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惨白的灯光骤然亮起。
陆光又打开水,冰冷刺骨的水淋湿全身后,才将湿透了的睡衣,脱了下来,甩到洗漱台上。
水珠溅在镜面,向下划出几道扭曲的水痕。冷水冲刷过脊背时,他的指尖缓慢地划过着腰间那道扭曲形似蜈蚣一样,边缘凹凸不平,像是被某种利器硬生生剜过。
陆光低着头,默默数着自己身上的伤疤,指尖划过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疤痕。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干过了。
一道两道……七道。
他全身上下一共七道伤疤,有大有小,形状都不统一,有的只是一个不规则的圆,有的酷似月牙。
这是一场车祸留给他的印记。
两年前从病房醒来的记忆重现脑海:消毒水的气味、护士躲闪的眼神、病历上潦草的"车祸"二字......还有那个荒诞的地址——“百草船公园”。
他对于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像是刚刚才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婴儿一样,所有的一切都是零,都刚刚从零开始。
他的主治医生曾告诉他,他是圭都大学的新生,在一次与朋友郊游时不幸遭遇了车祸。
但不幸中的万幸的是他全手全脚地活了下来。
而这万幸中又夹杂着一点不幸,他失忆了。
陆光信了,只不过在他拆了腹部的绷带后,看到了那个淡粉色的不规则圆形疤痕,陷入了沉思,他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大脑深处隐隐有个声音告诉他,有点像枪伤?
不过也有可能是有钢管插了进去,所以他问了负责给他换药的护士。
"钢管刺伤?"他低头盯着换药护士发颤的睫毛。
"枪伤?"对方一脸惊恐,消毒棉签"啪嗒"掉进托盘。
最后陆光问她事发地点在哪里,她才含糊地说了个地址,百草船公园。
后来陆光拿到了手机,搜索了一下百草船公园近来发生的车祸。
那段时间确实是有一起车祸,只不过受伤的是一对70岁老夫妻。
陆光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自己头发全白了,但应该还没有老到那个程度。
他受伤跟车祸没有一点关系,他也尝试问过警察,但都没有结果。
直到某一天,他听到几个护士在门外窃窃私语,陆光本来不感兴趣的,无意间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好奇地趴在门上,偷听门外的对话。
小护士的声音很兴奋:“我告诉你,我听说啊,405那个帅哥病人,是被人用枪啊刀啊什么的直接搞伤的,不是什么车祸,只是上面压下来了。”
“怎么可能?你小说看多了吧?建议赶紧把西红柿给卸了。”
“呵呵,我才不看西红柿,我可是高贵的知乎用户!而且又不骗你,我闺蜜就在局里干,她偷偷跟我讲的。”
“得了吧,怎么可能?咱国家可禁枪呢,405那个病人就是车祸受伤!警察和主任都是这么说的!”那位年长的护士加重了语气,“别吹了,赶紧干活去吧,别被投诉了。”
“哦,我也不确定,但我那闺蜜说的跟真的一样,她跟我说车祸发生的时候他都不在现场,像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一样,没有一点关于他过去的资料,怎么可能扯得上关系呢?”
“我看她估计是短剧看多了,逗你玩呢,你趁早让她戒掉,不然以后指不定闹出多大的幺蛾子,这种事情能乱说吗?!”
