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露拉的信物】:
一张照片,有很多折过的印迹和划痕。
上面有很多人。
高大的温迪戈和白发的卡特斯,角上戴着银色戒指的小鹿端着缺口的碗盘,几个孩子正围聚在一起,篝火照亮了他们的脸。背景是茫茫的雪原。
实际上整合运动的领袖并不准备将它交给任何人,因为它没有备份。
而且照片所记录的那段时光,没有任何外人可以插足。
他把它沿着痕迹重新折好,放回了胸前的口袋。
——干员密录:《篝火与被封冻之人》
……
“原来是这样,谢谢你,博士。”
“还活着,只是目前处于东国境内?”
距离乌萨斯政府与感染者之间冲突急剧爆发的时间段,已经过去了几个年头。博士看着眼前这个把手搭在剑柄上的年轻领袖,抱起了胳膊。身旁的阿米娅棕黑色的发尾一摇一摇,回答了他的疑问。
“据他自己说是这样。”
“那么霜星是自愿留在那里的了。黑手党……我以为只有在叙拉古才能听到这样的词语。”
塔露拉的手指抵着下颌补充一句,“虽然我并不想随意评价他的选择。”
“目前来说……也有东国的势力因素。”
博士看到塔露拉的动作肉眼可见地僵住了,外界口中【整合的暴君】此时正维持着脸上浅淡的笑意,手指在剑柄上来回地摩擦着。
“……随后会有整合运动成员来和您交接一些比较隐秘的事务。最近某些势力对于我们的监视和针对加重了,我们不得不小心行事。”
“请博士也多加小心,否则在医疗国际公司的名号下和平民感染者组织合作的罗德岛,说不定也会招来威胁呢?”
塔露拉转身准备离开,他习惯话说八分满,但最后这句话的意味简直是坦荡荡摆在明面上,局势复杂——博士明白,之后有一段时间他不会来罗德岛本舰了。但这种平静,只是表象。
他并没有让切尔诺伯格的主城驶向龙门,从而挑起乌萨斯和炎国的战争。因为白发的卡特斯死在了那里,尸体都变成了龙门一场雪,轻飘飘一点白,化了,没了,再也找不回来,拼不完整。
只有留在博士心里沉甸甸下坠,仿佛要坠到地心里去的几句遗言。
这个血脉高贵的德拉克也许不再像霜星说的那样,是【真正行走在泥泞土地上】,【坚定的领袖和斗士】塔露拉,博士没亲耳听他讲过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是那个时候,那么绝望,露出快要破碎一般的眼神……在龙门天灾的浓重黑云之下站立,袖章随风张扬着,爆发出滚烫的火焰几乎熔解了一切的……
似乎是什么情感引动了附在他心脏里的源石法术,这是博士刚刚才消化掉的巨大信息量,来自早已死去的【黑蛇】的诅咒,引得地狱之火烧身,最终体无完肤,满身伤痕。
他是个德拉克,这么高贵漂亮的种族,又怎么在如此混乱的世间独善其身,不被痛苦与恶意的火拉扯点燃,拖拽进命运的混沌泥潭中呢。
他在哭啊,博士。阿米娅不安地望着火光蔓延的方向。但塔露拉的眼里没有眼泪,就像霜星的眼泪还未落下就已经凝结成冰,他的眼泪早已经蒸发在高温炙烤的空气之中。火吞没了铺天盖地的雪花,罗德岛注视着雪怪小队的牺牲,博士注视着霜星的死,黑蓑注视着龙门的罪恶,他们每个人,都不过是时代的牺牲品,磨刀石。
霜星是其中一个,从前的叶利安纳也是一个。
近卫局被逼退了,如同霜星逼退黑蓑那样,铺天盖地,冰霜和火,如同人形的天灾。
现在站在自己眼前的……是塔露拉,还是所谓【不死的黑蛇】?
好像都不是,他现在是一个看上去尚且温和可靠的领袖。【整合运动的暴君】……并非虚名,指挥战争,做出精准的计算,感染者们的精神道标,赤手空拳将整合运动抬举到这样地步,成为足以与任何一支军队所抗衡的存在。
耀骑士举着盾,摇了摇头,冰霜在她的肩甲上留下的狰狞的冻痕,早已经被火神修复回之前的模样。
“总有人要咀嚼苦暗的日子……这是卡西米尔的教诲。”
“该怎么说起……庆幸营救博士的时候…,遇到的是那个卡特斯?”
