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那个人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姐姐，你这已经是第三次将我叫来，问那个人的伤了，我也答了三次，已经醒了，身体也并没有大碍，我现在是得走了，否则迎春姐姐那儿，我实在难交代了。”
“哎，小叶，她……”
帐帘外，有这么两人交谈着，不过现下，应该有个人推门离开了。
另一个人移步至我的床帐前，还不见人，先有一只纤手拨开帘帐，一双柔目最先使见到她的人怜爱。
她执起手帕往后一步退时，也引得我险些起身来去搀扶。
她因何受到惊吓？
“你……你能起身了？”
我并不能言，好似是因太久未能开口。
“你……”
她闭口，拧眉头再走一小步，查看我。
看她的胸膛，似是叹完了一口气，道:“你身子既已经好了，就歇息半晌，之后离开我这里吧。”
离开这里？那我该往哪里去？
只是，她说完这些，就转身离开了。
我确是在床边，坐了半晌。
之后，我才起身穿上鞋，还没走出两步，我就一头栽倒在眼前那片柔帐里。
我揉了几下吃着痛的膝盖，才察觉出问题是出在了我的布鞋上，看着鞋面上的花纹与做工，也是用了心思的，只是它不合我的脚，想着也许不止明面上能瞧出，或是得细瞧的破损之外，应是还有破损在里面的。
我弯腰要将它脱去，是因卧床过久吗？我竟觉得颈椎酸痛，一时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扫了一圈屋里，也没有旁的鞋可穿了，我只得再次起身。
在床边时，我闻见过一股扑鼻的香味，但也是断断续续，来到窗前，这味道才算浓了起来。
眼前的院子，的确是花团锦簇，是不是，还有一些乐器发出的声儿还混在里面？
我用手遮挡了一会儿眼睛，也算是将多余的思绪都收回来了。
窗下，是供人梳妆的地方。
我在桌前坐定，那黄镜中……这张脸，或者应该说，我的脸，竟与之前那位姐姐几分相似，不过，她皮相温柔，而我多见骨相。
身量……我比她略略小一些，只是她高我足足有两个头不止，我起身低头瞧，也应当是比平常人矮上一些，而从镜中，我大概是……十六七岁的模样。
我应当了解自己才是，怎么这会儿却看来有些新奇？
我瞧着大门，却不想踏出屋去。
在我要起身前，那位姐姐再次一手推门进屋来，另一手带着还热腾腾着的面。
“我以为你早就走了。”她道。
“我……我……”
“罢了，既然是刚刚醒来，便别说太多话了。”
她移步将大白碗放在刚刚被她扯出来，原本搭在墙上的小木桌上。
“吃了这碗面，再离开吧。”
她不在那张桌前停留，到另一边，拿起来的，应是一只琵琶。
不知道她在琵琶上理着什么，也许，她是要开练了。
我不怕惹人笑话，我是在方才，闻见她手中面之时，才发觉自己的肚子，早已咕咕作响。
她没有再理会我的意思。
我带着一只椅子到那桌前，面汤是浓的，大概是狠挖了一勺碎肉放在里边，又有葱花与红花生。
我拿起下面的木筷。
只是，还有一些困扰，就是我吃完后，该怎么面对她？
我想好了才起身，有些觉得背后，似有什么在灼烧。
“谢……感谢。”我说，“不知道……厨房，在哪里？我可以将它收拾了。”
我并不知道自己这些话有哪里不妥，但显然是让她恼了，她起身收起碗筷，再出去。
我也不会再待下去了，试着战胜心中那不愿出门的心思，推门出去。
一条长廊，廊边，看得见有一片水池，养着一池颜色各异的鱼儿，这些房屋，似乎就是围着这片水池建的。
香味扑鼻，大概就都是姑娘们用来抹脸擦身的，唱出这首歌的姑娘，想来性格也是，温柔会依顺他人的。
往前走，又有人在弹曲子，那是用什么弹奏出来的？
我并不知晓。
“哎，你能起来了，不是说了性命垂危了吗？”
于拐角处，我撞上一个小姑娘，说是小姑娘，其实只是她的年纪，我得抬起头来看她。
“好好的生了一场病，怎么就像是一副柔软可欺的样子了？”
我依旧不搭话。
她瞧着我，却绕我远一些的走了。
我再次回头时，才发现她已经在拐角处消失了。
我好像走不出去，是一直在这样的圈里走动，那位姐姐的房前，我现下已是第四次经过了。
我该找人问路，然这里的所有房门都紧紧关闭，那些房里传来香味，乐器与歌声，却没有一个人在我敲门之后，开门来见。