小护士满脸通红:“不一定,我……”
“嘘!”一位护士一把捂住她的嘴,眼神扫过走廊尽头的监控,“上个月档案室失火,和他同期入院的人……全‘转院’了。”
几人陷入短暂的寂静。
“哦,也是,怎么可能,就是车祸了。”
“对了。”那个年长的护士话锋一转又道,“你闺蜜哪个局的,我表弟也快从警校毕业了,到时候说不定能凑一起呢,互相也有个照应 。”
小护士很天真,完全忽视了这句话最后两个字突然被加重的语气,反而挽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毫无隐瞒地告诉了她。
陆光耳边只剩一阵远去的脚步声。
过了几秒,他难以置信地瘫软在地,全身都止不住的颤抖。
那天之后他连着好几天都精神萎靡,后来有相关人士送来了他的证件,他看着身份证上那张脸,却不敢相信是他自己。
身份证说他是陆光。
可他却无法证明自己是陆光,就像那位小护士说的一样,他像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的。
那一段时间他很迷茫,为了分散注意力,就买了个照相机,天天到处拍鸟。
后来学校开学,他就换了个地方拍鸟。某个黄昏,在篮球场拍鸟的时候不小心被篮球砸到了,然后就碰到了程小时,两个人组队和别人打了一场篮球赛。
之后,两个人就熟了,后来陆光又因为程小时遇到了乔苓。
再后来三个人共同经历了一些事情,成了很好的朋友。
两年过去了,他几乎没有提起过当年的事情。即使是程小时和乔苓,也仅仅只是知道陆光曾经经历过一场车祸。
不过现在,冥冥之中他认定,那个黄衣服的人肯定和他当年的事情脱不开关系。
至于这个黄衣人,虽然他不清楚,但这人绝对不单纯。
明天他得问乔苓要一下附近的监控,照相馆外面是装了监控的。
程小时平常不太关心,从来没有管过,另外他还养了一堆大内存游戏,早就把看监控的软件给删了。
但乔苓没有,而且今晚应该是拍到了。
洗完澡,陆光穿好衣服,回到房间。一进屋就看见程小时躺在床上玩手机。
“我洗好了。”
“哦,陆光那你帮我拿套衣服呗。
”
陆光转身从装衣服的箱子里扒拉几下几,扯了一套睡衣出来,直接丢到程小时身上。
程小时抬手将自己脸上的衣服拿开,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
才怪!之前那一跤摔得他全身痛的要死。
他有气无力地双手撑床坐了起来,陆光洗澡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床上赖着,这会头发有点乱,他向上吹了一口气,挡住视线的刘海被吹了起来,上扬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快点,不然我睡觉去了。”
“知道了,我马上去。”程小时一手抱着衣服一手抓着扶梯站了起来,然后一连三蹦,蹦到了门口,还回头比了个耶。
陆光怕他摔了,不远不近地跟在他后面,看他进了浴室,才放心回房间。
程小时雄赳赳气昂昂地蹦跶到了浴室,脱掉衣服开始冲澡。
洗着洗着,程小时兴致勃勃地开始复盘刚才他追陆光这件事。
他觉得他就像一个奶妈,陆光是他这边的打野。
然后这个打野呢,经济不高,还追着对面那个打野打。
再然后呢,打野残血了,他想奶一下吧,结果死活追不上他家打野就算了,还被炮车给绊了,也给干残血了。
但他的名字程小时,他的实力很保值,他可是耀眼的黄宝石。
他作为一名称职的奶妈,在最后力挽狂澜,保住了打野,实现了0-0-0战绩。
唉,要是不来个官方给他颁一个“地表最强奶妈奖”,这都过不去呀!
哦,为什么程小时把陆光形容成打野呢?
因为他在追陆光的时候,真的追不上啊!
看着陆光的身影越跑越远、越跑越快!
在程小时的视线里陆光一下从这里窜出来,一下从那里窜出来!这难道不是打野吗?身手敏捷,来去无影。
这是刺客啊!刺客是什么?刺客是打野啊!!!
另外,澄清一下,免得有人造谣,到处说陆家那程小谁体弱多病,矫情的很。
这可不是程小谁虚!是陆光今天突然转性了,开启了高能续航模式!才牛逼哄哄的!
然后就没然后了,复盘到此结束,感谢各位观众老爷收听。
地表最强奶妈程小时,复盘完了又把澡洗了,心情甚是愉悦,以至于蹦达回房间的速度都开了1.2倍速。
好吧,此刻他还没有意识到其实他在浴室的那通响彻天际发言,陆光是听到了的。
“陆光,快给我上药,疼死了。”程小时半死不活地蹦了回来,跟条搁浅的鱼一样躺在床上。
“陆光,陆光。”程小时开始撒泼。
“知道了。”
陆光拧开药瓶蹲了下来,左手轻捏住了程小时的右小腿,另一只手拿着瓶子往上面倒了点药酒就开始揉了起来。
陆光的力道有点重,程小时“嘶”了一声,腿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别动。”陆光不开心皱眉,这药酒的气味挺冲的。
“轻点轻点,怎么跟揉面似的,别揉那么重,本来只是扭伤了,你力道这么重,多揉之下,等下直接干骨折了。”
“嫌疼就自己揉。”
“听不见,接收不到信号。”程小时耍赖。
“地表最强奶妈?”陆光看他肿成猪蹄的脚,“被炮车干翻的‘黄宝石’?”
