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看见了,它,”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发出声音,但...“很美丽,”
如萤如星的辉光泼洒而下,这一瞬,他伫立原地却走过漫长的历史,千百年,百亿年,万亿年...无垠记忆如风暴般涌入双眼,充盈他也吞吃他,他理解了一切,也知晓一切,在无穷无尽分叉的世界线中,他看见自己死去的累累前生,他看见太宰治成为港.黑首领,看见对方一跃而下,他几乎...
“别走太深了,阿斯,记住你的名字,”
所以他退回来,找到自己的影子,朝来处望...阿斯、阿斯洛卡利、从战栗寒月,到[雾岛栗月],一点点将自我拼合,黑光奇异地闪烁着,他闭上眼睛向后躺,从一场大梦的漂流中苏醒,抑或还在沉睡,
“这里是哪儿?”他问到。
“这里是时间与空间的狭缝,”帷幕后那道声音如约回答了,并耐心地朝他解释:“充满能量的奇点在这里爆发,能量不一致使得两个世界短暂交叠,——大雾弥漫的异能力者的世界,与普通人的世界,这种重叠又反过来阻碍了奇点爆发...这是它们形成的夹缝,我们夹杂死亡之间,”
“在这里,我们的意识得以留存,并具备自由想象的能力,你可以构筑你的精神殿堂,”
随着声音的勾勒,眼前的黑暗渐渐褪.去了,有光照进来,视野逐渐变得清晰...他像是坐在椅子上,教堂黑色的长椅,而费奥多尔在长椅另一头,
灯光铺洒在他们面前,古老的壁画上摇曳着烛光,
“这里太像梦境了,我曾想象如此与你谈话,...”雾岛栗月轻声说,他还沉浸在睡意里,吐词是梦呓一般的,
费奥多尔一点点向后靠,将重量交付给椅背,“在这里,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就像回到过去,”
一些光线穿过他额前的发丝,将他的眼睛变成了一种温暖的颜色,雾岛栗月看了一会儿,安静下来,他转过头,坐在费奥多尔身边,和他一起看变换的壁画,
“你有了新手下,我没有杀掉他,”
“介意吗?别在意,你一直是最好的,”
“骗人,”
“我并没有骗你,你总是对他人缺乏信任,”
“我信任他人,只是不再相信你,”
“因为我伤你至深?”
“因为你以此为乐,”
“...哈,”
淡痕般的笑意,像一尾柔软的鱼从空气中游过,也许是为了讥讽...但他们交谈的声音都太轻了,一不留神就骗过了时光,
回卷般逆流的过去,那时两人绊嘴...
雾岛栗月叹了口气,——有时候他会忘记疑问,也许所有疑问最终都会失去意义,可他还是从中挣脱出来,尝试着努力,追回在一开始就失落的话题,“你有很多追随者...”
“你从不缺乏,为什么执着要我回去,是因为再无人能如我一般,在深刻理解你的邪恶后仍清醒着信赖你?”他定住了眼睛,看向对方,
“也许吧,”费奥多尔没有否认,“...但你一开始就在这儿,”更像某种笨拙的含糊其辞,
“你迷恋上了这种感觉。”
于是答案变得笃定,——时间过去太久,曾经所有疑惑的,在无数次自我怀疑与审视过往中抽丝剥茧,剥落出真实,
“你令万事万物伤我至深,好令我只能依赖你,讲真,你居然享受这个,”话音出口仍是觉得古怪,
“那你还会信任我吗,或者说,宽恕?”
也许对视存在某种力量,建立起联结,越过边界相互推挤...当费奥多尔再一次注视这双眼睛时,墨白分明的一双眼睛,看着他,不说话,他在其中找到一些熟悉的东西,——太过勇敢,以致偶尔显得孤绝,
也有什么不一样了,
空气一点点清澈起来,暖意飘散,好似吹过了一阵风,
“之后会怎么样?”雾岛栗月平静地问,他没有移开视线,不为所动的脸稍显冷漠,但在那之下,一种古朴的光芒散发出来,好似一柄厚重的刀,稳稳合在刀鞘里,你知道那是刀而不是别的什么...
费奥多尔好似被吸引了,“你指什么?”
“我们处于何种处境之下,什么样的时刻,你,我,与外在,”
“我不知道,这取决于你,”费奥多尔弯唇笑了一下,却没有什么恶意,他缓缓道:“你想怎么做,再一次将刀刃刺入我的心脏吗?”
雾岛栗月认真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回答:“...不,这就是最后了。”
“所有的手段我都已经用尽了,我跨过了一切应跨的,做了一切能做的,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做的了,刺穿你的心脏,也许还可以把你的头割下来,但我已经不想做了,这就是终结了。”
他们的联系太过紧密,以致连复仇也显得缺乏正义,憎恨过去令他耗尽力气,到这里,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到头来他并不想将城市投入战争,化为棋盘,与其相斗,
“那么要回来吗?”费奥多尔又一次朝他伸出手,苝紫色的眸子盈盈看来,像是某种郑重的邀请,像是...多年前的某种柔软袒露复还,他忽然意识到这个人离他是如此之近,可...