霜叶抱着武器,沉默地攥紧了那管所剩不多的冻伤药,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博士摸了摸她的脑袋,“他记得你的。”
那个看上去冷冰冰的家伙,心脏却比任何人都坚定都炽热。
这是博士所认定的。
……
“也许我会去找他……去东国。”塔露拉没回头,只是站在原地掷下这么一句话。就算是他心里,也总有东西要比政治,军事,和某些战斗的胜利来得重要,姑且是这样。说出去简直要叫人发笑,整合运动和医药公司罗德岛在背地里,竟然自从切城撤离之后就保持着这样心照不宣的合作关系。
“目前的时空间有几率重合……但不一定。”
“我得去。”
自从白兔子死了之后,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火药味莫名其妙地,就被那场大雪扑灭了。
但白发绿眼的医生是明确持反对态度的。
那个小兔子,爱国者口中年幼的魔王也迟疑了半晌。
她最终站在了博士那边,不知道两个人和她说了些什么,凯尔希也只能作罢。
所有人都不安着,惶恐着,只有w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甩甩手就进了罗德岛人事部,一身轻松地说是要去找她之前的念想。人和人是不同的,尤其在时代的浪潮里,这种差异性就愈加明显。
“你与我们合作,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罗德岛的博士?”
“……我们都肩负着生者的生。”
啊……是那个人说过的话。塔露拉记性不差,马上就记起来了。阿米娅充满怒气的一声吼把他从地狱的边缘拽了回来,他马上就要坠下去了,却听小姑娘不知察觉到了什么,握着影霄的手狠狠地显着青筋。
“霜星死之前,拜托博士一定要救你……他在哀求别人救你。”
“在那个源石技艺的影响下……你还记得他的脸吗?”
“身为一个领袖……你见过太多死亡了吧?”
“所以……别让邪恶的灵魂侵/占了你的身/体!”
“你要做的事,你想做的事,难道就只是葬送一个又一个无辜者的生命吗?”
塔露拉和他握着刀的妹妹对峙,怔怔地想,亚历山大,柳德米拉,萨沙,伊诺……阿丽娜,他们都还活着啊。无辜的人……又有哪个人不是无辜的,又有哪个人是无罪的?
那些稀碎的抓痕,血迹,稻草的余烬,乌萨斯的暴民,把感染者聚集起来……关在仓库里活活饿死,再一把火,罪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自私,恶毒,疯狂,毫无人性,在最应该抱团取暖的时候将同胞一把推开。
霜星说乌萨斯的平民们都被逼疯了。
该死的是皇帝,是执政的人。
是……
阿丽娜没有死,塔露拉想,在那么多人的刀刃下,颤抖的小鹿没有死,留在了他身边。最终反倒是那个冷冰冰,话不投机半句多,最后才答应会和他们一起走到最后的卡特斯死了。如果阿丽娜死了……死在那个冬天。
塔露拉觉得,自己的双眼朦胧,已经看不清前路了。
……
博士在战斗结束,初次与他见面的时候就来毫不留情地揭他的伤疤。
他问自己,塔露拉,你现在到底是黑蛇,还是领袖?
是乌萨斯铁血的远古意志还是斗士?
塔露拉耳边响起浮士德和梅菲斯特的声音,在雪原上来回地飘。
“这里好冷噢。”
“春天马上就要来了。”
“真的要对他们施术吗……?”
“……能治好他们的。”
“但仅限于皮肤上的伤口呢。”
突然一个突兀的声音跳进了他的脑海,“心里的伤,我们把它交给时间。”
啊……啊啊,是谁的声音?
被源石技艺侵扰的记忆已经开始模糊,只有一个白色的,模糊的旧影,“塔露拉。”
他是黑蛇……还是塔露拉?
“塔露拉,……你是领袖。”
“会有很多同伴在你身旁死去,不断地。”
“你怎么办?”
