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坐下来,燕子回便示意其余四人都起身向徐谊与滕静芝敬茶,感谢他们的招待。
“这是我们松风社第一次聚会,本是想寻个食肆品味美食,没想到惊扰到了博士与夫人,这杯茶,我敬博士与夫人,感谢您二位的热情招待。”
徐谊听得社团名字,也端起茶笑问:“这松风社作何解?是何时结社?”
燕子回惭愧道:“不久前刚结的,社员便只有我们五人,名字是取自苏东坡的《老饕赋》,末尾有一句‘响松风于蟹眼,浮雪花于兔毫。’因此这松风既不指茶,也非琴意,而是抒发寻味之趣。”
他说完,五人都有些期待地看着徐谊的神情,学宫中师生皆知他是个老饕,或许这松风社能叫他看入眼呢!
不止徐谊,滕静芝也未做言语,薛度还怕他们以为这是不务正业、玩物丧志,便找补道:“松风社虽以寻味为趣,却不以口腹之欲为要义,是要吃好喝好,却也时时惦念着让百姓吃好喝好,松风也可作‘但教黎庶无饥色,何愁不得松风来’的情操。”
另外四人听得瞪大了眼睛,悄悄对他做了个厉害的神情。
听完这句,本还凝神思索的徐谊与妻子对视一眼,便有些不赞同地摇摇头,叹道:“若只是寻味便已极好,却要夹杂一番大道理,便叫许多人望而却步了,若是我,对外便只说是寻味,绝口不提什么为苍生黎民,这句话所有读书人都在喊,却没几个人能做得到的。”
五人都是一愣,崔友诤更是直接问道:“博士,学生不明白。”
这天底下还有先生不喜欢看到学生心怀苍生的?
滕静芝微笑道:“你们先生是想教你们一句话,不要将百姓的事当做口号来喊,此志应谨记于心,笃之于行。将寻味当做趣事,为读书解乏,方能劳逸结合,身心舒畅,如此,也才能学业有成,早日成为能为百姓做事的人。”
薛度闻言,陡然一惊,只觉额上冒起冷汗,他这口号喊出来,险些就要犯了跟丘禾一样的错误了,“博士与夫人的教诲,学生明白了。”
钟令几人也都明悟了滕静芝的意思,纷纷向其拱手。
徐谊顿生欣慰,叫他们都坐下来。
燕子回是个胆大的,一坐下就问道:“那看来博士您也觉得我们这社结得甚妙,为何方才却一言不发,只教学生心生忐忑啊。”
“你们这松风社,叫我想起来我年轻时候,可惜那时候我们想得不够透彻,结社同游也不过吃喝玩乐四个字,却非要打着那些高雅志趣的幌子,也许你们这松风社还要更长久些。”
众人从他的话中听出几分惆怅来,皆沉寂了片刻,只有滕静芝依旧痛快饮食,等感受到沉默时她已经彻底将那碟香煎鱼块结果了。
她喝着茶,戏谑道:“说什么不欢而散,我不是还与你一同在这夫妻社里?”
钟令几人听了都忍俊不禁,徐谊也展颜笑起来,“几十年兜兜转转,承蒙夫人不弃俞臣了。”
说罢此话,他便似豁然开朗了一般,笑道:“既是为了寻味而来,便不要拘谨,且看看我的厨艺能不能让松风社的各位满意。”
钟令几个也不是拘束内敛的性子,本就馋得很,一听这话便开始大快朵颐,刚开始还顾忌着师长与夫人在侧,见他们都看得高兴便更加放开了手脚,这个夹一筷子芋头拌了汤、那个舀一勺鱼羹拌麦饼……
徐谊做菜时显然是提前估摸好了这群年轻人的饭量,除了最开始那碟鱼块分量精致,其余的菜分量都又多又足,然而他还是没估摸到钟令的饭量,其余人都已经吃饱喝足了,只有她还在伸手取饼,滕静芝便将那箩饼子直接放在她面前。
“难怪你瞧着有精神,饭量这样好。”
钟令嘴里鼓鼓囊囊的,听到这句赞赏对她笑起来。
滕静芝瞧着欢喜,给她夹菜,“你们沧州人爱吃麦饭面食,我们蜀州人更爱粟饭,这道麻腐鸡皮配着蒸熟的粟饭吃才是一绝,等哪日你们休沐了,再来这食肆里,我与这店主是同乡,你们来了只说是我请客,叫她蒸一锅粟米,只做这道鸡皮,再加一锅豆腐羹,定叫你们几个扶着肚子出去。”
“哪能叫夫人请客。”燕子回说得豪气干云,“该是我们要宴请夫人与博士,下次来这食肆前,学生亲自给您送帖子去,夫人必定要赏光。”
滕静芝大笑几声,也是爽快应下。
其余人便去看徐谊的意思,夫人已经应了话,他又是个老饕,哪有不应宴请的道理。
在他们说话间,钟令也吃饱喝足,滕静芝问道:“可吃好了?”
