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如湖泊般静谧。
树林沉睡着,徒留朦胧月光在雾气里穿行。
马蹄踏起的清脆响声在树林间回荡,一匹高大白马仓促地闯入这片寂静之地。
这是一匹品相极佳的骏马,眼神明亮,毛发纯白,四肢强劲有力,显然接受过良好的照顾,真正主人很有可能是位达官贵人,或许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才让它如此厌恶骑在自身马背上的人。
——一个在深夜叫醒自己,品行卑劣的窃贼。
“别闹!我的小祖宗!”窃贼低喊道:“别在这种时候闹。”
他晃动缰绳,一边双脚使劲夹马肚,试图让马继续行走,一边还忙碌于拽紧自己胸前的带子,这根带子是用床单临时搓成的,里面还兜着个小婴儿。
骏马晃着头,不停从鼻孔里喷出气,它抗拒的行为使马背变得颠簸,小婴儿似乎受不了这样的摇晃,撇着嘴要哭不哭。
“哦,乖孩子乖孩子别哭。”窃贼无措极了。
马在闹变扭,怀里小孩却要哭了。
他一想到这个局面,就尽力地不让自己骂出脏话。
就在此时,骏马突然停止了所有动作,它的警惕心和它的速度一样出色,就像现在——出于某种直觉——它及时扬蹄停住,注视着前方并小心后退。
马背上的人甚至来不及咒骂出声便被惊吓得闭了嘴,他怀里的婴儿看着黑暗里蠢蠢欲动的阴影,却一口气哭了出来。
“你他妈的——别哭了!”窃贼吼道。
然而他马上又噤声,紧张不安地注视从黑暗中缓缓现身的巨狼,生怕那头野兽被激怒而猛扑过来。
巨狼伏低着身体,朝马匹靠近。
马儿谨慎地后退。
巨狼头低下,皱着鼻子露出利牙,漆黑的眼珠由下往上地紧紧盯着他们。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呜呜声。
“黑夜!”
从另一边又踏出一匹褐马,它的主人穿戴银光发亮的铠甲,一手牵缰绳,一手握剑柄并迅速抽出,雪亮的剑身在月光里反射出寒芒。
“黑夜停下!”他命令着,然后转而望向窃贼:“放下那个婴儿!”
窃贼认识他,但沉默以对。
那是尼赫迈亚.亚当斯——以“褐发的驯狼者”的名声而出名。
尼赫迈亚和巨狼围着窃贼逐渐缩小包围圈,窃贼的骏马焦虑地踏着蹄,但对现状无能为力,婴儿仍在嚎啕大哭。
距离一直在拉近。
终于,尼赫迈亚的距离已经近到足以把剑架在窃贼的脖子上。
而他也这样做了。
“放下那个婴儿,”尼赫迈亚握剑说道,“否则你的脑袋很快就会被切下喂黑夜。”
窃贼的匕首几乎在同时抵在婴儿头部:“放下剑,否则在切下我脑袋后她也会陪我落地。”
“也许你那头破狼会吃的很高兴?”窃贼对尼赫迈亚露出个笑容。
这会轮到尼赫迈亚沉默了。
他没有迟疑太久,只是收起了剑。
窃贼没有松懈,依然举着匕首,紧盯着尼赫迈亚缓缓道:“保持距离老爷,哦——还有你的那头狼。”
尼赫迈亚顺从地后退几步,并发号施令道:“黑夜,离开他。”
说话的时候他没有看巨狼,但巨狼抬起头看了下尼赫迈亚,转身走远了。
窃贼的笑容稍显得意,手中匕首谨慎地远离了一点,以免真的伤到婴儿,期间眼睛依旧盯着尼赫迈亚,然后他手握缰绳让白马慢慢偏转方向,准备继续逃跑。
但是在那之前,破空声响起,一支箭掠过阴影和月光,直接穿透了他的脑袋!
