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那雾气中，越往里走，雾气就越浓，顾渊说的那个属于鬼妇的味道，也终于是明显到了连顾寻风都能闻出来的地步。
只是这种味道显然让嗅觉灵敏的顾渊难以忍受，看那个烦躁的表情，像是恨不得把这整个山头都掀了一样，引得顾寻风侧目看了好几次，生怕他一个不开心真把这郁林山夷平。
不过雾气越浓的地方，长出来的珍稀草药就越多，顾寻风观察着周遭因环境阴暗而有些看不清的蛛网，那上面的都是些幼年鬼妇，弱小得很，不足为惧。
在他观察周围有无危险时，顾渊已经蹲下身开始挑选需要的药草，看这些药草成片的长，且长势喜人，显然不是自然生长，而是有人照料，这照料的人八成就是山上的鬼妇。
虽说有些奇也怪哉，但顾寻风懒得探究，顾渊也同样不在意这些鬼妇为什么种药草，更不关心这些药草有主，如入无人之境一般，选中了就直接拔了揣进储物袋里。
顾寻风在一旁看着，越看越觉得有些好笑，以顾渊风卷残云的手法，要是让种下这些药草的鬼妇瞧见，不知道会不会大骂一声土匪。
只是顾渊拿着的那个储物袋，顾寻风越看越觉得眼熟，细看了两眼才发现是自己的，没成想他几十年前给顾渊的，居然没被扔了，真是难得。
等顾渊采完了药草，两人便继续往里走，越往里走，周遭窸窸窣窣的声音便越明显，连脚下的土地都开始变得湿软粘腻，鼻间还能嗅到浓烈的血腥气和腐臭味。
也就在此处，顾寻风看到了应是生活在呈都镇里的女性，从老到少都在这里，只是她们早已没有了呼吸，像是落入蛛网的蝴蝶，姿势各异的粘在树间一个又一个巨大的蛛网上。
她们有些像之前看到的那只粘在蛛网上的鸟儿，骨肉都已被溶解，整个身体柔若无骨，像是装满了水的人形皮袋，软趴趴的挂在那里，身体里没有任何的支撑。
很显然，她们并没有被完全吸食干净，只被吸食了一半，腹部是从上到下以一条竖线的方式被割开的，裂开的口子看不到任何血迹，里面黑洞洞的一片，像是幽暗的深渊。
慢慢的，那些黑色出现了波动，大约是闻到了猎物的气味，开始慢慢苏醒，密密麻麻的黑色蜘蛛从她们腹部的裂口往外爬，原来是那些成年的鬼妇将她们当做了孵化后代的温床。
顾寻风确实是没见过这场面，只是知道这种方式下，这些被当做温床的慢慢化“水”的人，死前必定万分痛苦，这里的东西留不得。
正在思索时，顾寻风感觉头顶上方的风向产生了些许变化，身体下意识的危机反应，让他头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便迅速后撤。
站稳脚步后，只见他原本站着的位置落下来了一张巨大的蛛网，顺着蛛丝往上看，能看见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蜘蛛的鬼妇，正用爪子扒在树上，倒吊着往下看。
发现猎物逃脱后，她的手中开始织新的网，看着他的眼神只有冰冷的杀意，那是猎食者看猎物的眼神。
慢慢的，树林中的身影越来越多，隐藏在黑暗中的猎手陆续浮现出身形，顾寻风扫视一圈，发现他们已经被这里的鬼妇包围。
其实在他们刚进山不久，顾寻风便一直隐约听见窸窣声，只是一开始并不怎么明显，想必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被这些鬼妇跟踪了。
跟了他们一路却不出手，一直到这里才出现，大概是觉得猎物进了巢里处理起来更方便。
顾寻风和顾渊靠在一起，两人后背贴着后背，顾寻风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鬼妇道：“这些鬼妇的外形与几十年前的鬼妇有些差异，还知道种药草，古怪得很，记得留个活口。”
盘踞树上的鬼妇慢慢爬了下来，像是要通过老本行吸引猎物，她露出了一个自认妩媚动人的笑容，但看着那一嘴密密麻麻的尖锐牙齿，就算是一心想与山野精怪**一度的风流书生来了，也要被吓得屁滚尿流。
顾渊“嗯”了一声，虚空一握，便有一把长剑出现在手中，聚气化剑看似简单，却需要极强的修为和心境，相当于一心二用，既要注意不能将气散了，还要注意敌人的攻击，整个修仙界能做到的人寥寥无几。
即使是从前仙魔大战时，修仙界不少奇才出现，能做到的也是屈指可数，更何况后来那些天之骄子几乎都死光了，剩下的要么隐居要么重伤修为减退，反正顾寻风在庐州城那么些年，也没再听说过还有谁能用这招。
再看那三个修仙界小辈，看服饰和佩剑就知道是内门弟子，修为不济、知识也较为单薄，想来他们的师父底子也并不怎样，也难怪顾渊会说现在的修仙界都是酒囊饭袋。
