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你个赖皮货，欠了钱还敢跑！”有人大声呵斥道。
萧洌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班穿着短打，看着凶神恶煞的青年人围着一个衣衫凌乱的中年男子拳打脚踢，嘴里还大声骂着：“让你欠钱不还！给我打，打断他的腿，看他还敢不敢跑！”
中年男子被追打的跌跌撞撞，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蜷缩着身体护着脑袋，嘴里说得却不是求饶的话：“你们敢！一群不长眼的，不知道你冯大爷是谁吗？敢打我，我侄儿可是翰林院的侍讲学士，你们要是真的伤了我，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呸！吹牛不打草稿，你瞧瞧你这熊样，粗布破衫，就你这样还敢说你侄儿是翰林院的，什么东西！给我打，打到他还钱为止！”
“我没吹牛，我侄儿真是翰林院的，他是......哎呦！别打了，别打了，要死了，要死了！求求你们别打了！”
萧洌在听到男人说他侄儿是翰林院侍讲学士时，不知怎么回事脑中立刻浮现出顾宴安的名字，大梁应该没几个侍讲学士吧？
眼看男人被打得声音渐渐弱了下来，萧洌对平安道：“平安，你去看看，别让人把人打死了。”
“是，公子。”
小萝卜在一旁道：“萧公子你可别烂好心，那个冯大郎是出了名的烂赌鬼，这次帮他解围了，下次他还是会去赌，还得挨揍。”
冯大郎？
“这个冯大郎说他侄儿是翰林院的，是真的吗？”萧洌问。
“嗨，听他胡说八道，他要有个翰林院的侄儿能借住在西山的破庙里，瞎咋呼唬人而已。说起来他也是个外乡人，来京城不过一年多，说是来投奔侄儿，可是来了这么久一直住在西山的破庙里，他说的侄儿连个鬼影都没看到，倒是整日往赌坊里跑，要不是他女儿有些刺绣的手艺，时常去赌坊赎人，他早就被人打死了。”
“他还有个女儿？也住在破庙里？”
“那倒没有，这个烂赌鬼看着磕碜，生的女儿倒是好看，又有一双巧手，凌罗阁的掌柜看重她的手艺，雇她做了绣娘，就借住在凌罗阁里。等着瞧吧，一定有人去凌罗阁告诉她女儿了，他女儿一准儿过来交钱赎人，老戏码了。”
小萝卜话刚落地，果然不远处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子急匆匆越过人群跑了过来，等看到被打得倒地不起的冯大郎，女子顿了一下然后上前扶起男人关心道：“阿爹，你怎么样了，你要不要紧，不要吓女儿。”
冯大郎听到女子的声音，睁着肿胀的眼睛哼哼哧哧地骂道：“你个死丫头，怎么这么久才来，你是盼着你亲爹被人给打死是吧！”
女子闻言微微低下头，眼底飞快划过一道暗光，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冯大郎看到荷包一把就抢了过去，扯开荷包看了看里面的银钱，不满道：“怎么就这几个钱，你这个月的月钱呢，还有分红，我可知道张老板对你们这些绣娘大方的很，时常给你们发红利。”
女子低声道：“这个月的月钱上个月已经提前支出来给爹还账了，这个月就剩这么多了。”
“就这么点钱够干什么！你个赔钱货，没用的死丫头，我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冯大郎一边数着荷包里的银钱，一边骂。
周围的人都看不过去了，出声指责：“你这个当爹的，你女儿辛辛苦苦挣的钱替你还了赌账，你还骂她，你有没有点良心！”
“就是，没良心！姑娘你赶紧回去吧，别管他，让他被人打死算了！”
冯大郎被众人指责，立刻恼羞成怒：“关你们什么事！她是老子生的老子养的，现在挣钱给老子花，那是天经地义，纲理伦常，要你们这些外人多什么嘴，赶紧滚滚滚！”
冯大郎从荷包里拿出几个铜钱塞进怀里，然后对着几个打手趾高气昂道：“给你们！说了我会还钱，你们非不信，看把我打的，哎呦，疼死我了，回头我可要找你们赌坊出医药费！”
几个打手一把扯过荷包，手里颠了颠，横道：“医药费？不怕挨揍尽管来！下次再敢欠钱就跑，老子打得你女儿都认不出你！我们走！”
收账的打手拿到钱痛快地走人，围聚的百姓也都跟着散了，只余鼻青脸肿的冯大郎和他的女儿。