“吃好了吃好了。”她难得露出了羞涩的神情,“让夫人见笑了。”
滕静芝摆着手,“何来见笑,吃得多才是好事。”
徐谊也笑道:“饮食最是不能拘束,却也不能任性,我看你们这松风社便很好,人间有味是清欢,从饮食到读书,乃至是人生道理,不过是从滋味中尝滋味,由小道中见大道,所以孔圣谓颜回箪食瓢饮而不忧、身居陋巷而不穷,也见东坡之豁达,以饮食之道窥人生志趣。”
滕静芝听完微微蹙眉,怪他好为人师,在饭桌上讲大道理,殊不知在桌上这几个学生看来,这番话真是戳中了他们的心事。
本担心这松风社在旁人眼中是荒诞不经,又不敢扯什么为国为民的大道理,如今徐谊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薛度拊掌而笑,神情敬服,“好一个以饮食之道窥人生志趣,多谢博士指点迷津。”
徐谊浅啜了一口茶水,对他轻笑,“这一句并非是我所说,乃是岑大人原话。”
岑大人?
岑固言?几人都看向岑师任,徐谊也看过来,“林州荒僻清苦,不知你兄长在那处可还安好?”
“兄长家书上说一切都好。”
徐谊摇头,“宦游异乡,呈报父母的家书必是一切安好。”
岑师任微怔,“我……学生还从未想到这一点。”
“当初你兄长……”徐谊顿了顿,“以你兄长的人品,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其中隐情,你身为他的兄弟,竟也不去探究。”
几个学生都是一愣,他们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情,岑固言是因在州试期间狎妓才被贬了官,实则官箴只是禁止官员宿妓,对于召乐舞妓赴宴陪侍却没有严令禁止。
至今,包括岑师任在内的大多数学生,都只知岑固言是因狎妓被贬,然而此时听到徐谊的话,他们便觉得其中或有内情了。
钟令脸上的笑也凝结起来,这“狎妓”二字,可发挥的空间可就太多了,她有些担心岑师任对待此事的态度,从前他与兄长的关系便不算和谐,岑固言出事之后他更是时时展现出一股被兄长丑闻笼罩的郁闷。
徐谊说完之后,看岑师任低眉不语,也只对妻子浅浅一笑,“瞧着天色不早了,晒的茶可收了?”
此言一出,学生们都赶紧起身,帮着收拾碗筷。
徐谊夫妻两人看着他们忙活,也不推辞,坐下开始饮茶,看着他们去洗涮碗碟。
厨房里渐渐响起了几声欢笑,滕静芝这才开口 ,却是嗔怪丈夫:“那就是劭怀的弟弟?若早知道,我就叫你做几道定州的菜了。”
“劭怀初来学宫时便特意交代过我,万不要因他之故对他那幼弟格外照顾,初时我尚且不知,几年教授下来,才知道他为何要那样交代,这岑师任啊,说他纨绔算不上,也没有多少膏腴子弟的轻浮作态,行事却没有半点持重沉稳,对待课业也敷衍搪塞,今年来才好些,应当是经他兄长的变故之后性子沉稳了一些,可见也并非顽石,也无需我干预。”
滕静芝奇怪地看着他,“那为何还要在他面前说那一番话?”
“瞧他这些日子有些神采焕发了,吓一吓他。”
滕静芝一时失语,将他手中的茶夺来,“你这哪还有个做老师的样子。”
“我瞧夫人也没有几分做师母的派头啊!”
“净胡吣!”她忍俊不禁,起身去看学生们洗碗,见他们收拾停当后还湿着手,还想找几张干净帕子来,却见他们都互相拍搡,乱七八糟地将水擦在了其他人身上。
……
从食肆离开时,已近日暮了。
几人在路口分别,各自还家,直到并不见彼此身影,岑师任的神情才变得落寞几分,他一回到家中小厮便迎上来,欢喜地问他今日与同窗聚会如何。
他卸下书箧,点了点头,“有趣。”
“有趣便好,看来……”
“你知道徐谊与长兄曾是旧识吗?”
小厮也是一愣,觉得这问话莫名其妙,“大郎曾是学宫的祭酒,若是与徐博士不是旧识,也说不过去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有些烦闷,思来想去半天,终于道:“我怀疑我兄长被贬,另有隐情。”
小厮便不敢随意搭话了,一路伺候着他回房,没想到他破天荒地要写信去林州问候,一时又惊又喜,惊的是他这态度转变,喜的是他们兄弟感情终于有所转圜。
他们兄弟两个年岁差得远,岑固言的长子都只比岑师任小了几岁,又是异母兄弟,岑师任记事时岑固言已经在外求学,后来岑固言到任沧州学宫,将岑师任也给塞了进来,居于一处,相处变多,岑师任身上又多了几层管束,自然不会对是兄、是师又似父一样的人生出多少亲昵来。
近月来他渐渐有了向学之念,便懂得了几分兄长往昔在外求学的辛苦,今日又得了徐谊的提醒,渐渐为自己从前的不尊敬而懊恼起来,下笔时竟还落下了几滴泪,连带着小厮也哭了一场。
小令这个饭量还是比较正常的,要习武,又要读书,没事还往山林里穿来窜去地打猎,我一想到这些第一时间就是不能让她饿着了。
说真的,我高中的时候也是饭量大到惊人,尤其是高三,一天基本要吃五顿,当时可能是脑力消耗太多了,整个高三一年我也没有长胖,我现在回想起来我能考上个大学,吃饱喝足这四个字绝对有功劳。所以还是希望大家都吃好喝好,吃好喝好,再谈其他事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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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饮食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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