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简历的手指有些发紧,走廊里空调的冷风顺着衬衫领口钻进来,激得我打了个寒颤。对面的玻璃门上印着“宸衍科技”四个银色大字,笔锋凌厉,像极了某个人的签名。
这是我投的第三十七家公司。毕业三个月,口袋里的积蓄快要见底,老家的母亲还在催我找份安稳工作,我咬着牙才敢来这家业内顶尖的科技公司碰运气。
“宋温衍,到你了。”
HR的声音把我拽回现实。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面试室里坐着三个人,居中的男人穿着黑色高定西装,指尖漫不经心地敲着桌面,侧脸线条冷硬,下颌线绷得很紧。
我的呼吸猛地顿住。
是萧玹。
三年了,他好像没怎么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褪去了少年时的桀骜,眉眼间多了几分成熟的锐利,可那双眼睛看向我时,瞬间掀起的惊涛骇浪,和高三那年在饭店后门一模一样。
“萧…萧总。”旁边的面试官显然认识他,语气里带着恭敬。
萧玹没理他,视线死死钉在我脸上,像是要在我身上烧出两个洞。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哑得厉害:“简历。”
我慌乱地把简历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烫得像触电般缩回。他拿起简历,目光落在“宋温衍”三个字上,眼神复杂难辨。
面试流程走得像一场酷刑。他什么都没问,只是盯着我,直到旁边的面试官问完最后一个问题,他才突然开口:“明天能入职吗?”
我愣住了。“萧总,这…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他挑眉,语气带着惯有的强势,“公司缺人,你符合条件。还是说,你怕了?”
怕。我当然怕。怕再被他卷入那场兵荒马乱的感情里,怕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在他面前溃不成军。可看着银行卡里的余额,我咬了咬牙:“我明天来。”
走出公司时,天已经黑了。晚风带着凉意,我裹紧外套,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萧玹追了上来,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宋温衍,你跑了三年,就是为了来我公司当员工?”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红。
我挣扎着想甩开他,手腕却被他越攥越紧。“萧总,请自重。我们只是上下级关系。”
“上下级?”他低笑一声,带着嘲讽,“三年前你说分手,我同意了吗?”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疼得我喘不过气。高三那年的记忆翻涌上来,饭店后门的黑夜,他苍白的脸,还有我那句决绝的“可我不喜欢你了”。
“萧玹,我们早就结束了。”我用力抽出手腕,转身就走,不敢回头看他的眼睛。
身后的人没有再追。可我知道,这场躲避了三年的重逢,才刚刚开始。
回到出租屋时,廉价台灯的光晕在墙上投出我孤瘦的影子。我把简历扔在桌上,手腕上那道红痕清晰得刺眼——萧玹的力道总这样,带着不容置喙的侵略性,和高三时他攥着我手腕逼我听解释时一模一样。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母亲发来的视频请求。我慌忙揉了揉发红的眼眶,接起时屏幕里已经映出母亲鬓边新增的白发。“衍儿,今天面试咋样?”她手里还攥着没织完的毛衣针,背景里是老家昏黄的灯泡。
“挺好的,妈,”我扯出个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腕,“那家公司说让我明天再去聊聊。”
“那就好,那就好。”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着秋收的事,说隔壁阿婶家的儿子进了国企,末了又叹口气,“你也别太拼,实在不行就回家来,妈养得起你。”
挂了电话,我对着漆黑的窗户发呆。玻璃里我的倒影模糊不清,像极了这三年来浑浑噩噩的日子。当初填志愿时故意选了南方最远的城市,以为能把萧玹彻底从生命里剥离,却没想过,命运会用这样讽刺的方式,把我们重新捆在一起。
第二天清晨,我站在宸衍科技楼下,看着玻璃幕墙上自己拘谨的身影,深吸了口气。人事部的张姐领着我办入职手续,路过总裁办公室时,门虚掩着,我瞥见萧玹正对着电脑蹙眉,阳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勾勒出冷硬的轮廓。
“小宋是吧?”张姐笑着拍我肩膀,“你运气好,萧总亲自点名要的人,多少人盯着项目一部的位置呢。”
我扯了扯嘴角没说话。运气?或许吧,是三年前欠下的债,终于要连本带利地还了。
工位就在离总裁办公室不远的地方,抬眼就能看见那扇紧闭的门。同事们都在忙碌,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我却总觉得有一道视线穿透门板,牢牢锁在我背上。
午休时去茶水间打水,刚拧开瓶盖,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声音。“咖啡不加糖,牛奶要温的,还是老样子?”