窃贼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能瞪大眼倒下。
在对方倒地之前,尼赫迈亚早已伸手一捞接过婴儿,这个对发生的一切都还不明白的婴儿停下了哭啼,看着尼赫迈亚,捉住他颈边一缕垂下的褐发。
尼赫迈亚面不改色,把婴儿的手拨下。
这时巨狼又不知从哪里蹿了回来,对那头惊慌的白马咧了咧嘴,似是垂涎已久。
没有干预黑夜的捕猎,尼赫迈亚抱着婴儿调转了马头,同时竖起二指打了个手势。
隐匿在灌木丛的弓箭手背起弓箭,也唤来马儿翻身上马,跟在尼赫迈亚身后。
在他们身后,窃贼的脑袋被箭支贯穿,猩红逐渐浸湿了身下草地。
时间流逝不歇。
一转眼,新的谈闻盖过过往,窃贼的存在还未被众人知晓就已掩埋在时光尘埃中。
……
在一个夜空同样静谧的夜晚。
大陆的另一端某个于海湾中崛起的王国里,皇后凯瑟琳正为自己死去的新生儿而哭泣。
国王普尔曼揽过皇后颤抖的双肩,一只手轻轻抚摸她沾满泪水的脸颊。
“这不是你的错,凯瑟琳。”国王安慰道。
“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女儿。”
凯瑟琳抱紧了怀中的婴孩,对自己的丈夫哭诉,“她的头发会是金色的,眼睛会和你一样碧绿,她有两个哥哥,都已经长大懂事了,能好好照顾妹妹的。每个早晨,我都会帮忙梳理她那浓密的金色头发,帮她扎起好看的鬓发——一切本该如此的!”
“可现在我亲爱的艾丽娅却安静地死在了不为人知的深夜!这不应该普尔曼……不应该……”
“是的,是的......”国王安慰着。
“一定是那些守夜的侍从没有尽责,偷偷打了盹!让我的艾丽娅着了凉,受了惊,以至于熬不过这样一个普通的夜晚,我要让他们不得好死——”凯瑟琳哽咽了。
“凯瑟琳,”国王的声音稍微严肃了点:“你明知道不是他们的错,何必这样迁怒?”
“艾丽娅一出生呼吸就很微弱,你是知道的。”国王普尔曼说道:“现在你已经哭泣很久了,不如放开这个可怜的孩子,让自己休息一会儿。”
凯瑟琳在泪水朦胧中看着自己正直的丈夫,他一如既往,理智、正直、且富有同理心。她明白,对方不会为这个孩子悲伤太久,甚至,连他眉眼间的哀愁,更多的也只是因为他的妻子在哭泣。
以前的凯瑟琳多爱这一点,如今的内心就有多痛苦。
她心中甚至生起了些许恨意,恨丈夫此刻的理智如此冷酷,他不会明白一个日期夜盼的孩子的死,对自己是多么沉重的打击。
凯瑟琳哭泣收敛些许,默然道:“至少......让我再抱抱这个孩子。”
她紧抱这个孩子,将自己的脸颊小心贴在婴孩冰冷的——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普尔曼、普尔曼......是温的!”凯瑟琳感到自己的手在颤抖。
“琳。”国王只用无奈的叹息回应,但这样的态度一直到凯瑟琳将孩子揣进他的怀里为止。
这个在深夜里死去多时,本该是冰冷的孩子,此刻却真得充满着温度,温暖得如同活人一般,不,她的确是活了过来,这、这是......
“死而复生。”
普尔曼的神情立马严肃起来。
他看向喜极而泣的妻子,目光凝重:“这不是个好征兆,琳,任何的异常事物都暗藏着危险。”
凯瑟琳知道普尔曼不是一个信口胡说的人,这样的说法意味着什么她也心知肚明。
可是,她的心已经随着孩子的死去死过一次了,现在孩子复生,她的心只会为了捍卫孩子而坚硬起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普尔曼?”凯瑟琳定定地直视面前的丈夫,似是要讨个说法。
“你要杀死她吗?杀死我们的女儿?”
“琳,”国王对妻子的态度很苦恼:“也许我们——”
过道响起脚步声,一位侍从匆匆来到,低头在门外报:“陛下,无名阁下请求觐见。”
夫妻俩的争执瞬间被放下,王后凯瑟琳伸手要接过孩子,国王普尔曼也妥协随她拿走。他理了理领间衣物的皱褶,检查自己的着装是否整齐。
所谓的无名阁下,实际上是一位活了百年,外貌却仍不显衰老的青年人。
因对方不愿透露姓名,便让他人以无名代称自己,没人知道她来自哪里,或曾有过什么经历,但自从国王普尔曼亲眼看见,这位青年施展神秘莫测的力量把侵犯国土的邪神打得节节败退后,便对这位无名阁下非常敬重。
只可惜对方表示不愿久留,只道休息片刻就会自行离去,不然普尔曼非要给她一个爵位和无数金银财宝劝对方留守本国。
无名阁下习惯独处,即便获拥一整片包含猎场的庄园,也甚少走出自己的那间卧房。
然而此刻,在这个深夜死去的孩子莫名复生的关键时刻,对方却前来叨扰。
普尔曼隐隐有种预感,但分不清这是好是坏。
对方坚持在大厅里等候,虽不知缘由,于是他们也只能选择在大厅里见面。
