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时还是蒙蒙细雨，下山时的雨势却突然大了起来。
暴雨磅礴而下，顺着树叶砸落在地上，燕瑾不由地拧眉，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姬泽正躲在他的外袍底下，眯起眼睛打量了周围一下。
“雨太大了，找个地方避一避。”
雨声极大，燕瑾凑近了才勉强听清他的声音，把他抱得更紧一下，沉声道：“好，别怕。”
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贴着山壁向山腰处走，转过一道山梁，忽而看见一个洞口。洞口不大，约莫一人高，洞边长满了杂草灌木。
燕瑾有些迟疑，但姬泽已经在他怀里发着冷颤，再不找个躲雨的地方，恐怕他很快就会发热。
他当机立断拨开草丛，带着人进去。
洞穴很深，两个人不敢深入，只在洞口安顿下来。
燕瑾松了口气，把人放到干净的地方坐好，从他怀里摸出点香的火石，又找了一点干燥的树枝杂草，点起了一个火堆，照亮了不大的洞穴。
姬泽的衣衫下摆已经湿透了，身上很快开始发热。
燕瑾把他身上的湿衣服和鞋袜脱了，放在火堆边烤着。又把自己干燥的里衣给他裹身上，低下头用干燥的嘴唇碰了碰他的脸，只觉得烫的厉害。
他心里焦急，但这暴雨又迟迟不停。燕瑾有心下山去叫人，但又怕姬泽一个人留在这有什么危险。
姬泽仿佛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有气无力地开口：“在这等着雨停再说吧，别折腾了。我衣服里装了药，你找找。”
燕瑾摸了摸，果然找到了一个小药瓶，喂他吃了后，姬泽脸上的潮红明显退了些许。
两个人一时安静下来，洞穴内干燥温暖，洞外暴雨声不绝。
但随着时间推移，燕瑾决定去洞里面看一看——雨水明显有漫进来的趋势，而且近处的柴火不够了。再者说，洞里面不知道有没有藏着什么大型的野兽，万一在他们休息的时候出来，那恐怕是凶多吉少。
“阿泽。”
燕瑾低头，但姬泽没反应，好像没听见一样，正出神地看着洞外如注的暴雨，发丝湿漉漉地黏在面颊上。
燕瑾轻轻地把那缕头发拨下来。
“阿泽？”他又叫了一声，“我去洞里面看看，你在这呆着，遇到危险记得喊我。”
姬泽这才回过神来，难得没有反驳他，乖乖地点了点头。
燕瑾以为姬泽是害怕，低声安慰他：“别怕。”
“谁怕了……”姬泽因为吃了药有些恹恹的，“去吧。”
燕瑾把配剑解下来：“这个留给你防身。”
姬泽推了推身前的人：“算了吧，你拿着。给我我都不一定能拿的起来。”
燕瑾失笑，在他脸上亲了亲，把人放好，不放心似的叮嘱他：“遇到危险喊我。”
“快走吧！”
姬泽扭开脸，但还是被按住亲了一下。
燕瑾打着火把往深处走，越走越是惊讶——这样的洞穴不可能是天然形成的，洞壁上有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地面平整，他甚至在角落里发现了被丢弃的开凿工具。
突然间，洞外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瞬间照亮了整个洞穴。借着这短暂的光亮，燕瑾看见了墙壁上刻满了某种不知名的图腾。
某种奇怪的感觉缓缓升起，燕瑾拿了火把凑近细看。
除了图腾，还有壁画。
壁画上描绘了某种不知名的生物，上半截是人身，但是身下却延伸出无数触手。一群密密麻麻的小人虔诚地跪在地上。看起来地位比较高的人，兴许是祭司一类的，对着那个生物伸出手。
燕瑾不由自主地摸了摸，突然，机括声咔咔响起。他反应很快立刻要撤出去，但是仍旧慢了半拍。
看着面前厚厚的石壁，他深吸一口，已经确定了这是人为的洞穴，既然在这里放置机关，就是为了让他往前走。尽管燕瑾心里还记挂着外面的人，但无可奈何，只能按捺下来，举着火把继续往前。
洞穴深处的石门不知何时打开了，燕瑾旋身入内，震惊地发现，这是一处装潢相当华丽的墓室，墙壁上镶嵌了颗颗夜明珠，把这个墓穴照的亮如白昼。
墓穴正中放着一副金丝楠木的棺材，棺材前放着一个小几，而小几上，一个极其眼熟的茶杯正放在上面。
眼熟到，姬泽昨天，甚至还用这个杯子喝过茶。
燕瑾心头巨震，颤抖着把那杯子反过来，那一尾红鱼，笔触纹理极其眼熟，正是他亲手画上去的。
某种奇异的香气在空气中蔓延，燕瑾突然抬头，望向墓室中唯一的暗处：“谁？”
那团影子动了动，缓缓走出来。刚刚还躺在洞穴口的姬泽，面色依旧苍白，甚至身上还披着他的衣服。但神色从容地靠着墙壁，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燕瑾有些混乱：“到底怎么回事？”
姬泽的声音飘忽，轻轻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曾经告诉你，我是女娲大神身边祭司的转世，只有一半是对的。”姬泽的声音异常平静，仿佛在讲与自己无关的事，“那个祭司，不是女娲大神的，而是她曾经镇压的一个邪祟。”
燕瑾想起了壁画上的内容。
“我的前世，曾经受到了邪神的引诱，许诺成为它的躯壳，得到了它的部分力量。”
“幸运的是，它被镇压了。但不那么幸运的是，因为诺言不予兑现，我这一世死后，躯壳依旧要供它使用。”
姬泽抱起双臂，燕瑾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一个盒子。