“……我不停下。……就算咬碎牙齿,吞下瘀血,没走完的路我来走,背负不了的罪孽我来背负。”
塔露拉自己都已经好像有点分不清楚了。阿丽娜……阿丽娜身边的,那张合影上的……那张照片?在乌萨斯雪原上,偶尔一次留下的仅有的纪念。
…
“哎呀哎呀,真可怜,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咯,塔露拉公爵。”
“……别那么叫我,w,你偷跑去递简历这回事……我还没深究。”
塔露拉不太友好地给了她一记眼刀,他一向被w的阴阳怪气搞得窝火,却又说不出什么来,这家伙很擅长面不改色地在别人伤口上撒盐,比博士还心狠手辣。
“啊啦,好一个泰拉驰名双标。我记得有情报来源说……那个白兔子死之前——好像也说过要加入罗德岛这档子事噢。”
“博士已经动用私人权限把他的名字留在他们舰桥系统的关系链接网上了~我亲眼看到的。”白发红眼的萨卡兹雇佣兵不带好意地露出看好戏的表情,“别等人死了才懊悔,公爵。”
“……我当时在切诺尔伯格就应该烧死你。”
塔露拉明显被踩到雷区精准爆炸,半威胁的语气显然没有吓到血雨腥风里走过来的萨卡兹雇佣兵。“我这不是活生生在这儿站着吗?你的表情真是精彩,比那个面无表情的家伙好玩多了。”
“碎骨没跑去杀博士…他姐姐也还活着,所以我可以说我的选择并没有对结局造成太大的蝴蝶效应,…而你拒绝了把乌萨斯学生关进中学里的提议,烧化了我的炸弹,还和魏彦吾和陈警司对峙……啊,她已经不是警司了才对。”
“又让切城停下来保住了龙门……这是你自己做出的奇怪的选择。”
“你种下那么多因,最后结出的果就是,……爱国者和冰疙瘩,只有他们两个死了……黑发人送白发人?哈哈,开个玩笑,我可不知道博卓卡斯替的头发什么颜色。你也别担心,……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他们不会从地底下爬出来责怪你。”
“……你真擅长诡辩,w,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我又没有宣判自己无罪。谁能想到整合运动里混了那么些个乌萨斯军队的叛徒,谎报军情说碎骨和她姐姐米莎都死了呢。……如果没这茬,没龙门的暗卫,霜星和他那些小家伙还是有可能不一根筋地冲到前线去,和罗德岛那群家伙硬碰硬的……也不会遇上黑蓑。”
“那些人……是在挑拨三股势力的关系。”
“肯定是自然。现在这时候,身上长满源石的怪物还少吗?…当然一切都是我瞎猜测,话说八分满,你平时不都是这样?”
“别说你很了解他们。”塔露拉的眉头皱得更紧,他知道,w虽然语气尖酸刻薄,但说的全都是实话。
“啊呀,我敢说至少比你看得要清晰那么一点,因为我是局外人,谢谢~顺便一提,除了叫煌的大猫咪老提着锯子追着我劈,在罗德岛其实还不错……那家伙能来这儿的话,说不定还真能多活几天。”
w说了一大堆话扬长而去,只留下银发灰眼的德拉克独自头痛。
“……”塔露拉眯起眼睛,切城的废墟已经在他的眼里变得越来越远,成了模糊的色块。
w才不懂,他不是面无表情。
……他也会笑的。
在自己给他做了辣味的糖,或者在一旁看着阿丽娜教调皮鬼们读书时的一样,微微地,嘴角上扬那么一点点,就一小点,似乎很不情愿让别人看出来他在笑。……阿丽娜温柔里带锋芒,而他的锋芒里见温吞。
塔露拉想象过无数轰轰烈烈的生,却从来没想到过霜星那么孤独的死,甚至在死之前,他连该恨谁都不知道,昏迷时雪怪小队的兄弟姊妹一个个向他道别,然后,死去。
是他的错,没能检查出队伍里的叛徒和不安定因素,……这是一切的源头,蝴蝶效应起初那一下翅膀的扑扇,是领袖的失职。
佩格洛娃,大熊,扬格,安菲萨希……
还有他们的叶利安纳。
……
“我希望你收到了我的礼物,世界上只有这一份,独一无二的。”
一切似乎都在他的火焰下融化了,钢铁流淌,通红的铁水和灰烬,整条小巷如同炼狱一般。他抬起双手掐灭了迸发燃烧的火星,骨节分明线条漂亮的手指掠过带硫磺火石气味的空气,然后缓慢地落在霜星明显有些呆滞的脸颊上。
“我劝告其余人,退后。”暴君眉眼和缓地露出个客套的笑容,“没有人会想在和故友叙旧的时候被打扰到的。”
“……塔露拉。”霜星在他温度仍未散去的手掌之间狠狠地皱着眉,“那张照片,…果然。”
“在横滨那些地方出现的神秘异能者……也是你。”
“好久不见。你说的话……真是和晖洁一样伤我心,当然是我。”塔露拉不生气,笑吟吟的视线打量过霜星身后那些拿枪的黑手党成员——和抱着盒子的太宰治。“不过送照片的是柳德米拉,为了找你她费了一番功夫。我听博士说……你好像在这里做着很了不得的事。”
“和这些年轻人一起……”
他不悦地踏过了地面上那些星星点点的源石粉末,它们从空中中腾跃而起,发出暖色的金光,“他们为什么要用枪指着你?是敌对组织?……没想到感染者,真的会出现在所谓的…横滨。”
“看起来像军人,感染者的暴动?”
地上散落着,残留烧灼痕迹的衣料残片。
“总而言之……你不属于这里。”
“就像在乌萨斯那样,我来找你了。”
世界线开始重合了.GIF
给塔哥股加一把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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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时间交错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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