等等,等等,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那把琴?
而此时,金离铁青着脸坐在千心医馆内阁,望着外面不远处的秋心湖,梧桐古琴在手里,弦被指甲摩擦得直响,发出刺耳的声音。
"尽管此人在江湖上的传言就是疯疯癫癫让人捉摸不透,不过我看他倒是挺机灵的嘛,喏,别想啦,有的东西失去了就失去了,心还是自己的不是?"朴洙突然走进来,站在金离身后道,看似几句安慰的话。
金离转过头,冷冷地说:"你真信他的话?"
朴洙微微一愣,即刻反应过来:"莫不是我想错了?可他不是已经说得如此清楚了吗?"
金离转过头还是看向秋心湖,冷笑了一声:"疯子的话,怎么能信。"
难不成真是他想错了?朴洙沉默了一下,点点头:"嗯,你是一个高傲的人,不愿意承认的话我就当做没发生,那我去对账了。"说完便走出了内阁。
如此荒唐之事,朴洙怎么会相信?金离望着秋心湖,湖面幽静。不知道魏眠究竟想做何事,既然如此。
指甲摩擦弦的声音突然停止。
罢。
魏眠有几日没来千心医馆了,朴洙觉得有些奇怪,这是第一次隔了这么多日魏眠都未出现,不过金离倒觉得安静了许多,安心地为病人把脉看病再让宋槿抓药。
"川连、石菖蒲、制半夏各一钱,香豉炒、焦栀各三钱,芦根二两,这几日多加注意休息。"金离将药方给宋槿,接着要为下一位病人把脉。
"有何不适?"
"身体上无不适,只是这几日未曾出门,便未能见到心上之人,这心里,堵得慌,可否能请大夫开一方,根治的心药?"
金离在看宋槿磨药,一听见这声音便转过头,果不其然看见魏眠露出笑容正坐在面前,顿时换上一副冷漠的样子道:"若没生病请公子让开,后面还有病人。"
"谁说我没病了?不是,我是说,我生病了,还请大夫帮我开几副药。"魏眠干脆耍无赖,赖在这儿不走了,不管金离冷漠的表情。
"那请问公子患何病?"
"相思病。"
"你有病吗?"
"对呀,我有病。"
"……"
金离咬咬牙,决定不搭理他,魏眠也真赖着不走了,就坐在金离面前,笑嘻嘻地看着金离,直到后面的人开始抱怨了。
金离实在忍不住道:"公子,麻烦你让开!"
"不,除非你根治我的相思病。"
"你再不走我不客气了!"
"嗯?你一直都很不客气啊,有什么区唔!!"剩余的话吞进了肚子里,魏眠只感觉到小腹重重的一拳,随后整个人便飞到了一边,背打在墙上再摔下来。
狠!魏眠撑着爬起来,看见金离面无表情地在为其他病人把脉了,心里哼笑了一声。呵,都自家娘子了,还能躲得过吗?
魏眠在千心医馆直待到亥时后,已经没人了,但是魏眠还躺在地上装死。
"喂,打烊了。"朴洙走过来踢了下躺地上的魏眠,这人还真是,有耐心躺这儿一整日。
"我娘子呢?"魏眠睁开眼,看了一眼四周,医馆已经没人了。
"内阁。"
魏眠点点头,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朴洙茫然地看着魏眠离开的背影,他……他不是应该会进去吗?这人,究竟是何物啊?
其实魏眠也并不知道这是为何,只是觉得该走罢了。离开千心医馆后便默默走到临近秋心湖的地方,这里能看见内阁的窗户,里面的烛火还未熄灭。
没有琴声,那他会在做何事?
秋心湖在夜晚显得格外凄凉,无人,无声,每次到这里,魏眠便会想到,如果当日并非是在此,对于金离,或者从此不知其名才对。
嗯,对美人,是一见钟情,却又……
"你为何事陷入了苦恼?"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魏眠转过身,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师傅?"魏眠有一瞬间诧异,随即恢复平静。
是照明法师,梨雨郡最大的寺庙,莲池海寺的住持。这位法师,说来,算是魏眠的救命恩人。
白发苍苍的老人脸上始终带着慈祥的微笑,慢慢走近魏眠:"这时辰了,为何还在此处?"