在他人专注时，贸然打断当然不好，只是……
下去的门，究竟在哪里？
方才那个小姑娘，是从这里来的，是从这里上来的，还是从房间出去的？
我再走到她消失的拐角，也不再有她的身影。
这布鞋真真不合我的脚，我只能坐下来，又去动脚上的鞋，我知道这样的行为不妥，但一时之间，又难以说出究竟是哪一个动作不妥。
我终于在揉完双脚起身时，听见了有人往过来的声音。
我原地望着那边。
是那位姐姐。
她瞧到我之后，便慢下脚步，到我面前时，说:“外边的事，我管不住，但在这里，你最好不要疾行，走姿全无。”
我冲她微微弯腰，点了点头。
“你……”
“你究竟怎么了？”
“我……”
“出口在哪儿？”我说。
“怎……”
“罢了，天也快擦黑了，休息一夜再走吧。”她说。
“打扰了。”我向她微微弯腰。
似乎，我总是不知道自己的哪个行为，会引起她眼中，或是我自己眼中的不妥。
再回房，她还是擦拭着她的琵琶。
我们之间久久无言，却让我不能站，也不能坐。
“入夜不要出门。”
“你要……出门吗？”我说。
“对，或会很晚回来。”
“那我便不插门了。”
她看了我一眼，道:“还是要插，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那我，便留着一些神吧。”
“好。”
她真就带着她的琵琶出门去了。
她的话，我倒是要想的，这是什么地方？房里已经有些暗了，我来到窗边，人们的说话声是越来越杂了，还有……小曲儿。
这是什么地方？
看着是像……
倒也不全像。
我听从她的话，将门插上，等屋里全黑了之后，才躺到床上。
其实不止鞋子，衣裳也不合身，我的心都被勒得生疼，也许我正在眼泛泪花，只是一片黑暗中，无人能见，即便是我自己，之前，是我忘了要摘下发丝上的发簪了，现在，它又在扯着我的头皮，不肯怜悯我，有一毫放松。
我起身来，拔下最后一根发簪时，发丝就裹上我的全身，我想着屋里的场景，又想着长廊，还有我还没看到过，但可以想象出来的外面，终究是掩面而泣。
也许是哭够了，我躺下一会儿时，也就入睡了，可朦胧之中，我还是能感受，有一样尖锐的东西，正抵着我的心，让我不得不一直翻身。
是她回来了吗？
屋里，倒不像是有人的样子，只是，不远处的歌和舞，以及人们的乐事，都在试图拉我起来，不能再避着要发生或发生的所有。
那位姐姐真的一夜不归。
等我打开门，要往外看时，就又见另一个姑娘，她手里还是一碗面，我以为她会经过我，却是停在了我面前。
现下暖阳初好，几缕日光从我左面透到长廊上，却不在日光里，见尘土飞扬。
“你在这儿也刚好，给你。”
她将放着面的木托盘往我手中一塞，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好似临走之时，又赠了我一记白眼。
我带着托盘再回房中，还没吃两口，没插上的门就让人拍开。
“啊呀，我一猜，你还在这儿。”
她是……
在拐角处遇见的姑娘。
“又来磨着白茶学煮茶了吧。”她说，“不是我夸口，论煮茶，我们白莲姐姐才是最好的，当年她成名时，也是时不时会煮上几次，到后来，是再没有煮过了，你晓得是为什么吗？”
我看向她。
“自然是因为我们白莲姐姐成名了，她也就不敢再露迹了。”
我得停一会儿，才能慢慢听懂她的……一些话。
“你说，我常常来缠着这里的姐姐，要学煮茶？”
“不是吗？我们可是老相识了，你没必要连这点都要瞒我吧。”
“我……”
“啊呀。”
她看到我桌上的面了，依旧有面有汤，上边还能看见一整颗鸡蛋，又有几片菜叶，我已经十分饥饿。
“天呐，这样的清汤寡水，你也下得去嘴。”她用手帕捂着鼻说，“快快跟我走吧，姐姐正念着你呢，她那儿，可是什么好吃的都有。”
她拽起我，也不等我说话就推着我往门外走。
这里是出口，我是真没能想到，它与其他房间的木门并没有差异。
我算着，我们应当是下了一层。
那个姑娘在我前面走着，她的走姿，与我的大不相同，倒是与之前那位姐姐的差不多，许是因为我不合脚的鞋吧，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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