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岩咬紧牙关,手臂传来的痛楚让他倒吸一口凉气,斜眼一瞥,他并不是很能看清楚伤口的深度和长度。只感觉到血液渗出来,染湿了黑色的夹克。
蛇蝎一般的心肠。陆岩想到刚才被划伤脸的朱三,按照这女人的个性,不让朱三后半辈子背着刀疤生活就不是她周慕了。
这么想着,看她的眼里多了层复杂,以及不敢造次的温顺。
“我不知道……”陆岩吱声。
“嗯?”周慕悠闲地在他面前走来走去。
“我不知道那是你的货。”陆岩抬起头。
周慕有一瞬的呆愣,但随即,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嘴角上扬,眼睛弯弯。
明明是一副美人带笑的样子,说出的话却一点不符合那张漂亮的脸蛋:“你觉得,我长得很善良?”
好一个反问。
她本身就是一个目标明确的人。她需要陆岩说出一个令她满意的答案,如果说不出来,那么他就像朱三和胖子一样,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所以,她只管结果,而不会管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抢了她的货。
她对原因不感兴趣。
她也不是会因为别人做事的动机而选择理解。
陆岩陷入一瞬的沉默。
周慕的确不是仁慈的人,或者说,她只对有利用价值的人仁慈。
两人眼神相撞,空气凝固。
突然,隔间的门被推开,阿车匆匆赶来,凑到周慕耳边说了什么。
周慕带笑的脸色微变。
陆岩暗叫不好,恐有变故。
果然,阿车刚出门,周慕的脸色就冷了好几分。
“货没能追回来。”周慕的声音里透露这疲惫,“陆岩,是吧?”她揉揉太阳穴,沉沉地道:“你说说,应该怎么办?”
忽的,陆岩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紧张的氛围终于融入了一丝松动。
两人都是一愣。
铃声响了好几下,一点也没有消停的意思。
可是陆岩的手脚都被铁链绑着,没有办法去听。
于是他和周慕就这么互相望着对方。
虽然周慕想等铃声过去,但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乐此不疲,不接就继续打。
无奈,周慕走到陆岩跟前,发现手机在他牛仔裤右侧的口袋里。
“……”
铃声依旧响着。
周慕蹲下身,视线和陆岩平齐。
距离近了,他闻到一股茉莉的香味,很淡,很好闻。
他很意外周慕会用这种味道的香水。他以为,她这样的人,应该用玫瑰香,或者另外那些他根本看不懂、但让他一直觉得俗气的味道。
裤兜被人拉开,两根手指探进去。
周慕上身微斜,长发便从肩侧滑过来,少数几缕擦过陆岩的手背,垂在他的大腿上。
稍许,周慕才费力地将手机拿了出来。
她随即起身,望着那串跳动的号码。
她退了半步,茉莉花的味道消失了。
陆岩抬眼望她,周慕也正望着他。
周慕将接通的电话开了扩音,递到陆岩面前。
“陆岩?你现在在哪儿?”是楠哥。
陆岩眼神微变,清了清嗓门,说:“正往回赶。”
“得,甭回去了。”楠哥的声音有些着急,“你现在马上掉头回去,再等一个小时交货,第一次跟‘老板’合作,七叔怕有埋伏。你过去添个人手。”
此次交货地点是国内,并不是周元的活动范围,没有足够的小弟是意料之中的。要不是老板强硬要求送到那地方,周元也不会派人东偷西运。
只是,令人意外的是,作为买家和卖家,双方心里都各怀鬼胎。
周元不相信老板要那么多货,一方面怀疑,但一方面又不想丢掉这个生意。
万一那是一个局,或者他这边带人太少,东西直接被抢,那也得不偿失,不如多找几个帮手,先打探一下情况,再做打算。
楠哥本来也不信任陆岩,毕竟陆岩并没有跟他多久。
如果不是陆岩这次顺利地将货从中转站运出,没有一点差错,他也不会打这通电话。
“现在?”
“啊,有问题?”楠哥不悦,眉头又皱起来。
“没有。”陆岩咬咬牙,“可是我不知道交货地点……”
他到的目的地并不是实际的交货地点。
当然,这么重要的信息,自然也不是他应该知道的。
但鉴于今天情况特殊——
“你先回你送到的地方,到时候会有人来接应你。”楠哥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
周慕关掉手机,丢到陆岩腿上。
一通电话,信息量倒是不小。
“事情变得更加有趣了。”周慕似乎是笑了一下,便转身去了门外。
这通电话简直就是救命电话。
他还有实在的利用价值。
陆岩迅速想好了接下来的对策,只要等周慕回来,他就可以说出令她满意的答案。
……
过了两分钟,又或者三分钟,陆岩不是很能清楚地感应到时间的流逝。
周慕推开门进来,后面跟着阿车,手上多了一个铁盘子。
陆岩疑惑,刚想开口,周慕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从盘子上拿出一把小剪刀。
“我们这里条件简陋,没有麻药。”周慕半蹲在他身侧,用剪刀剪开刚才被她划开的夹克,露出原本的皮肉。
那里早已血肉模糊。
“疼的话,你可以叫出来。”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任何感**彩,像是例行公事。
不知怎的,陆岩从这句话里听出一点对不能忍痛的男人的鄙夷。
他歪头一看,那伤口起码有五公分长,至于多深,他看不出来。
但深到要缝针才能解决,可见这女人的心有多狠了。
周慕站起来拿针,然后又蹲下去。
陆岩抬头盯着头顶的灯,手臂处传来清晰的刺痛感。
他能感觉到针头穿过皮肉拉出线,然后换下一次。
他咬紧牙,忍住不发出任何声音。
细密的赶住从额头冒出,纵使他再能忍,呼吸也变得沉重。
隔间狭小,任何声音都会被放大。
陆岩讨厌面对弱小的自己。
他眉头紧锁着,连呼吸都凝固起来。
“憋气会死。”周慕没有抬头,她的视线一直在针线上。一圈,两圈,她缝针的时候极其仔细,像是在对待一个艺术品。
即使注意力都集中在缝合伤口上,但她也清楚地感受到了陆岩的忍耐。
真是一个奇怪的男人。
宁愿憋气,也不愿让敌人看到丁点软弱的自己,哪怕只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呼吸,也不想露出端倪。
“叫出来啊。”周慕抬眼,眼里却带着嘲讽的笑意。
陆岩咬紧牙关,眼底蒙上了一层雾,显得眼睛水灵灵的,有一种凄凉的美感。
只是这个样子没有持续太久,下一秒,就增添了怒火。
周慕低头,继续缝合。
她知道,这个男人不会叫出来。
他就是把自己的牙齿咬烂,吞下去,都不会叫。
周慕给他的伤口做了简单的消毒和缝合,随后给他裹上白色的纱布。
陆岩有一瞬间的错觉。
他居然觉得周慕温柔。
她耐心地给他裹好纱布,最后打了一个结。
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周慕嘴角缓缓上扬。
陆岩不清楚,她的笑容到底是油然而生的,还是假装的。
周慕站起来,拿了一张白色的毛巾。
陆岩感觉到她的靠近,脑袋条件反射性地往后仰。
他现在的确不知道周慕的意图,自从接到电话之后,她就像换了一个人。
“干什么?”陆岩警惕,难道她要把毛巾扑在自己脸上浇水来折磨他?