他不能再回去了,——他听见太多的声音,刀砍进肉里的声音,人群发光的声音...一些细小的水流渗进了他的身体,从此他再也不能如岩石般去刻录什么,做此人诚实的记录者,
“我不能再做你的影子了。”
放弃将黑手党填入战争并非是出于什么好心,或出于仁慈,他只是不想与对方以同样的方式行事,也许是幼稚吧,他曾诞生于这个人的思想,却不想再走相同的路...
“但你已经是了,你以此种方式进行思考,一直都在,...而那方的世界,一切人用尽自己的一切手段,情感、正义、道德、规则,约束并对抗一切人,永远被立场与对错裹挟,永远受缚于意义...”
“本来就是这样的,”
“你并不属于那方,你是其中的异类,你的内在映象永远也无法与彼世契合,强行贴合只会令你伤及至深,”
“其中离不开你的因素,”
“但伤害确实存在,”
雾岛栗月一时哑然,费奥多尔继续讲:
“还记得西汀库克吗?我一直再想,那时候,是什么降临于我...是我选择成为了谁,还是谁成为了我,”
“是否主流意识便是神明鞭挞我们的鞭子,是否我们的世界,只是庞大机骸中一个微不足道的与非门?...四处都是用以维护统治地位的法律,延续驯化的道德,我们生活在一个被阉割的世界中,概率学并不存在了,血液中流淌着神的嘲弄,”
雾岛栗月说:“也许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梦着我们,”
费奥多尔道:“我们都只是众神意志的延伸,”
“我是你意志的延伸吗?”
“你已蜕变,来到更高处,斩获更高的自我,在这里,你的内在,意识,形体,能够合众为一,”
随着话音落下,风漏进来,一片落叶松开了紧握墙蔓的手,错格的时空倏尔流动起来,
建筑好似飞快老去了,墙壁斑驳布满裂纹,不存在的黄昏光芒穿过重重大雾,刺破现实屏障,从墙壁的裂隙照进来,
雾岛栗月这才注意到,说话时,费奥多尔的眼睛一直停留在他身上,在黄昏的光照下,对方的虹膜几乎是金色的,
他闭了闭眼,
当雾岛栗月再次看向前方时,他的视线穿透过这些朦胧的雾气与光线,他仿佛看到了其后那个难以描述不可思议的空间,看见历史与岁月的尽头,
“你错了,费佳,我不是神,”
“掌握他人的生命,将自身凌驾于他人之上,这种傲慢,让你成为了神,”
“你本应与我一样,”
“这正是令你遗憾的,”
在所有时间线的末尾,费奥多尔为他献上盛大的庆典,——对方让他有理由以拯救为名支配黑手党,将所有人化为薪柴以庆祝自己的诞生。他明白对方脑中的设想,就好似那一幕也同样出现在他眼前,
一枚枚棋子,中原中也、芥川、尾崎红叶、梦野久作、泉镜花...随着一粒粒渺小的身影撞入火焰成为灰烬,一根根锁链亦自他脚下断开,当他来到虚空的更高处,碧色眸子中倒映众人的尸骸,低垂的眉目间倾泻下冷意,——费奥多尔本已为他备好圣餐,
他收回了目光,“我并不想成为神明,”
“若留在原地,你会就此死去。”费奥多尔看向自己的指尖,仍执拗地,不肯放下手,他的声音变得异样的轻,却略微加快了语速,
“爆炸的湮灭已从时间线上追寻而来,如同暴烈的鬣狗,你必须收束你的意识,回归己身...抓住我,我会成为你的锚点,我们可以重新回到过去,在这里,海水已经倒流,时间回转,宇宙收缩,这里是一切尚未发生之处...我们可以回到很多年前,我,...”
“我们会越过荒野,在温暖中入眠,...一切都还从前一样,”就好似固执地要将言语之化作某种的动作的延伸,
“是么...”雾岛栗月露出了微笑,他垂眸,在他脚下,顶礼膜拜的人潮褪.去,尸骸消解,一切都逐渐变得模糊,他的意识也一点点消散,困倦如波浪般袭来,就像正在被什么庞然的东西蚕食,可他没有回头,
透过壁画,他的目光仿佛去到了很远,仿佛真的回到了过去,那时候...