“这是战术!”程小时一骨碌爬起来,疼得龇牙咧嘴,“再说了,要不是为了救某个残血还浪的打野,我能摔成半身不遂?”他抓起枕头丢过去,却被陆光单手接住,反手扣在他脸上。
“坐好,还没弄完。”
程小时轻哼一声,抱着枕头乖乖坐好,陆光揉得快,很快就处理完了。
“好了,轮到你了,看在你技术不错的份上,程老板可以亲自伺候你。”
程小时往后挪了挪,拍拍床,示意陆光坐下来。
陆光解开衣扣,露出后背交错的疤痕。程小时愣住了,眼睛很酸,想抱住他,但身体像僵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看够了吗?”陆光冷冷开口。
“咳!你这疤……长得挺有艺术感哈!”程小时干笑两声,胡乱揉了两把。
而陆光的瞳孔却倏地收缩——窗外,一道白影一闪而过。
“嘶,笨蛋,轻点。”
“哦,这样,怎么样?”
“可以。”
“怎么样?舒服吧?我的技术好吧。”
……
“好了,大功告成!”程小时摊着手,“陆光给我拿张湿巾,我要擦手。”
“嗯。”陆光扣好扣子,走到书桌前,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了一包湿巾,扯了两张,一张丢给程小时,一张自己擦。
“陆光,现在还没有9点,你要睡吗?”程小时擦完手的湿巾往地上随便一丢,反正明天会扫地的。
陆光捡起程小时丢在地上的湿巾,连同他的那一张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咚。
浴室传来异响,好像是玻璃碎了,两人僵住。
“你……刚才关窗了?”程小时咽了口口水,“我们这小店啥也没有,谁翻进来偷东西啊?”
陆光抓起桌上的美工刀,刀刃在光下泛着冷光:“待着别动。”
他一步步逼近浴室,推开门,打开灯——淋浴头滴着水,瓷砖上多了一串潮湿的脚印,从窗口蜿蜒至他的脚下。
程小时蹭过来探头一看,突然怪叫:“我洗完澡可是刮过水的,这脚印谁踩的!”
寒意爬上脊背。
陆光猛地转头,镜子上未散的水雾凝成了一行血字:
【你本该死在两年前。】
“啪!”
灯突然熄灭。
黑暗中,程小时死死抓住陆光的胳膊,声音发抖:“陆光……你你你背后……”
陆光转身,手机电筒光束扫过程小时惨白的脸——他指着自己身后那面墙。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可那里却分明映出了第三道人影。
人影的头颅缓缓转动,扭成不可思议的弧度,袖口处露出来的手不断变长,指甲尖长锋利。
“跑!”陆光拽过程小时冲向门口,身后传来一阵癫狂的笑声。
“是他呢?还是你呢?”一个嘶哑扭曲、却又带着甜蜜气息的声音,紧紧跟在他们身后不断重复这一句话。
“啊!”程小时突然感觉自己一脚踩空了,他嚎了一嗓子,身上直冒冷汗。
“你怎么了?”陆光刚才正弯腰整理书桌,猝不及防地被程小时这一嗓子吓了一下。
“刚才我我……”程小时哑着嗓子却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刚才的事。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
刚才是走神了吗?还是睡着了?想到那个声音和那个鬼,心脏乱跳,特别慌。
“没事了,那个,陆光你今晚能和我睡在一起吗?”程小时没扎头发,黑色的头发散落在肩头,看着特别乖
“可以,关灯睡吧。”陆光虽然不知道程小时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但还是同意了。
陆光关了灯,借着月光,把自己床上的被子扯了下来。
他睡在里面,程小时睡在外面,床本来就是单人床,睡下两个成年男性很是困难,两人紧紧挨在一起,要是对视的话,估计呼吸都能黏在一起。
程小时还没有睡意,打算先打两把游戏,再考虑睡觉,他伸手从床底的一个纸箱里拿出一罐可乐。
陆光平躺在床上。
皎洁的月光。
他看的怎么越来越心慌。
他闭上眼不敢再看,辗转反侧,却久久不能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都传来了程小时小声地梦呓,可陆光还是没有睡着。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眼前出现色彩的时候,愣了一下。
他环顾四周,觉得现在自己应该处在一个花房里,向上看是晴朗的天空,周围是盛开的玫瑰。
中央有一个喷泉,空灵的水声源源不断;上面立着一个白色的雕像,是一个天使,她有一对巨大的羽翼,神情悲伤,眼角有一颗璀璨夺目的蓝宝石,她双手呈摊开状,似乎她的怀里曾经有一个孩子。
他低头整理了一下袖口,下意识地去看时间,但手腕上却并没有带着表,嗯?