看到他的反应,周慕有些好笑,她道:“怕我?”
陆岩不语。
周慕勾勾嘴角,温柔地命令:“脑袋摆好。”
陆岩没有选择的余地。
周慕伸出右手,拿毛巾给他擦拭脸上和脖子上的水珠。
他刚醒时被泼了盆水,现在温度很低,没那么容易干。
陆岩仰着头。
周慕遮住了头顶的灯光,在她脑后散出一片光辉。
白色毛巾很干净,没有什么味道。
她的手很轻,脸上的水珠被吸进毛巾里。
末了,她垂下手,望进他深黑的眼眸。
陆岩听到她轻柔的声音,很淡,却说不出来的强硬:“他们的交易,只能失败,不能成功。”
陆岩这才发现,因为她的不按常理出牌,他已经快忘了,明明应该是自己先开口,说出令她满意的答案的。
*
一步错,步步错。
周家的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一个叫他运货,管你会不会被抓到。
没被抓就是运气好,被抓就看你能不能逃生,能,你就有利用价值;不能,那以后的事也不能交到你手上,自个儿自生自灭。
一个叫他破坏别人的交易,能完成,她就放过他,但他会被另一边弄死,不能完成,她就弄死他。
现在,陆岩就站在这样的独木桥上,左边是激流,右边也是激流。
而他,依旧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楠哥要求他在一小时之内赶到,这简直就是难上加难。
再一次在暗冰上开车,陆岩的心境却和之前完全不同。
周慕就这么放他走了,一点也不担心他直接跑路不回来。
当然也许并不是对他有信心,按照周慕的脾性,她应该是对自己有信心能重新找到他,所以才这么放心大胆地放走。
横竖都跳不出周慕给他画的范围。
这让陆岩十分不爽。
只许失败,不许成功。
等陆岩开到目的地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了。
他全程彪速,好在路上没什么车,暗冰不算太厚,所以他开得还算快。运气也足够得好,一路没有任何事端。
他给楠哥打电话,对方叫他在原地等着。
过了一会,有个陌生人骑着摩托车过来,是楠哥派来的。
陆岩眼睛被蒙了一层布,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摩托车七拐八拐,穿过坑坑洼洼的泥路,终于在一处库房前停了下来。
陆岩取下罩在眼睛上的黑布。
眼前是一座废旧的仓库。
楠哥就站在门口,身边围着大概六人,其中一个年纪有些大了,梳着bobo头,掺杂着少许银丝。
陆岩知道,这个人是七叔。
他走过去,打了个招呼。
但七叔连瞧都没瞧他一眼。
直到楠哥介绍道,今天是他运货之后,七叔才朝他看来。
“手怎么回事?”他的目光带着警惕。
陆岩摸了摸白色的纱布,说:“不小心被尖的东西划到了。”
“去哪里包扎的?”七叔眯眼。
陆岩非常平静:“车上有急救箱。”
七叔这才缓和,脸色友善了些。
不久,时辰到了,大门打开,陆岩看到一堆整齐摆放的纸盒。
这个库房有些破了,墙上牵着很多生灰的电线,还贴着几张已经泛黄的海报。
楠哥抱起一个盒子,吩咐其他小弟站到身后。
他们准备先拿一盒过去,看看情况,觉得没有问题就叫老板过来取剩下的货。
陆岩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跟着他们走在后面。
交易地点在库房附近的码头。
天还很暗,码头只有一颗灯还亮着,照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很快,一艘小船缓缓朝岸边划来。
周围的人都些许兴奋。
陆岩知道,那个老板一定就在船上。
很快,小船靠岸。
河边吹起了冷风,陆岩紧了紧夹克。
老板一身黑,这样的时间还戴着墨镜。
他走近七叔,后者动动手指,楠哥就把盒子递过去。
老板验过货之后便叫人送上保险箱,让七叔查看里面的现金。
一切核定无误,楠哥便带人前往库房拿后面的货。
原本还想着,等这一票干回去,一定少不了好处,可谁知,刚打开大门,正要帮老板搬货时,几束电筒光突然照过来。
“警察!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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