不过如此一说，凝气化剑这招就更不能用了，要是当人面用了这招和自报家门有什么区别？
顾寻风正沉思着是不是该买两把好剑随身配着，而顾渊已如鬼魅一般穿梭在树木与鬼妇之间，眨眼间，数只成年鬼妇便被斩于剑下，而那些鬼妇连他的衣角也没有碰到。
顾渊离开之后，只有顾寻风一个人站在原地，且还在发呆，一些鬼妇眼见无法伤到顾渊，自然会选择更简单的目标。
不少鬼妇向他这里扑来，顾寻风正想着几家有名的兵器铺，站在原地没做任何反应，顾渊余光瞥见，一个闪身出现在他身边，将那些想要攻击他的鬼妇尽数消灭。
只是这林中大大小小的鬼妇不少，也不知道这些鬼妇是几代同堂，前仆后继的涌过来，怎么也杀不完。
顾渊失去了耐心，将手中长剑瞬间拉长，一道剑光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眨眼间，让这一片的鬼妇与树木都化作了齑粉。
顾寻风回过神时，只觉得整个世界瞬间亮堂了起来，抬头看向头顶的天空，他们进山时日头正好，如今再见，太阳竟已经要落山了，除了赶路，更多的时间应是花费在寻找药草上。
顾渊将一只奄奄一息的鬼妇扔到他的面前，顾寻风这时候才低下头，他先看了眼已经变得平整的山头，这一大圈的树都已经没了，若是有人远看，怕是要以为这郁林山岁数太大，秃顶了。
顾渊这做法，实在是夸张了些……
顾寻风心里想着，嘴里不敢说出来，只能蹲下身检查那手脚都被砍断了的鬼妇，顾渊的动作一向快得很，连那一口利齿都给敲断了，看着鬼妇满口的污血，他竟然觉得它有些可怜。
“用这个。”
顾渊递来一根树枝，顾寻风接了过来，在拨动鬼妇身体时，他果然发现了不对，眯起眼睛仔细去看，发现这鬼妇人身与蜘蛛身衔接处有些奇怪，像是……
顾渊见他愣在那半晌没有动静，便低头看了一眼：“是被缝合起来的。”
思及千圣城中的“神像”，顾寻风沉默许久才道：“果然有人在有意造这些怪物，连鬼妇都是用活人造出来的，难怪……难怪它们会种药草，脑子比真正的鬼妇聪明。”
顾渊见他神情阴郁，伸手将他拉起来后，一掌将这只半死不活的鬼妇拍死：“此事与你无关，去云中城。”
……也不知道之前是谁说要他救人的，现在倒说与他无关了。
顾寻风被扯着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眼地上鬼妇的尸体道：“鬼妇幼崽体型小且善躲藏，怕是这整个郁林山都有，并非只在此处，不再检查一番吗？”
顾渊显然不愿牵扯这麻烦事，他对救人这事兴致极低，在山下和顾寻风说的话，只是为了让他先活下去，又不是真心想要他救人，但话不能明说，顾渊想了想说辞道：“这么大动静，修仙界的人都瞎了聋了吗？要善后是他们的事，和你我有何关联。”
顾渊说着，速度又加快了些，顾寻风被扯着，也只能加快了脚下的速度跟上顾渊，没多久就觉得两腿开始发软，“…这鬼妇的事先不提，你先慢些，我要摔了。”
顾渊放慢了些脚步，回头瞥了他一眼问：“你想要回去吗？”
顾寻风不解的问：“回哪？”
“你的师门。”
顾寻风默了片刻，笑了笑道：“我现在哪还有什么师门？”
两人下山时，太阳早已落山，顾寻风累了一天实在不想连夜赶路，回到马车上从包袱里拿出了干粮和甜酒，之后两人又坐到马车顶上，一边啃干粮，一边看着头顶的星空。
顾寻风甜酒只带了一壶，原本是打算跑了之后路上喝的，因此没有多带，没成想被顾渊抓住了，导致现在两人只能共饮一壶。
顾寻风酒量差，喝了几口便有了些醉意，夜里的风也凉，他只能贴着顾渊坐着，想要以此汲取些他身上的暖意，“阿渊，你以后想去哪？”
顾渊看向身边的人，顾寻风喝了酒，平时苍白的脸上多了些绯色，瞧着像是健康了一些，“你想去哪？”
顾寻风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你还未想好日后要去哪里吗？”
顾渊没有说话，顾寻风又喝了一口甜酒说：“也无事，你的时间多的很，大可慢慢想。”
顾渊将他手里的酒壶夺了过去，重复问道：“你想去哪？”
被抢走了酒壶，又被顾渊晃了一下，顾寻风脑子清醒了几分，他啃了一口干粮不说话。
直到顾渊再次重复问时，他知道要是不给个答案，顾渊能问这个问题问一晚上，只能说：“天大地大，何必执着一处呢？我走到哪里就算哪里。”
也不知道顾渊有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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