“你真的想好了吗?我们可能会万劫不复,也有可能全部下地狱。”一个银白色长发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他的身后。她一边说着,一只手抬起放在陆光的肩上,长长的发丝随风飘动,直接糊到了陆光脸上
陆光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移了两步,准确来说是梦里的陆光,因为真正的陆光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和语言。
“陆光”冷冷道:“那也不错,有人给我陪葬。”
“唉,你真是不可教也。”银白发女人很是头痛地捶了捶胸口,“怎么能说的这么有道理!”
“没事,我给你准备了b计划兜底。”说到这,那银发女人很骄傲地扬起下巴,“咱们要干的这件事,要是公布出来,估计要把那群老头给气炸。”
“你最好管住你的嘴。”
“放心吧,真希望有一天我们的计划能重见天日。”
“除非我们都死了。”
“你这人真扫兴。”
“陆光”转头看向那个银白发女人,这一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陆光人都傻了,这个银白发女人竟然跟他长得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但细看还是有区别的,这个女人的五官相较于他,更柔和清秀。
“你怎么还不醒来?”
“你再不醒来,我们真的全都要给你陪葬了。”
眼前的画面像电视机出现故障一样,一闪一闪的,陆光吃惊地看着周围。
终于画面不再闪烁,陆光又回到了原来那个花房,只是……
玫瑰开得癫狂,花瓣边缘挂着血珠,乱得一塌糊涂。
雕像上有大小不一的血迹,上方的玻璃顶不知道什么时候碎了,玻璃散落在了地面上。一个穿着长裙的女孩躺在天使的怀里。
这时候再看,那天使的脸竟然是温柔的,眼神怜悯,闪烁着母性的光辉。
陆光想向前走,想看清那个女孩的脸,但却怎么也不能前进一步。
突然那个银白发女人又出现在他的身边,指尖挑起陆光的下巴:“ B计划是我想出来的。”她的瞳孔骤缩成蛇一般的竖线,“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放过他。”
就在这时,眼前的画面又开始闪动,过了一会停了下来,竟是照相馆的阳光房。
程小时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一只手上拿着一块毛巾,另一只手上拿着一个黄色的滑板,很认真地擦着滑板,连轮子都不放过。
“陆光,你说句话啊。”
陆光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
下一秒,程小时的身影在陆光眼前撕裂成两半——一半是傻乐着的他,一半是全身染血的他。
两个身影交叠,又分离。
“陆光,你说句话啊……”
恍惚间,程小时与花房破碎的玻璃穹顶重叠,一时之间,他竟然分不清这是在花房还是在照相馆。
“陆光,你说句话啊?”
他的脸在月光下忽明忽暗,腹部渗出的血珠坠地,无声又震耳欲聋。
不知何处传来了一阵齿轮声,程小时的脸皮如点燃的蜡烛般融化,向下一滴一滴的流着泪,露出了锈迹斑斑的金属骨骼。
黑夜游戏幕后花絮
一个轻松彩蛋
次日清晨,乔苓举着手机冲进照相馆:“昨晚有贼?你俩怎么不喊我?!”
然后她就播放了一段视频,是昨晚照相馆门口的监控录像。
视频里,只见程小时抱着扫帚当剑耍,对着空气大吼:“看我程大侠降妖除魔!”
而陆光面无表情地往“鬼影”身上扔了一把米——那其实是被刮到电线杆上的衣服,被风吹得晃来晃去。
“这是驱鬼新战术。”陆光扶额。
程小时:“……我申请把这段录像列为国家机密。”
乔苓[奶茶]:“驳回。我已经发朋友圈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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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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