该问,你为何也会在这里吧?魏眠沉默了一下,不经意往千心医馆的地方望了一眼,却见内阁的烛火已经熄灭,灯灭了,是睡了吗?摇摇头道:"没事。"
而照明法师呵呵笑了一声,叹口气道:"魏眠啊,你得知道,凡有所相,皆是虚妄啊。"
呵,自小在寺庙长大,他又何尝不知道这道理,魏眠闭着嘴不说话,却听照明法师继续道:"不必担心,世间情爱,很快,一切都会结束的。"
魏眠蹙眉,自魏眠离开莲池海寺住进了无名府,已是三年之久,有三年都未曾见照明法师,怎么突然出现在此?魏眠看着照明法师,淡淡地道:"结束?那当日你所说的,时空灾难,究竟为何物?"这个疑惑,也已存在于魏眠心里三年之久,这见到了照明法师,当然得问清楚。
时空灾难,是不远的将来啊,照明法师沉默片刻,像在想什么,然后缓缓说道:"既然你问了,也是时候告诉你了。"说罢,停顿,"这普天下,并不是只有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除了我们看到的,我们生存的世界,还有其他的世界,整个世界,被分为四个时空,分别为正法,像法,末法,和法灭,四个不同的时空同时存在于四个不同的象限,每个象限的时空都在不停来回更替,而我们,现在正是生活在这个象限,正法时空结束的地方,结束那日,世界会错乱到进入法灭日,那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等法灭日结束后,一切化为虚无,回归最初,从此,进入像法时空,如此流转,时空轮回更替,而如今所存在的一切,也将会不复存在,这便是,时空灾难。"
草草几句语毕,秋心湖忽然刮起一阵惊风,在黑暗里肆意游走,随后,恢复平静。
"毁灭?"半晌,魏眠慢慢开口。
"正是。"
魏眠微微蹙眉,时空毁灭,他也曾在经书上见过这样几句话,只是他未曾深想,也从未想过什么宇宙的奥妙,他不过是,会生老病死的人,这些,都该与他无关才对:"我没懂,我在佛经上见过,只是时空毁灭,不是传说吗?"
照明法师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只是那些东西,都太复杂,我参禅几十载,也不过参破了这些,但是你要知道,这个世界,很快就会消失便好了。"
"何以见得?"
"天灾,**,都可以见得。"
魏眠猛地想起,当日土地神所言,近些年来,他感觉到的世间的不寻常,和这个也有关?亦或者是,前些日子那一场旱灾,似乎都是违背天象的存在,魏眠紧蹙眉道:"时间,还有多久?"
照明法师眯起眼,望了一眼漆黑的天空道:"十年内。"
"这么短?"
"佛经有曰,正法百年,像法千年,末法万年,法灭一日。"
“那我们,能够做些什么呢?”魏眠垂下眼睑,他不是会为了什么苍生而赴汤蹈火的人,他只求这一世一个人活得自在逍遥罢了,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魏眠也微微有点诧异。
照明法师沉默片刻,娓娓地说:“魏眠啊,救济苍生者皆慈悲为怀,他们所拥有的爱皆为大爱而非儿女情长。”
听到此,魏眠抿了抿嘴唇,再次朝千心医馆的内阁望去,然后沉默。
竟然是迷恋。照明法师平淡地看着不说话的魏眠,在他望向那窗口的眼里,竟全是迷恋,从未见过的浓情,强烈的渴望。呵呵,照明法师也只能笑着摇头,金离,命啊,一切都是命啊。
“我知道了。”魏眠淡淡地开口。
照明法师摇摇头:“其实,或许时空灾难,与你的身世有关。”
听到此,魏眠来了精神:“何以见得?”
“可听说过断石?”
“断石?”
“操控与连接四个时空的一块石头,传说,劈开这块石头,可以阻止一切灾难。”
“但是只是传说。”魏眠冷冷地笑了一声说道。
“非也。”照明法师摇摇头,“虽然并非亲眼所见。但这或许不是传说,传说的事是另一件。”
“何事?”
“恶龙。一把剑,传说世间只有这一把剑能劈开恶龙,可惜这把剑没人找到过。”
魏眠沉思片刻:“所以,这与我的身世又何干?”
“你会知道的。”
“我不明白。”
照明法师只是微微摇头:“魏眠啊,不可沉迷于尘世间这些小情小爱,不可沉迷于金离。”
魏眠突然吸了一口冷气,小声呢喃到:“金离?你怎么会……”抬头,眼前却只有秋心湖隐隐的水光,倒映着被分割的月亮,缓缓流动,而照明法师的身影早消失在湖色里。
魏眠是个喜欢反其道而行的人,越是触碰不得就越是想要接触。但关于他究竟为何来到这个世界?这问题,照明法师依旧未说。
太阳初升。
"若是,咱爹娘真不同意,就此打住吧。"
"为何!"
"不能违背了孝道啊……"
"孝孝孝,说什么都是孝!尽孝道又让你多快乐?让你的生活发生了怎样的改变?说什么都是孝,既然如此,当初就藏深闺不要出来岂不是更好!"