*
那些雾气都渐渐隐去了,在黄昏飘荡的光线中,雾岛栗月却嗅到风,雨水,和干燥的味道,
——那时你们在院子里玩水,打扫花园,冻了一冬的枯冰都融化了,空气洁净,天空很蓝,草干干的,枯在地上,和一些残碎的叶子,断草的根茎泞在一起。
你用水管飚出水流将它们冲走,冲去尘土,露出下面光洁的砖石,一阵风吹过,你想,春天到了,将水管朝向天空,下一场雨。
太阳雨在院子里落了下来,你暗自欢喜,欢欣雀跃,一回头,他站在风里、雨里、太阳里,蹙着眉看你,
湿漉漉的,到处都是泡沫和阳光的气味,
还有春天的声音,风的声音,“阿斯,”他擦去脸上的水渍,看着你,叫你的名字,很没有办法似的。
然后笑了,那时没有阴霾,也没有雾,只有干燥的风,湿润的雨,还有冬天北国暖洋洋的白色日光...
一阵冷意袭来,当时光朝前,雪又回到了天上,要重新落下来,
你还记得对方斯斯文文地喝汤,像猫舌头一样,一点一点地,垂着眼睛,轻轻地荡开雾气,很优雅,也很安静,
总是很安静,
那个白鹿般的少年,在房间里安静地拉琴,一点点用声音将自己堆砌,夕日的阳光映进来,和炉火融作一团,——很多时候,你察觉对方的目光通过你,安安静静地看向人世,
而你走在对方身边,那人招一招手,“阿斯,”
像只迷茫又快乐的小狗,
“阿斯,下雪了。”声音轻得像雪做的棉花糖,
“阿斯,走了。”
你依旧记得,记得那些时候,灯光昏黄,落雪纷飞,你是他身边一只乖巧快乐的小狗,只要摸摸你的头,对你说,下雪了。
你就在雪里快乐地蹦跶,而那人,在路边,安安静静地看着,像是,在看一只小狗玩雪,无奈,微笑。
*
那时候你们所有的时光都好似流水般淌过,好似浸泡在河流中,到处都是水色在阳光下闪耀的白,用扫帚唰啦啦一扫就能扫开阴霾,到处都弥漫着一种皂香、阳光,与风的美好气味。
那里的夏天仿佛永远也不会结束,那里的冬天每一天都充盈大雪,并不冰凉,屋子里火旺旺的,总要烧得很暖...
现在你们是彼此相关记忆的唯一保存者了,也许必须记录下来...如细胞般写在皮肤下,但它拒绝被表达,拒绝在此刻被描述,
文字与声音都太单薄了,像是纤维化的,“回不去了,费佳,”叹息飘了好远好远,你一直没有收回目光,
被构筑的画卷却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巨大的圆形的窗户,好似一个破了口的大洞,
夕日的光芒更盛了,将光影一路蔓延自两人翘起的脚尖前,
“你看,”雾岛栗月缓缓地眨了下眼,“即使到了这儿,到此时,我看见了很多很多的东西...诛般历史,外在宇宙...但你想要寻找的,找不到啊,”
他的目光中含着一种奇异的力量,一种沉静却厚重的东西,这令他说话时,既像个年轻人,又像个睿智的老人,那双苍翠的绿眼睛在浓密的睫毛下忽闪着,像夕阳下被晒暖的一小块青苔,
“你想要寻找的,是不存于世的答案,”
“你为此一再窥伺人性,不惜制造契机,但存在的方式,生存的理由...要改变多少高于多少才能证明我们掌控着命运,要怎么样的胜利与获得,才能证明我们应当存在,意义,价值...我们无法停下追寻,和千千万万的普通人都一样,不过是迷茫的野犬罢了,”
“但有一点我很确信,如果没有你,雾岛栗月,阿斯洛卡利,这个个体就无法诞生,”在他所见的无数条时间线中,没能遇见费奥多尔的阿斯洛卡利都在北国的冬天早早死去了,
“所以至少在此刻,我的存在已证你并不虚无,犹如一条奔涌的大河,我曾奔向你、汇入你,而你也在我所有所过的生命中,闪闪发亮,”
费奥多尔的眼睛颤抖起来,他几次张了张口,艰涩地说:“你宽恕了我。”
在他的注视中,雾岛栗月起身走至他身前,夕日涌跃的光辉环于青年背脊仿佛化作了一双羽翼,火一般燃烧,他俯身拥住了他:“我宽恕你,你一直是我所有故事的起点。”
是他童年仰望之深空,亦是他环抱孕育之摇篮,他终得以跨过一切无法挽回的时间与距离,放下一切外物与理应遵守的克制与立场,再次拥抱他...
雾岛栗月收紧手臂,于费奥多尔耳边轻声说:“回去吧,再见了。”
静谧剥夺了听觉,风呼啸而过,这座由精神构筑的古老殿堂仿佛再不堪重负,遽裂出网状的隙纹,砖瓦簌簌裂开,透过这些缝隙,黄昏如定格般的璀璨光芒在一次极深的爆发后,倏然消退,
夜色骤黯下来,属于雾岛栗月的意识渐渐消隐,他站在一小块破碎的残砖上,遥遥看着费奥多尔坠落,落入黑暗,脱出黑暗。
*
黑匣子: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太冷了,到处都是乌云笼盖的雪原,可那时候他还不怕冷,只觉得雪清凌凌的,好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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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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