冯大郎见打手走了，骂骂咧咧地起身：“一群狗仗人势的东西，还敢跟我叫嚷，想当年我们安阳冯氏也是一方望族，要不是...你们这些看门狗连给本大爷提鞋都不配！我呸！”
安阳冯氏？这人言行看着粗鄙下三滥，竟然出生世家？
萧洌走到冯大郎身旁仔细打量，只见冯大郎被打的鼻青脸肿，鼻血直流，实在看不清原来的模样，不过不管他怎么看，这个冯大郎都不像个世家子弟，他问道：“你姓冯？安阳冯氏？你刚刚说你侄儿是翰林院的侍讲学士，你侄儿叫什么名字？”
萧洌十分好奇冯大郎口中的侄儿是谁，应该不是他猜想的那位吧。
冯大郎抬眼一看，眼前忽然多了一个身着锦衣，面如冠玉的少年公子，看样子出身不凡，脸上的表情立马变得谄媚起来：“是是是，回小公子，我是姓冯，鄙人冯越，我们安阳冯氏当年也是世家大族，只不过后来败落了而已。”
说到这儿冯大郎声音开始变得愤恨：“都是那些乱党的错，当年他们闯入京城，见到府宅就闯进去烧杀抢夺，好些个和我们一样的世家都遭了殃，害得我们不得不流落异乡。不过，还好我们冯家祖宗保佑，我侄儿入了翰林院，我们冯氏一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哦？那你侄儿叫什么名字？”萧洌问。
“他叫...”
“阿爹！”
冯大郎刚要说话就被身旁的女子阻止，萧洌转眼看向一旁的女子，只见女子穿着一身粉衣襦裙，看着双十年华，眉眼颇为清丽。
冯菀垂着眼，双手紧紧抓着冯大郎的手臂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她怯怯地看向萧洌道：“公子莫听我阿爹胡说，家族凋敝，我阿爹说的那个人...只是沾点亲故，并不是真的亲戚，阿爹只是拿翰林院的名号吓唬旁人罢了。”
萧洌看着冯菀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微微失了神，这双眼睛，似曾相识。
他眼神一闪，张口还想再问，冯菀却没给他机会：“公子，我阿爹伤重，我得带他去医馆看伤，请恕我们先行离开。”
冯大郎在一旁嚷道：“看伤？看什么伤！哪有那些闲钱！你这个死丫头，该不会瞒着我藏了私房吧，在哪儿，赶紧给我交出来！”
冯大郎此时满心都是要从冯菀身上搜刮些钱财，倒是忘了萧洌的疑问。
眼看父女两人说着话就要走，萧洌不死心地想要继续追问。
这时，头顶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萧洌。”
声音清冽低沉，有如琴音入耳。
萧洌恍惚间抬头一看，顾宴安出尘清雅的身影一下子撞进他的眼里。
冯氏父女也听到了顾宴安的声音，两人竟然也跟着一停。
冯菀抬起头，看着逆光中犹如神祗的男人，怯懦的桃花眼里飞快闪过一道光芒，感到男人似有若无的目光，她又好似受惊的小鹿一般慌乱地低下头，而刚刚还咋咋呼呼的冯大郎此时却变得眼神躲闪，一脸畏缩。
萧洌没想到今日一出门就能看到自己的心上人，大半个月没见，猛然一见让他忍不住跟着心情愉悦。
萧洌对着脸色淡淡的顾宴安绽开笑脸：“先生，原来你也在，好巧啊。今日真是个好日子，第一天出门就能遇见先生。”
顾宴安道：“既然遇到了，上来一起同坐吧。”
顾宴安竟然邀请他一起同坐？萧洌虽然心下惊奇，但是欢喜之情溢于言表，美人相邀，谁不去谁是傻子！
“先生邀我，阿洌当然要作陪！先生等我片刻，我...”
“等什么？”
“等我问清...”
萧洌话没说完就被顾宴安打断：“上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宴安语气之淡，竟然让他听出了几分不耐烦。
顾宴安说完好似不经意瞥了一眼萧洌身旁不远的父女俩。
冯大郎像是受了什么惊吓，浑身一颤，拉着冯菀就走，一边走一边喊着：“哎呦，我浑身都疼，我要去医馆看大夫！”
冯大郎拖着冯菀脚步急促，显得有些慌乱，完全看不出刚刚被打得不能动弹的样子。
萧洌看着疾步走远的父女俩，眼神一动，若有所思。
有意思。
他转过头再次看向临窗的顾宴安，眼底带着深意：“先生，我这就上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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