这天魏眠一踏进千心医馆就听见争吵声,走过去一探究竟,才看见是朴洙和当日山上遇见的另一名男子:"怎么?发生何事了?"
朴洙转过头,一副难过的表情,并未搭理魏眠而是继续说道:"孝之至,莫大于尊亲,若让他们伤了心,不就逆了孝道。"
英不予觉得自己要疯了,胡乱抓了把自己的头发,正想反驳朴洙,就见金离走出来,然后冷冷地道:"要吵出去吵,这里是医馆,需要安静。"
接着英不予就把朴洙拉出去了,魏眠眨眨眼,走到金离身边道:"娘子,发生何事了?"
"与你无关。"金离面无表情地道,并未看魏眠一眼。
于是魏眠立马正色道:"谁说与我无关了?我是你夫君!你朋友的事就是我朋友的事,岂能无关?我魏眠唔……"话依旧没说完,便被金离一拳再次打到小腹,被迫咽下未出口的话。
"不知悔改。"金离冷冷地道,说完便走进了内阁,前脚走进内阁,然后顿下脚步,幻化出梧桐古琴,用琴声将门口竖起一道结界,这才点点头安心地走进去。
唔,所以娘子是想这样就把他关在门外吗?魏眠站在内阁门口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抬起手,微微一触碰,结界便碎裂,这种程度,对付毫无法力的人当然是绰绰有余,至于他嘛,那就另当别论了。
金离在翻医书,听见有动静抬起头,便看见魏眠一脸笑容地站在面前,愣了一下,目光立即往门口望去。
"不用看啦,法力有待提高哦。"尾音还翘了一下,魏眠自然地坐在了金离旁边,看着他手里的书,"这么高深的东西,你看得懂吗?"
竟然破了他的结界,金离表面上依旧风平浪静,尽管魏眠就坐在旁边,金离还是尽量忽视他,略过他说的话,淡定地看医书,对这个男人,一定要做到绝对的忽略。
"黄柏炒、苍术米,嗯,治下肢痿软无力。"魏眠看着金离看的东西,漫不经心地念。
"人参、黄芪、白术、川芎、白芍药……嗯,治胎动不安。"
"石斛、山药、茯苓、甘草、麦冬……肝肾两亏,阴虚火旺,嗯,不错。"魏眠依旧自言自语,金离依旧面无表情地看书。
定力不错,不过你还能忍到什么时候呢?魏眠突然邪邪一笑。
"蛇床子、川椒去目、狗骨烧灰,嗯?初交一次,朝思暮想,嗯,嗯?"
"魏眠!"金离终于忍无可忍了,出声吼道。
忍不住了吧?闻怒吼,魏眠连忙站起来:"娘子有何事?饿了吗渴了吗?需要为夫帮你吗?"
金离冷冷地瞪着他:"你给我适可而止啊!"
其实最后那一句,就是魏眠自己想出来的,医书上根本没有那一条,见自家娘子好像真的不是很开心,魏眠耸耸肩笑道:"领命!"
随后魏眠便真的安静下去了,只是静静地坐在金离旁边,看他认真看书的模样。
素面而白,赤唇而红,青眉素染,柔和的轮廓,刚强的目光。
那些让女子都羡慕的模样,偏偏集中在了这样一张脸上。
你倒是说说,为何我对你会有那样的渴望?当日秋心湖漫不经心一瞥,真可谓是临去秋波那一转。
也或许并不是如此传神,只是魏眠心陷罢。
金离不是没感觉到那道炽热的目光,只是能忽略得话便尽量不去理会,似乎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这人,似乎潜藏了太多秘密,金离一时还无法确定该用哪种态度去面对他。
差不多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魏眠双腿盘座得腿都麻了,索性站起来,也顺手拿掉金离手里的书:"眼睛,休息会儿吧。"
金离未说话,看着魏眠出去,再端着一杯水进来:"喏。"递给金离,自然得仿佛这里就是他府上。
金离看了他一眼,未多说,一饮而尽。
这就对了嘛,魏眠笑眯眯地看着金离,其实,自家娘子还是温顺起来诱人多了。
"你可以走了吗?"金离放下杯子,瞥了一眼魏眠。
当然不行。魏眠笑着摇了摇头。
意料之中啊,金离觉得心里很不舒服,莫名出现了一个男人,常常出言不逊,打不走赶不跑,甚至不知道他的来历,他的目的,只是这么放任他一味的追随。金离眉头一皱,放下手里的书,冷冷地看着魏眠道:"你说吧,这些日子跟着我到底有何目的。"
"目的?"魏眠一听便笑了,跟着自家娘子还需要什么目的吗?不过一定要说出个什么理由的话,"目的倒是没有,只是真心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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