凯瑟琳抱着孩子坐在国王座位的一旁,她本不该带着孩子出来的,但原谅一个母亲失而复得的心情吧,她实在不能离开这个孩子一分一秒了,所以普尔曼也默许了这个行为,算是一种体谅。
高座之下,是一名被斗篷遮挡掩饰的黑衣人。
真是奇怪,无名阁下从前从不遮掩她的面目,如今却戴着兜帽。
对方沉默了很久,普尔曼品到一丝不对,察觉到对方竟然是在给下马威,他肯定有事相求。普尔曼因为这个猜测而惊喜,这意味着自己能有掌握对方的机会。
然而出于对问题不够了解的谨慎,普尔曼没有开口,也耐心等着。
这一段时间足够长,等到无名阁下觉得足够了,对方才慢慢揭下自己的兜帽。
凯瑟琳的身子忍不住晃了一下。
无名阁下,对方的青春朝气似乎在一夜之间流失殆尽,如今站在他们面前的无名阁下,只是一个步履阑珊的老人。
她的脸上布满岁月的沟壑,皮肤蜡黄,凯瑟琳仿佛能从那些皱褶中嗅到阴暗的石墙缝隙里潮湿青苔腐烂的气味。
很熟悉的气味。
事实上,凯瑟琳前不久才从怀中婴孩身上闻过类似的味道。
那是尸体的味道。
“陛下。”老去的无名阁下颔首,凯瑟琳注意到对方的眼睛落在自己身上。
“我是为了这个孩子而来。”对方说。
凯瑟琳抱紧了怀中的孩子,垂眸不语。
“但我没有时间了……”无名阁下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喃喃自语着,“如若不是这场意外,我本该接过这个孩子徐徐教导才对。”
国王普尔曼没有打断对方的思绪,安静倾听着,凯瑟琳瞥见自己丈夫的表情,只一瞬就知道他在思索,普尔曼肯定想从无名阁下里要到什么东西。
“恕我无礼陛下,不知我可否看一下这个孩子?”无名阁下要求道。
“琳?”普尔曼用询问的眼神看她,凯瑟琳点头,身旁的侍从连忙上来接过孩子,小心地交接给无名阁下。
无名阁下用他的手指触碰小孩的脸蛋——凯瑟琳忍不住皱眉,那些手指布满皱褶又生有暗黄小点,落在孩子脸蛋就像世界上最明显的黑与白!
“她......”无名阁下叹道:“可惜了。”
“国王陛下。”无名阁下看向国王。
“王后陛下。”他又看向王后。
“您们的小女儿天生便是我们这种人,她体内奔腾的每一滴血液,生长的每一寸骨头,都充斥着无以伦比的魔力,她天生就能在自然里汲取魔力,这是自然对她的赠予。”
无名阁下:“但是太可惜了,她的力量如此庞大,却不是一个婴孩能够掌握的。她是否一度死去,却又意外复生?”
未等二位作答,无名阁下就已从他们的神情捕捉到端倪,遂叹息接道:“这便是魔力能做到的,可是生命不是能轻易颠倒的沙漏,她已经没有力气做到第二次奇迹般的死而复生......”
凯瑟琳克制着自己,保持表面的冷静。
无名阁下:“因那天赐的能力,等到她再次从自然里汲取太多的魔力时,这个孩子马上就会重蹈覆辙的,而这次恐怕……”
“您是说,”国王普尔曼打断了漫长的铺垫,直言道:“这些力量对现在的反而是种负担。复生只是一次倾尽所有的自救,但却已经没有下一次复生的余力了。”
“是的,陛下。您理解得很透彻。”
凯瑟琳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说道:“那您有什么办法吗?”
普尔曼没有阻止她的冲动。
无名阁下沉吟道:“办法当然是有的,但是王后陛下,任何事情都需要等价交换,呵,也能说是你情我愿......”
外表虽已苍老,但无名阁下的态度依旧未变,她直视王座上方的两位人物,不显卑微,也不显惧怕。
“……”普尔曼感到一丝被挑衅的不悦,遂轻轻给了凯瑟琳一个眼神。
虽然他们对无能为力,然对方也是有事相求,普尔曼深信所有权力都是能争取来的。
凯瑟琳显然收到了暗示。
“您尽可说来听听。”所以她替国王开了口,举手投足间带着皇家的矜持,微抬下巴,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俯视对方:“我相信我们付得起。”
无名阁下呵呵地笑了下,轻松道:“我需要……”
“两位陛下与我签署一份带有魔力的咒言。”
开新文啦,这是很久之前的存稿,是一个上学时期的梗,剧情和人设上都有种童话的感觉,是一本不那么正经的西幻文,会有男配,但高光不在他们。
目前是缘更的,希望介意的大家早早离场哈(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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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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