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玄关处传来一阵门扉的动响，旋即是越发接近的脚步声。
叶藏跪坐在桌前，捧着茶杯，小口啜饮着：“是阿敦回来了吗？”
“是的。是我回来了，叶藏先生。”
三天前，年仅十岁的白虎少年被好心的恩人先生领回他的住所里，用热水泡泡浴和三碗茶泡饭好好招待了一餐后，顿时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恨不得化身仙鹤当场报恩。
“无论您指使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的！”
那个阵势，恐怕叶藏当场说要中岛敦的命，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给出。
这可一下子吓坏了叶藏。
他迂回着问了一句：“以前在孤儿院，有人对你不好吗？”不然怎么会被几碗茶泡饭摄夺心房？
中岛敦的眉眼耷拉了下来，丧气地说：“也没有啦……就是我饭量很大，经常被其他的伙伴嘲笑，偶尔还会晕倒，给院长带来麻烦。”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去瞧叶藏的脸色，生怕他嫌弃自己，然后赶出他家门。
回应中岛敦的，是抚摸着他脑袋的一双修长的、微凉的手。叶藏先生明明什么都没说，又好像把他全部的心思都看透。
中岛敦的脸顿时红了起来。他结结巴巴道：“我、我可以打工来抵饭钱的，还有住宿费。”
“嗯……如果你能找到一份工作的话。”
叶藏说。
他不懂得怎么拒绝人。而况，一口回绝一个心思纯澈少年最赤忱的一片感恩之心，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
但中岛敦的脸又白了。他深知自己的条件：字认得不多、刚刚脱离文盲的范畴，年龄和力气比起成年人没有优势，过大的饭量又是天大的缺点。
想在横滨寻找到一份合适的兼职，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但他没有放弃的意思，咬牙道：“不管怎样，我会努力找的！”
叶藏：“我这里有一份合适的工作适合敦君哟。”
“诶——”
“最近我有点不太方便出门，家里面需要跑腿的事情，就要拜托敦君了。”叶藏双手合十，眨巴着眼睛对小少年发出诚挚的恳求：“虽然没有工资，但我会给敦君做饭作为交换，怎么样？”
“当！当然了！”中岛敦其实还想说，这本来就是他分内的事情，不应该让叶藏再发工资的。
但叶藏却一副高兴又放松的模样：“那么就说定啦？多多指教了哦，敦君。”
中岛敦最终没讲出口。
-
给叶藏打工的活计相当轻松，无非是跑腿购物、打扫卫生，中岛敦做来绰绰有余。以至于他有余力想些别的。
连着三天，他都在思考一个问题：叶藏先生，他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
叶藏住的公寓不说很华丽吧，但是属于横滨绝对的安全区。仅凭这一点一点就能推测，房间的租金低不了。他的吃穿用度也是如此，不是山珍海味但也从来没委屈过自己，对中岛敦更是他爱吃的茶泡饭顿顿管饱，没皱过一下眉头的。
但是据中岛敦的观察来看，叶藏先生的年龄比他也大不了几岁，骨架仍旧属于纤细的少年人。
他是如何维持生计的呢？
中岛敦倒不担心叶藏的财政状况出问题，继而压缩一点对他的花费——他从前在孤儿院被克扣惯了的。他是担心被叶藏赶出去，重回无家可归的状态。
叶藏先生多好啊。他人长得多漂亮无需多言，身上还萦绕着淡淡的香气。他的谈吐行止也充满了优容的风度，和他在一起，中岛敦都觉得仿佛被洗涤过一遍似的。
从前被孤儿院收留的时候，中岛敦时常暗暗庆幸，自己不至于如离群野犬般无家可归、沦落到贫民窟中。可是和叶藏相处方才短短三日，他就有所预感，倘若再回归到从前的日子里，他一定会很难过、很难过。
——拜托上天啊，就让我一直待在叶藏先生的身边吧。
中岛敦每天闭眼前都会暗暗祈祷。
而三天后的今天，他终于得到了答案——关于叶藏先生神秘的职业。倒不如说，在看到印着叶藏先生的大幅海报和货架上的杂志时，中岛敦反而有种“本该如此”之感。
“我给您带回来了。”
中岛敦脱下鞋后，走到了叶藏茶几的对面，郑重又不失兴奋地说：“您拜托我买的杂志。卖得很好，是我好不容易才抢到的。”
“这样嘛……”
叶藏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他的手机还停留在line界面。岩崎葵不久之前还特地发来报喜的消息。
岩崎葵：恭喜叶藏老师开门红！初登场就大hit啦！我们办公楼附近四个的便利店一上线就卖光了，还有好多电话打到出版社来要求补货。
岩崎葵：经过粗略估计，同时段的销量比上一期起码多一倍。还有其他的杂志社已经打电话给我们主编，来旁敲侧击你的联系方式了哟。
叶藏：真是太好了，多谢。
岩崎葵：叶藏老师谢什么！老实说，应该是我们谢你。重铸《sixteen》荣光的事，就拜托叶藏老师了！小猫土下座.jpg
叶藏：小狗比心.jpg
岩崎葵：横滨那边怎么样啦？我们可是铺了很多地推哟，叶藏老师你看到了吗？
叶藏心想，我连续几天都没出门，就是为了避而不见。可是看到中岛敦那兴奋未褪的神情，大致也能猜到是什么光景。
“有好几个主妇看到我拿了最后的几本杂志，都问我能不能卖掉给她们。”中岛敦脸红扑扑的：“我拒绝了好久，她们还一直追问我。后面我…我直接抱着杂志逃跑了。”
叶藏轻轻笑出了声。
他大概能想象得出来。毕竟中岛敦一看就是面皮薄，不懂得拒绝他人的性格。和他出于对世人的恐惧而不敢拒绝不同，小老虎完全是出自本心的善良，担心让别人心情不愉快，才难以强硬。
