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著名画家说过，假如血液没味道，那一定是非常好用的颜料。
画家是谁不重要，是不是真的好用也不重要。但平常人区分血迹和染料也确实是靠味道——看到这对“父子”身上都不怎么干净的模样，大娘心里对“打翻染料”的说法已经信了八分。
“你们打哪儿来的，泼成这样怎么也不换身衣服，多吓人。”大娘放缓了语气，问道，“这么着急忙慌的，是来找谁啊？”
“我们来找这个单元401住着的姑娘，刚刚敲门发现她不在家，不知道怎么办了。阿姨您认识她吗？”猫老师开口询问。他的神态真挚，额前一点红分外显眼，看得人非常舒心。
大娘看得养眼，毫无戒心地回答:“401的那小姑娘？你说得是安佑吧。她几个月前就回老家了。人走了这么久，电费都没再交过。不过现在的小姑娘都孤僻，天天门一关啥都不管。我也不了解她，你找她有啥事呢？”
“我是个杂志编辑。安佑很长时间没回复消息，我担心她出什么意外，所以过来看看，顺便商量稿子的事。”
“哦哦，你是说在网上发表的那些东西吧？我儿子也经常说这些，他也想成为那什么小说家嘞。”
“不过你们估计得去她老家找人了，她太久没回来了。唉你说，咱们这小县城虽然穷，但总比村里方便不是？她到现在还没个消息，我猜啊，她家里老人应该是出事了。”大娘说得煞有其事。
“这倒也是。不过她之前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那平时也没人找她吗？”猫老师问。
大娘努力回忆，下意识用手在衣服上搓了搓:“也不是，我还见过她的男朋友，以前偶尔会来看她。但说实话，那男的虽然长得还行，风评可是不太好。大男人跟个独居的小姑娘谈对象，还多久不来看望一次的，八成是个骗子。”
“你们要是想找安佑的话，可以去她老家的村里看看。出了小区向东到第一个路口再向北直行就可以。村口有个大石头，一眼就能看到。在那个地方转弯去问问，她爹叫安木杳，你提这个名字肯定就有人知道。”
“谢谢阿姨，我们马上就去。”猫回答。
“诶，好。”大娘喜笑颜开，对着追鹿说:“你儿子真孝顺，又有礼貌。多大了，谈女朋友了吗？”
追鹿正想笑嘻嘻造谣，就听见猫抢先一步回答说:“没呢，就我爹这样子，对人家姑娘不好啊。”
大娘没想到还有这种回答，询问道:“这有啥啊，你爹看着多好的人啊？”
“阿姨，你不知道，我娘死得早。我爹这人脑子不好使，非说他得不到就成为，让别人把自己当成女人看。”
“他扮成女人相亲，才被对方踹了。”猫老师展示袖子，轻飘飘说:“回来就家暴我，把我画画的工具全扔了。这颜料就是他乱泼的。”
“你看那边，我妹妹。她小时候可聪明了，就因为爹喜欢发疯，害她头磕桌子上，撞傻了。她现在看到我爹就害怕。”
大娘的眼神锐利起来，看上去马上就要报警了。
追鹿笑嘻嘻地听着猫扯淡，右手表面上只是好哥俩一样轻搭在他肩上，实则几乎快要把骨头掐断了。
这么抽象的折磨下猫老师就跟没感觉一样，他不动声色说:“唉，就算这样也不能真不管他。毕竟是·我·爹·嘛，再说他长这么大个子，过年了指望他去杀猪呢。”
“阿姨，那没事我们就先走了。我们还急着找安佑呢。”
大娘被这一连串发言说愣了，只好看着几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她现在估计觉得这家人可能都有点病。
—阳光小区门口—
“你小子又乱扔我的车？？！！！”
追鹿爆了句粗口，看上去真的急眼了。
这惊天动地一声吼差点让小林鹤一个趔趄栽进花坛——好在她反应过来，凭借训练有素的强大核心力量以一种扭曲的姿势直起身来。
看上去像个耍杂技的，一个骑着小电动车的路人刚好路过，震惊地说了句:“牛B啊兄弟。”
小林鹤呼了口气，悄悄探起耳朵偷听。
她就说猫老师怎么刚刚能这么配合演出——感情是在这儿等着他呢。就按追鹿对自己狂追自行车的恶劣行径，小林鹤是完全不会同情他的。这种欠了吧唧的事，要说猫老师完全没参与，肯定是没人信的。
这种事小林鹤都想到了，那追鹿心里必然也门儿清。他第一时间是准备去按住罪魁祸首——但猫早有准备，错身两三步在大白天溜人溜出了个鬼魅似的身形。
幸好门卫在屋里喝茶，路上空空荡荡，暂时没人看到这幕惊悚的大戏。
“谁知道呢。”猫的说话慢慢悠悠，“这么惹人嫌的破烂，多半是被收垃圾的拖走了——你去垃圾场最里面找找？”
“脏泥、塑料瓶、烂菜叶堆一起——这里的垃圾分类不太好啊。”这话简直火上浇油。
追鹿怒急反笑，一抬手，黄布就再次出现在他手里。
但小林鹤不能让他们在这里真打起来，她大惊失色，情真意切说:“爹，不要啊！你千万不要打我哥，不然等你老的时候氧气管肯定会被他拔啊！”
这相当抽象的演出成功让两个大佬都失去了表情，两对凉嗖嗖的眼神落到自己身上。
