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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薛文龙惹祸陷牢狱 薛宝琴冲喜赴姻缘

且说香菱香消玉殒了。那薛蟠平日里虽行事混账,斗鸡走狗、眠花宿柳无所不为,可对香菱却存着几分真心。香菱在时,他虽也时常打骂,却也将她视作身边的人。如今见香菱去了,好似心被挖去了一块,空落落的,心内郁闷至极,只觉这世间的欢愉都没了滋味,便整日没魂似的晃到锦香院喝酒行乐,妄图借那杯中物浇灭心中的愁苦与烦闷。

这日,薛蟠又在锦香院灌下了不少黄汤,已是半醉,眼神迷离,脚步虚浮,正靠在榻上胡言乱语。忽听得外面一阵喧闹之声,好似集市上的争吵,又似街头的打闹,在这原本该是寻欢作乐的地方显得格外突兀。他本就是个好事之徒,哪里按捺得住好奇心,摇晃着站起身来,趔趄着步子朝门外走去。

只见那仇都尉之子仇苟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一张脸满是横肉,眉眼间戾气四溢,配上那粗壮结实的身材,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一看便是个被骄纵坏了的混世魔王。此刻,他满脸涨得通红,显然是又在外面喝了不少酒,径直冲向云儿,猛地伸出手,如钳子一般死死攥住云儿的领口,用力一扯,小抹胸被拉开,露出了云儿雪白的胸口。仇苟喷着酒气,嘴里吐出的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小美人儿,陪大爷我乐呵乐呵,只要把大爷伺候好了,保你今后吃香的喝辣的,在这锦香院也不用再卖唱受苦,多划算的买卖!”云儿吓得花容失色,脸色惨白如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又因恐惧而不敢大声哭出来,只能发出微弱的抽噎声,身体也止不住地颤抖着。她拼命挣扎,双手胡乱地挥舞,试图掰开仇苟的手,带着哭腔哀求道:“大爷,求求您放过我吧,我只是个卖唱的,不敢得罪您。平日里我见着大爷,也都是毕恭毕敬的,您就行行好,高抬贵手吧。”旁边的几个小丫鬟也都面露惧色,却又不敢上前阻拦,只能在一旁焦急地绞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仇苟却不依不饶,脸上带着淫邪的笑,另一只手去摸云儿的脸:“哼,你今儿个不从也得从,在这锦香院,还没人敢驳我仇大爷的面子。”周围的人虽心中愤愤不平,皆是敢怒不敢言。有几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刚想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却被身旁的老者死死拉住,那老者面露惊恐之色,对他们摇了摇头,示意莫要冲动。众人只能在一旁交头接耳、摇头叹息,眼神中满是无奈与愤怒,却又因忌惮仇苟的家世而选择了沉默。

薛蟠见此情景,酒意猛地直冲脑门,只觉一股热血瞬间涌上心头,涨红了脸好似熟透的番茄,双目圆睁满是怒火,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慨。仗着自己平日里跟着家丁们瞎练过的几分蛮力,也全然不顾后果,仿若一头发怒的公牛般,箭步冲过去,对着仇苟就是狠狠的一拳。这一拳裹挟着他的义愤与莽撞,口中大骂道:“你这腌臜泼才,竟敢在这青天白日之下欺负女子!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仇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打得晕头转向,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个鲜明的红红的拳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几步,差点撞翻了身后的桌子。

薛蟠虽是发狠,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可那仇苟平日里也跟着些武师正经学过拳脚功夫,岂是好惹的。两人瞬间便扭打在了一起,一时间,狭小的空间里拳来脚往,风声呼呼作响。周围的桌椅在他们的激烈碰撞下,被撞得东倒西歪,桌上的杯盘纷纷坠落,碎裂一地,酒水菜汤溅得到处都是。薛蟠起初借着酒劲和一股怒气还能抵挡几招,他挥舞着粗壮的胳膊,试图击中仇苟,然而脚步却已有些虚浮不稳。到底是近日心中烦闷,又喝了过量的酒,手脚渐渐不听使唤,反应也越发迟缓,抵挡起来愈发吃力,于是渐渐落了下风。仇苟瞅准机会,拳脚如雨点般落在薛蟠身上,薛蟠疼得龇牙咧嘴,嘴里不停地“哎哟”叫唤,但他骨子里那股倔强的劲儿上来了,仍强撑着不肯罢休,嘴里还时不时地吐出几句脏话回敬仇苟,只是那声音已越来越微弱,每一次抵挡都显得极为吃力。