他动作优雅地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把造型古怪的刀——刀身弯曲如弦月，刀柄镶嵌着各色宝石。
“不过好在，我找了一个好师父，他无意中告诉我一个办法，就是找到与我命格相合的人，彼此交换，替我兑现诺言就可以了。”
燕瑾只觉得荒谬：“你是说，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替你去死吗？”
“显而易见。”姬泽走近了些，刀尖折射出令人胆寒的光亮，他的侧脸藏在阴影里，显得越发诡谲，“从救你，到这场暴雨，这个洞穴，甚至你进这个墓室，都是我精心安排的。”
“我和你交换成功的那一刻，它就会进入你的体内。我要做的，就是杀了你。”
“这里，就是我为你准备的安葬之处。”
燕瑾猛地站起，提着他的衣领，姬泽几乎没有反抗地，顺从地被压进棺材里。桌几被撞翻在地，杯子掉在地上，碎成数片。
燕瑾不怒反笑，贴着姬泽那张薄情寡义的唇：“那你被我干/得下不来床，也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吗？”
“大家都爽了，何必这么认真呢？”
姬泽从容道，匕首对准他的心口，刀尖锐利，轻而易举就刺进身前人的胸膛中。
下一刻，刀尖停下，他的手腕被燕瑾捉住。
燕瑾难以相信，眼前这个昨天还和自己同床共枕的人，现在说出这样的话。但姬泽毫不留情地对他下手，眼神是如此的冷静而陌生，带着少见的认真与执拗。
或许，他从来就没有看清过，姬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一定要求来生呢？过好今生不就行了吗？”
姬泽笑了，那笑容带着嘲讽的意味：“如果你不知道，自然不会去考虑。我带着它的力量降生，十岁时就能与天地沟通，最先知道的，却是自己的死期。”
“所以，你就要杀了我？”燕瑾的声音颤抖，“难道你就对我，对我一点喜欢也没有吗？”
姬泽的脸上是一片冷漠与决绝：“你别天真了——”
话音未落，燕瑾突然暴起，抄起手边的剑就砍过去。姬泽本能侧身一避，剑锋划过他的手臂，鲜血顿时流了下来。
燕瑾觉得心口钝痛，胸口流着血，但更痛的是，如今要亲手伤害自己一直以来呵护娇养的爱人。
“除非你能杀了我，”姬泽随意地从手臂上抹了一把血，滴在匕首上，“不然你走不出去的，我也不会让你出去。”
话音刚落，他的身形一动，鬼魅般的从那副棺材里翻出来，一脚把燕瑾踹了几米远。
“平时让让你，可别当真了。”
那一脚力道之重，当即让燕瑾吐出一口血。吐完血，他躺在地上不动，眼珠微微转动，看着姬泽的的衣角越来越近，只觉得疲惫：“其实你根本就不用费尽心思——”
“你要杀就杀好了，反正我这条命也是你给的。”
“说这么多，其实就是你打不过我罢了。”
燕瑾闻言自嘲地勾了勾唇角，自己真的是这么想的，只是他不信罢了。
姬泽也不再说话，走到他身边把匕首插入图腾正中，整个山洞突然震动起来，墙壁上浮现起一个接着一个红色的纹路。
燕瑾感到一阵眩晕，低下头，发现自己的鲜血正迅速地从心口流出，在地面上形成诡异的图案。
姬泽闭上眼手握匕首，站在图腾中央，衣衫无风自动，晦涩难懂的文字从他口中念出。每念一句，某种压抑的气息就厚重一分，仿佛有无形的存在正被他唤醒。
突然间，他睁开眼。在那一瞬间，燕瑾看清了虚空中浮现的影子——一个由无数触手和眼睛组成的生物正贪婪地注视着他。
下一秒，那道虚影就飞速地朝燕瑾撞过来，像化进他的身体里一样，消失不见。
燕瑾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产生某种奇异的变化，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发现自己的四肢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大脑像被针扎了似的痛苦：“这到底什么东西？！”
姬泽蹲下身，端详着他的脸：“燕瑾？”
然而燕瑾并没有回答他，他痛苦地闭着眼，挣扎间隙中，偶尔睁开的双眼空洞且不带一点感情。
姬泽拧眉，无声叹气，在手上割了一道口子，一缕深紫色的气息从伤口中溢出，缓缓缠绕在匕首上。
然后刺入燕瑾的胸膛。
那一瞬间，仿佛是溺水的人被救了上来，首先感受到的不是疼痛，而是一种他再一次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真实感。
模模糊糊中，他听见姬泽的声音：“要是醒过来的是你，我可以考虑留你一命。千年之后，我再来找你。”
燕瑾无力地动了动唇角，看着嘴型，大概是骂他“小骗子”。
姬泽不悦地撇了撇嘴。
昨天事多，少更一天~
马上写完了，掌声送给自己，鼓励一下……[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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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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