“叶藏先生，您在笑什么啊……”中岛敦小小声表达了不满，旋即自觉失言。叶藏先生是收留了他的大恩人，他怎么能抱怨叶藏先生呢？
叶藏暗暗地叹了口气。
傻孩子。
他看此刻的中岛敦并不觉得陌生。那种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人的神色，正是他童年、少年时代习以为常的日常。
只不过区别有二：一是阿敦心思善良透彻如同一泓清水，不像他是个空洞的怪物，为了掩饰非人的本质，才在人世间做尽伪装。二来，阿敦的演技还不纯熟。那副自以为说错了话而手足无措的模样，实在太招人心疼。
叶藏难得地感到了棘手。装傻当作没看见是不行的，只会延长对方的负面情绪。可是点破呢，对当事人无疑是一种酷刑。（被乱步屡次三番点破的叶藏本人最有发言权）
把人带回家里来是一时冲动，但是和孩子交流是个值得用一生精进的课题。叶藏认为，决不能武断行事。
唔，要不问问中也君？
“羊”组织孩子们的天真还历历在目。中也君在其中起到的作用相当明显。刚好，叶藏本来就有事，打算找一趟中原中也。
他翻出了手机，和中原中也的对话还停留在取景的那天下午。
大庭叶藏：中也君，最近过得如何？拖各位工作人员的福，我的初封面顺利发刊了。虽然是万分不成熟的作品，但是中也君作为摄影活动的协力者，理应收到我的感谢。以及，岩崎女士给“羊”们拍的照片已经洗出并寄出，待我收到包裹之后，我会前往擂钵街，和杂志一起送到中也君。
大庭叶藏：中也君，那时候我们再联系吧。我也有些关于养育孩子的苦恼，想要同你讨教。
-
森鸥外的诊所。
少年一身纯黑色，霸道地占据了诊所唯一柔软的沙发。他以一个极为扭曲的姿态躺在沙发靠垫上，一动也不动，连呼吸声也近乎于无，如同一只濒死的黑猫。
“太宰君。”
“太宰君——”
太宰治在森鸥外前手动叫醒他之前睁开了眼，鸢眸中唯有一片清明：“什么啊，森医生，打扰促使青少年身高发育的睡眠，会被雷眷顾的哦？”
“你根本没睡吧，太宰君。”
森鸥外无情地戳破了两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实，旋即正色道：“太宰君，我要问你一件事。”
即使听清了语气中的郑重，太宰治依旧一副轻慢的模样：“什么啊，森医生？”
“太宰君，你是不是暗暗崇拜着组织里的公关官？”
“哈？你在开什么玩笑？”
“不然你怎么会瞒着大家偷偷出道，试图一鸣惊人呢？”
森鸥外没好气地把杂志扔给太宰治，后者先是百无聊赖地接过，随意扫了一眼之后却像看到了什么邪门的玩意儿，一把朝远处扔去：“呜哇！这是什么！”
森鸥外目光如炬，像是要把太宰治每个微表情都扫描一遍：“这是什么东西，太宰君，你真的不知道吗？”
太宰治宛如猫被踩了尾巴，语速都快了起来：“天啊，那是什么？看一眼整个人都不好了。森先生你是从哪里拿到的？该不会Mafia的大家都看到了吧？”
“我知道了！一定是有人暗恋我，所以想易容成我的样子吸引我的注意！可恶啊，他怎么学得一点都不到位？我才不会露出那种搔首弄姿的表情呢！”
“……”
“是异能力者吧？伪装成他人的异能力者！是想扮成我的模样，混入首领身边，颠覆Mafia乃至整个横滨的巨大阴谋！”
森鸥外终于阴恻恻地开口了：“是啊，谁都能猜到是个阴谋的话，首领也不会把你放到身边了吧。”
“诶——那我们的共犯计划不就破产了吗？”
太宰治终于明白了，森鸥外流露的怨念到底从何而来。但是计划被破坏了，他也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残念，反而一脸幸灾乐祸。
“是啊，太宰君。我当然相信，如此出风头之事必不是你所为。但是要想要首领重新信任你，必须调查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森鸥外将杂志重新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这个人，姑且认为是太宰君你的关系者，他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擂钵街。拍摄的协力者里，也出现了‘羊’组织的名字。”
“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想要厘清与你同名同貌之人的真相，让我们的计划重回正轨，必须从这里开始查起。”
“什么嘛？”太宰治流露出鄙夷的神色：“医生，你真不坦荡。”
“即使没有我当你的共犯，你也有一千个办法干掉首领上位。就是过程顺利还是曲折的区别。”
“而以首领他比老鼠胆小的性格，知道‘我’和擂钵街有所关联之后，绝对不敢再让我靠近他十步以内。换句话说，共犯计划已经不是你的最优解了。”
“这时候让我去擂钵街？森医生，想让我装成那个人去‘羊’组织当卧底，帮你在擂钵街埋线？明明可以坦率一点说哦？”
对面的少年面带讥诮，把自己所思所想抖搂了干净，森鸥外酒红色的眸光一闪，语调依旧平稳如初，令人看不清深浅： “那么太宰君，你的意下如何呢？”
“嗯……我答应了哟！”
森先生的计划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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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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