眼见薛蟠已现败势,身上的淤青与伤口愈发疼痛难忍,脚步也愈发踉跄,但他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仍在,强撑着身子,试图再挥出几拳挽回局面。仇苟却越战越勇,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心中想着今日定要让这薛蟠吃足苦头,以报这一拳之仇,同时也为了彰显自己的威风,让众人日后不敢再轻易招惹于他。

此时,锦香院的老鸨早已吓得花容失色,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生怕这场打斗波及到自己和这院里的生意。周围的看客们也都纷纷退避三舍,生怕被这两个发狂的人误伤,但又舍不得离开这难得的“热闹”,只在远处围成一圈,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这薛蟠平日里虽也不是个善茬,可今日怕是踢到铁板了。”

“唉,这仇都尉的儿子也太狠了些,这要闹出人命可如何是好?”

薛蟠这边,被打得鼻青脸肿,衣衫凌乱破碎,头发如杂草般蓬乱,在众人七手八脚的搀扶下,才勉强一瘸一拐地站起身来。他的嘴角挂着丝丝鲜血,眼睛肿胀得只剩一条细缝,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那副狼狈模样,与平日里的趾高气扬判若两人。虽说已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但他仍心有不甘,嘴里兀自嘟囔着:“敢欺负到老子头上,看我怎么收拾你……”只是那声音越来越小,且带着明显的颤抖,显然底气已消散殆尽,眼神中隐隐透露出一丝担忧与后怕,往昔的嚣张气焰早已荡然无存。

就在薛蟠又一次惊险地勉强躲过仇苟的一记重拳时,脚下突然被一块尖锐的碎瓷片狠狠绊住,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向前直直扑了出去。仇苟见状,怎肯放过这绝佳机会,脸上露出狰狞的得意之色,飞起一脚狠狠踢向薛蟠的后背。薛蟠只觉后背如遭重锤,一阵剧痛袭来,整个人向前摔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吃屎,趴在地上半天动弹不得,只发出痛苦的呻吟。

仇苟得意洋洋地走过去,伸出粗壮的手揪着薛蟠的头发,将他满是血迹和尘土的脸用力抬起,恶狠狠地啐道:“你不是很能耐吗?现在怎么不嚣张了?哼,敢惹我仇苟,你这是自寻死路!”薛蟠双眼布满血丝,通红地怒视着仇苟,双手在地上胡乱摸索,试图挣扎起身反击,却发现浑身酸痛无力,使不上一点劲,只能大口喘着粗气,嘴里断断续续地骂骂咧咧:“你这混蛋,有种就打死我,不然……不然我定不会放过你!”

众人见势不妙,生怕闹出人命,几个胆子稍大的这才纷纷冲上前去,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们死死拉开。仇苟恼羞成怒,抬起手用力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恶狠狠地撂下狠话:“薛蟠,你今日这番作为,我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你就等着瞧吧!”说罢,便带着人匆匆离去,那恶狠狠的眼神仿佛要将薛蟠生吞活剥,脚下的步子带着腾腾的怒气,将地上的碎瓷片踩得嘎吱作响。

薛蟠在众人的搀扶下,好不容易回到自家。薛姨妈正在屋中焦急地踱步,听闻下人通报说儿子回来了,赶忙迎了出来,一眼便望见儿子这般凄惨模样,又听闻他与仇苟起了冲突,顿时心中大惊,叫苦不迭,几步上前拉住薛蟠的手,带着哭腔说道:“我的儿啊,你这是惹下了怎样的大祸哟!那仇都尉向来与咱家不睦,如今他儿子吃了亏,怎会善罢甘休?这可如何是好啊?”薛蟠此时酒也醒了大半,看着母亲忧心忡忡的面容,心中也有些害怕,但仍强撑着嘴硬道:“怕他作甚!我不过是看不惯他欺负云儿,才出手教训他的。”薛姨妈急得直掉眼泪,伸手轻轻拍打着薛蟠的胳膊:“你呀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心?这可如何是好?”