我手一抖,半杯温水洒在白衬衫上。萧玹就站在饮水机旁,手里拿着两杯咖啡,黑色衬衫的袖口挽起,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他把其中一杯放在我面前,眼神落在我濡湿的衣襟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
“萧总,我去洗手间处理一下。”我拿起水杯想走,却被他拦住。
他从口袋里掏出包纸巾,抽出一张递过来,指尖擦过我的手背。“宋温衍,”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某种隐忍的情绪,“你就打算这样,躲我一辈子?”
我攥紧纸巾,指节泛白。“萧总,工作时间聊私事不太合适。”
“私事?”他笑了,笑意却没到眼底,“当年你不告而别,把我所有联系方式拉黑,这叫私事?还是说,你觉得现在这样,披着同事的壳子,就能当过去的事没发生过?”
茶水间的门被推开,有同事进来。我慌忙侧身躲开他的视线,低声道:“萧总,请注意影响。”
他看着我仓皇逃离的背影,手里的咖啡渐渐凉透。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像极了三年前那个雨夜,宋温衍跑开时,滴落在他手背上的眼泪。
下午三点,内线电话响起,是总裁办公室的专线。我捏着听筒,听见萧玹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拿上周的项目报表。”
推开门的瞬间,我闻到空气中淡淡的雪松味——那是他惯用的香水味,高三时总沾染在我洗不干净的校服领口上。他坐在办公桌后,指尖敲着桌面,目光沉沉地看着我:“报表放桌上。”
我放下报表转身想走,他却突然开口:“明天晚上七点,老地方见。”
“我……”
“不是商量,是通知。”他打断我,抬眼时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宋温衍,三年了,你欠我的解释,该还了。”
办公室的冷气开得很足,我却觉得浑身发烫。走到门口时,听见他低声说:“那家巷子口的馄饨摊还在,你以前总说,他们家的辣椒油最香。”
我的脚步顿住,喉咙发紧。原来那些被我刻意遗忘的细节,他都记得。
我僵在原地,后背像是被无形的线绷紧。那句关于馄饨摊的话,像一枚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记忆的锁。
高三的冬夜总是来得早,晚自习结束后,萧玹会绕远路陪我去后街。巷口的馄饨摊挂着盏昏黄的灯,老板夫妇总笑着喊我“小宋”,知道我爱吃辣,每次都多舀半勺红油。萧玹从不碰辣,却总抢过我的碗,把漂在上面的辣椒圈一个个挑出去,嘴里嘟囔着“吃这么多辣,胃想造反?”
那时的雪落在他发梢,转眼就化成水珠,他却浑然不觉,只顾着跟我抢那碗馄饨。如今想来,那些被我当作“针锋相对”的瞬间,全是藏不住的温柔。
“宋温衍?”他在身后轻唤,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我猛地回神,拉开门快步走出去,直到坐在工位上,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邻座的同事见我脸色发白,关切地问:“小宋,你没事吧?脸怎么这么红?”
“没事,可能有点热。”我拿起桌上的冰水灌了两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那阵从心底窜上来的燥热。
整整一下午,我对着电脑屏幕,一个字也敲不进去。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萧玹的话,还有他眼底翻涌的情绪——那里面有愤怒,有委屈,还有一丝我不敢深究的……眷恋。
下班铃声响起时,我几乎是逃一般地收拾好东西。走到公司楼下,却看见萧玹的车停在路边,黑色的宾利在暮色里泛着冷光。他倚在车门边,指尖夹着支烟,火光在昏暗中明明灭灭。
看见我出来,他掐灭烟,站直身体。“上车。”
“不用了,萧总,我自己可以回去。”我绕开他想走,手腕却再次被他攥住。这次他的力道轻了些,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执拗。
“我送你。”他的声音沉得像夜,“或者,我们现在就去馄饨摊聊聊?”