小林鹤:“……”
小林鹤:“呜呜。”她假哭。
门卫大爷被这耸人听闻的大叫惊醒了，也许是人类吃瓜的本能被激发，他噔噔几下掀开门帘，从门卫室探出个脑袋。
“咋啦这是？”他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眼神就落到两人身上的血迹，脸色瞬间就变了。
窗台的小龟慢慢一蹬腿，和小林鹤的心情一致，仿佛在表演“我这就死”。
——
她真傻，她真的。
这两人吵架关自己什么事，那就算他们打起来，彼此互砍到进局子，也自有论坛来捞——自己猪油蒙了心才会觉得要保持团队和谐。
去他妈的队伍团结！小林鹤悲愤地想。
自从那句惊天地泣鬼神的拔管文学出口后，两个大佬似乎是达成了什么一致的对外协议——具体包括但不限于追鹿突然觉得没有交通工具就腰酸背痛腿抽筋，一步路也走不了。而猫哥听完，默默去便利店买了串蜡烛在追鹿旁摆了一排。
点火就烧。
——小林鹤尽力忍了，但她的任务没法忍。
她上了论坛，决定发挥自己的特长:走后门。
小林鹤:风雨姐姐——救救我——
清城风雨不愧是最闲的管理，直接秒回:怎么了宝贝？
小林鹤:救救我，大佬们吵架，不愿意走了QAQ。
清城风雨:……
清城风雨:等我。
小林鹤脑袋都没抬起来，就听到蹲在马路牙子上看手机的追鹿猛地站起身，嘴上发出了一句18叉【怎么禁也不能说了？】的脏话。
再猝不及防被猫老师一脚踹趴下。
小林鹤一懵，没想到这是发生了什么。只看到追鹿被突然袭击，猫老师还落井下石般踩了一脚。
“你他妈的干什么？！！”追鹿连遭重击，气得咬牙切齿。
猫老师起身就走，头都不回:“你素质太差，提醒你在新人面前保持形象。”
“你把我踹地上保持个鬼的形象！”
“你在说什么胡话？鬼可比你有素质多了。”
——
乡村的街道凹凸不平。
小林鹤迈着小短腿追着大佬们跑。
她虽然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但直觉现在最好少说几句。猫老师走在最前面，追鹿在往后一个身位骂骂咧咧，如果眼神能杀人，猫老师已经被片成刀削面了。
不知道风雨姐姐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警告，两位大佬偃旗息鼓，决定改日再吵。
虽然氛围多少有点风雨欲来，但起码任务是有指望了。
在这种莫名其妙的肃穆中，小林鹤悄悄打开了手机登上论坛:
小林鹤:风雨姐姐，好厉害，你是怎么做到的？
清城风雨:没什么，只是告诉了他们Heinarol外部论坛现在的最大股东是你爸爸。
清城风雨:还有他们的年末奖金跟这次任务挂钩。
小林鹤:“。”
她对这个物质的世界非常失望。
——
虽说是“县城”和“农村”的分界，但在现实里也不过一道人为划分的线。
这条界限左右两边的区别并没有大到哪里去，记忆中一边高楼一边土坯的时代发展宣传电视剧中强烈的对比场景就只是拍摄者的断章取义而已——小林鹤的见识还是潦草了。
小林鹤的视线逛遍了乱七八遭的观赏树和店门牌，一时间有些眼花缭乱。在自身难以完全操控的能力作用下，不知何时撒下的日光倒退又向前。
这是她诅咒般的能力。
她看到模样各异的人们在做着相似的事，街头叫卖喝彩冲突，就连身处其中的恶意都千篇一律。目睹混乱的时光，在心脏里涌动的不只是孤身一人的惊慌和寂寞，还有无法估量的无意义——于是她沿用往常解决这番处境的方法，开始仅仅关注电线杆上年年落上的飞鸟。
这样混乱的世界偶尔会让她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地，唯有将时间凝缩在一个点，才能意识到脱节的凡人身躯。
有五颜六色眼花缭乱门牌的街道上，红尘的气息呼啸而过，几乎要将她淹没其中——但这次她没来得及迷茫下去，因为人已经被带进了餐馆。
追鹿饿了。
小林鹤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十一点了。
……好，很合适，毕竟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嘛。
人总是要吃饭的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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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林中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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