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电梯对话
专用电梯的舱门在我身后无声合拢，将莫文景那双毫无波澜、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隔绝在外。冰冷的金属壁映出我略显苍白的脸。休憩？说得真好听。这不过是被送往一个更高端、更舒适的维修站进行检修和保养。因为我对于IV-07计划还“有价值”，所以集团慷慨地提供顶级“养护”，但也正因这价值，我绝不被允许真正脱离掌控，哪怕一丝一毫。
电梯刚刚开始下行，一阵柔和却不容忽视的提示音便在狭小的空间内响起。面前的金属壁瞬间转换为巨大的全息投影屏，团队的虚拟会议界面强行弹出。
——线上会议。在电梯里。这很戎惑。他从不浪费任何时间，也从不给你留下任何喘息和私下反应的空隙。
屏幕上瞬间分割出十几个小窗口，几乎涵盖了项目组所有核心和外围成员。我看到他们脸上清晰无误地浮现出惊讶、疑惑，然后是某种被官方解释迅速安抚后的“理解”。是了，那份关于我“因过度疲劳需强制疗养”的合理化通知，已经精准地同步送达了他们每个人的终端。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异物感，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放松：“各位，想必大家都收到通知了。抱歉，突发情况，接下来一段时间需要大家继续努力，项目上的事情，暂时听从上级协调安排。”
我的目光快速扫过那些熟悉的面孔，能捕捉到几丝欲言又止的担忧，但更多的是在这种突如其来的高层指令下习惯性的沉默与顺从。交接？其实并无实质内容可交接，戎惑通过莫文景已经拿走了他想要我交出的所有权限。此刻的会议，更像是一场形式上的告别，一场演给所有人看的、平稳过渡的戏。
【黎姐，你好好休息！】有年轻的研究员开口。
【博士，请保重身体。】
【这边我们会盯着的，放心。】
几条关心的语句跳出，带着真诚，却也透着距离感。
就在这时，一条加密的私人信息突然挤进了我的视野角落，来自林钰：
【黎黎？怎么回事？‘强制休憩’？你的阈值……还有，戎惑刚给我发了指令，要求我全力优化‘宸’的VR形象沉浸度，确保模块独立运行稳定性，暂不参与其他交叉调试。这感觉有点奇怪。】
我的心猛地一沉。果然。戎惑的动作快得惊人。他将林钰和她负责的VR模块同样隔离保护起来，确保项目最核心的“脸面”不受影响，同时也切断了她与我这边可能产生的任何联动质疑。我无法在公开会议里回应她的疑惑。
“谢谢大家，”我保持着语调的平稳，忽略掉林钰的那条私信，“按照既定流程和新的指令行事即可。集团会有妥善安排。”
会议没有持续多久。在一种微妙的、被刻意维持的平静氛围中结束。屏幕暗下，重新变回冰冷的电梯内壁。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引擎运行的低沉嗡鸣，以及几乎令人窒息的空寂。
刚才屏幕上那些面孔，那些顺从的、担忧的、疑惑的表情，在我脑海中飞速闪过。
一个更清晰的念头浮现：我离开后，IV-07的日常维护和后续适应性训练，恐怕会逐步移交到深谎小组手里。团队里那些核心骨干，掌握着黑盒关键节点的人，应该会暂时不动，以保证项目不彻底停摆——就像林钰。但那些外围成员呢？他们很快会被各种“合理”的理由——晋升、横向调动、甚至外派学习——悄无声息地调离这个核心圈层吧。
而戎惑，他甚至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补充新鲜血液，那些更容易被塑造、对深层秘密一无所知的实习生。并且，毫无疑问，一位深谎的核心技术专家，恐怕此刻已经拿到了“幻觉”第二阶段负责人的任命书。
我被“保护”起来了，用最精致的方式被隔离。而我的项目，正在我身后被无声地接管、重塑。
“叮——”
电梯发出清脆的提示音，缓缓停下。舱门向两侧滑开，露出通往运输平台的专用通道。一辆流线型的银灰色飞行器已经无声地停在那里，舱门敞开，如同等待吞噬的入口。
我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闭合的电梯，然后迈开脚步，走了进去，没有回头。
飞行器的舱门在我身后悄然闭合，将方舟总部的庞大与喧嚣，彻底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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