我看着他眼底的坚持,终究还是松了劲。拉开车门坐进去时,鼻尖又萦绕起那股熟悉的雪松味,和车里的真皮座椅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慌的熟悉感。
车一路沉默地开着,车厢里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微风声。我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那些熟悉的建筑渐渐变成陌生的巷弄,才惊觉他没有送我回出租屋。
“你要带我去哪?”
“老地方。”他目视前方,语气平淡,“既然早晚都要聊,不如现在就说清楚。”
车停在那条熟悉的后街时,巷口的馄饨摊果然还在。老板夫妇头发又白了些,看到萧玹时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打招呼:“是小萧啊?好些年没见了。”
萧玹点点头,视线落在我身上:“两碗馄饨,一碗多放辣,一碗不要辣。”
我们坐在当年常坐的那张塑料凳上,昏黄的灯光落在桌面上,映出两个沉默的影子。老板端来馄饨时,特意多给我加了勺辣椒油,笑着说:“还记得你爱吃这个,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小伙子,总跟你抢着挑辣椒呢。”
我的眼眶一热,低头舀起一个馄饨,滚烫的汤汁烫得舌尖发麻,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
“为什么?”萧玹的声音突然响起,他没看我,只是盯着自己碗里的馄饨,“当年为什么突然说分手?为什么拉黑我所有联系方式?为什么报志愿时选了那么远的城市?”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像重锤敲在我心上。我放下勺子,手指绞着衣角,声音哽咽:“因为……因为看到你和林薇薇在一起。”
他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错愕:“薇薇?我表妹?”
“我怎么知道她是你表妹?”眼泪掉得更凶了,“她站得离你那么近,你还帮她理头发,那个动作……温柔得让我害怕。”
“我以为,你对我的那些好,不过是一时兴起。”我吸了吸鼻子,声音发颤,“你是萧家的少爷,我是农村来的,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怕有一天你会厌倦我,与其等到被抛弃,不如早点放手。”
这些压在心底三年的话,终于说出口,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却又空得发疼。
萧玹看着我泪流满面的样子,突然伸手,把我揽进怀里。他的怀抱很暖,带着熟悉的温度,和高三那年在医院陪我输液时一模一样。
“傻瓜。”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压抑的颤抖,“我帮她理头发,是因为她那天刚跟家里吵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头发乱得像鸡窝。我怕她着凉,顺手帮她理了一下。”
“我跟她站得近,是因为她崴了脚,我扶着她而已。”他收紧手臂,把脸埋在我发顶,“宋温衍,你怎么就不明白?从高三第一次在图书馆看到你趴在桌上睡觉,阳光落在你睫毛上,我就喜欢你了。”
“我跟你争第一,是想让你注意到我;我故意跟你拌嘴,是想多跟你说几句话;我给你带早餐,帮你整理笔记,是怕你累着……这些,你难道都看不出来吗?”
他的话像潮水一样涌来,淹没了我的理智。原来那些被我误解的瞬间,全是我不曾读懂的深情。原来我拼命逃离的三年,他也在原地,带着同样的思念和困惑。
“对不起……”我哽咽着,把脸埋在他胸口,“对不起,萧玹,我不该不信任你,不该那么自卑……”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他抬起我的脸,用指腹擦掉我的眼泪,动作温柔得不像话,“我那时候太骄傲,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巷口的风吹过,带着馄饨的香气和雪松的味道。他低头,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又吻了吻我的眼睛,最后停在我的唇上。这个吻带着三年的思念,带着失而复得的珍重,温柔得让人心头发颤。
老板夫妇在远处收拾着摊位,灯光在他们身上投下温暖的剪影。我靠在萧玹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突然觉得,那些躲避的、挣扎的、痛苦的三年,或许都是为了这一刻的重逢。
“明天晚上,还来吃馄饨吗?”他在我耳边低语,气息温热。
我点点头,把脸埋得更深。或许,是时候放下那些沉重的过去,好好看看眼前这个人了。毕竟,有些错过的时光,值得我们用一辈子去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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