正说着,只见宝钗款步进来,瞧了这般景况,忙问:“这是怎么说的?”薛姨妈便抽抽噎噎,将前后之事一五一十、仔仔细细地说了。宝钗听毕,蛾眉微蹙,凝思片刻,方道:“母亲且把心放宽些,莫要着急。依我看,咱们先着人去细细打听那仇都尉那边可有什么动静,再斟酌着行事。只是哥哥这火急火燎、莽撞冒失的性子,往后可真得收收了。”

宝钗移至薛蟠近前,瞧着他那副狼狈模样,眉尖轻蹙,眼中划过一丝无奈与忧色,慢声细语道:“哥哥,你也忒性急了些。那仇都尉与咱家本就有旧怨,如今你打伤了他的儿子,他岂肯善罢甘休?这可怎么得了呢?”薛蟠闻听此言,心中亦有些悔意,然嘴上仍硬着,脖子一梗,闷声道:“难不成要我瞅着那腌臜泼皮欺负云儿不管?我做不来!”言罢,脸上犹带几分愤懑之色。

且说那仇苟,自被薛蟠打了之后,满心怨愤,一路骂骂咧咧地回了家。见到仇都尉,他“扑通”一声便跪下,抱住仇都尉的腿,哭喊道:“父亲啊,您可要为孩儿做主啊!那薛蟠简直就是无法无天,孩儿不过是在锦香院与他说了几句,他便不分青红皂白地对孩儿大打出手。您瞧,这脸上的伤,还有身上的淤青,孩儿险些就被他打死了啊!”说着,还故意挤出几滴眼泪,以博同情。

仇都尉本就对薛家没什么好感,如今见儿子被打成这般模样,顿时怒发冲冠,额上青筋暴起,怒吼道:“岂有此理!这薛家也太张狂了,竟敢欺负到我儿头上。”说罢,立刻差人叫来了师爷,命其写了状子,言辞间尽是对薛蟠的污蔑之词,誓要将薛蟠送进大牢,以解心头之恨。

消息很快传到了薛家,一时间,薛家上下人心惶惶。薛姨妈听闻此事,吓得脸色惨白,双手不停地颤抖,哭诉道:“这可如何是好啊?那仇都尉向来心狠手辣,他这是要置蟠儿于死地啊。”宝钗在一旁,虽也心中担忧,但仍强作镇定地安慰道:“母亲莫急,咱们先想法子打听打听那仇都尉的动静,再寻机而动。”

薛蟠坐在一旁,低着头,满脸懊悔地说道:“都怪我,当时太冲动了,没考虑后果。如今却连累了家里。”薛姨妈一听,又气又急:“你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嘛去了!若你能收敛些性子,何至于此?”宝钗见状,连忙劝解道:“母亲,事已至此,责骂哥哥也无济于事,咱们还是得想个法子才是。”可这法子又岂是那般容易寻得,一家人陷入了深深的愁苦之中,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祸事。

未几,那仇都尉仗着权势,买通官府,将薛蟠生生拘禁了去。那牢狱之地,端的是阴暗晦涩,潮湿之气弥漫四野,周遭墙壁满布青苔,幽绿黏腻,角落里时时有硕鼠逡巡穿梭,叫人胆寒。薛蟠瑟缩于这逼仄狭小之牢房,身上棒疮之痛间歇发作,青紫瘀痕斑驳交错,狰狞可怖,每稍动身形,便扯动伤处,疼得他“哎哟”连声,冷汗如雨下,面容扭曲不堪。

他双眼无神,直勾勾地望向头顶那扇窄小窗牖,几缕微光孱弱地透入,恰似他那缥缈黯淡之生机。光影之下,映照出其满面懊悔与无助之色。往昔那逞强好胜、嚣张跋扈之态,已全然隐匿无形,此刻但见他满心皆为对自由之渴慕以及对家中亲眷的愧疚之意。他喃喃低语,仿若梦呓:“我真真儿是糊涂油蒙了心,若能忍得那一时意气,何至于深陷如此绝境?母亲与妹妹为我,该是何等忧心操劳。”念及自身因那一时冲动铸下大错,累及阖家蒙羞受困,不禁潸然泪下,浑浊泪水在那满面尘土间冲出道道污痕,恰似其斑驳人生之路。他于心底暗自起誓,倘或能脱此牢笼,定当洗心革面,痛改往昔那惹是生非、混账无赖之恶行。只是观这阴森牢狱,前途叵测,生死未卜,恐惧与悔恨如两条毒蛇,死死纠缠,不断啃啮着他那颗本就惶惶然之心,令其辗转反侧,不得安宁。

随后几日,薛姨妈为着薛蟠之事,忧心如焚,忙不迭地四处托人说情。先是打发了薛蝌快马加鞭去寻王子腾,岂料王子腾早已奉旨外出公干,行程漫漫,需得半年方能回京,这一遭算是白跑了。薛姨妈无法,只得强打精神,亲自带着些珍奇异宝、绫罗绸缎等厚礼,一家一家地去叩响那些平日里与薛家有些许交情的权贵之门。每至一处,未语泪先流,好话说尽,哀求连连:“老爷太太们啊,还望念在往昔的情分上,可怜可怜我那糊涂混账的儿子,帮着在仇都尉跟前说几句好话吧。他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年幼无知,一时冲动才犯下这等错事,得罪了仇都尉。您若能援手相助,我们薛家必铭记于心,感恩戴德,来世结草衔环也在所不惜啊。”可那些人家,有的满脸堆笑,只推说与仇都尉不过点头之交,实在帮不上忙;有的干脆闭门谢客,连面都不露。薛姨妈奔波数日,处处碰壁,恰似那霜打的茄子,没了生气,只得和宝钗守在家中,相对无言,日夜唉声叹气,愁绪满怀无释处。

这日,宝钗正于房中与母亲对坐,二人皆是满面愁云,苦苦地商略着搭救蟠儿的法子。窗外日光黯淡,恹恹然了无生气,仿若被这室内的愁绪所染,没了光彩。四下里静谧沉闷,唯有母女俩的叹息声,幽幽地回荡着,直叫人觉得压抑不堪,几欲窒息。

正没开交处,却见薛蝌匆匆入内,额上细密的汗珠闪烁,神色焦急,一望便知是有要事相告。他趋近前来,先是警惕地环顾周遭,见并无闲杂人等,方稍稍靠近,压低了声音,满面忧色地悄声言语了几句。

宝钗听着,那蛾眉渐渐拢紧,粉面微变,眼中惊惶之光一闪而过,旋即便镇定下来。她垂首凝思片刻,方抬眸向薛蝌道:“薛蝌兄弟,此事干系重大,断不可小觑。你且再辛苦一趟,务必将诸事打听详实。如今咱们两眼漆黑,不明就里,若不把详情摸透,这应对之策从何谈起?”薛蝌神情凝重,点头应道:“姐姐放心,我这便去。只是那仇都尉势大权重,要探听明白,怕是难如登天。”宝钗轻咬朱唇,目光坚毅,说道:“我自是知晓,然事已至此,也唯有尽力而为了。你行事可要小心谨慎,切切不可打草惊蛇,惹人注目。”

薛蝌听罢,转身疾步出门而去。一时间,屋内又陷入死寂,唯闻薛姨妈低低的抽噎之声,断断续续,揪人心肠。宝钗虽强装镇定,心下却如乱麻纷扰。原来,薛蝌方才告知,外面流言纷纷,皆传那仇都尉此次是铁了心肠,定要置蟠儿于死地。一则为其子报仇雪恨,二则欲借机打压薛家,好扩张自家权势。宝钗闻此消息,心内明白,薛家此番遭遇的乃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劫难,稍有差池,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她暗自思忖,如今唯有寻得一条万全之计,方能平息仇都尉的怨怒,又可保全薛家的颜面与根基,只是这良策究竟在何处呢?

为救那深陷囹圄的蟠儿,宝钗忧心如焚,忙又与薛蝌、薛姨妈聚于一处,再商对策。屋内烛火明灭不定,摇曳闪烁,恰似这薛家风雨飘摇的命运,令人心忧难安。

薛蝌皱着眉头,沉吟片刻后开口道:“我听闻荣国府的迎春姐姐近期许配给了兵部候缺提升的孙绍祖。这孙绍祖在军中有些势力,而且巧的是,他与那仇苟相熟。咱们或许可派人去找迎春姐姐,请孙绍祖前去说情,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薛姨妈听了,眼中燃起一丝希望,但又有些犹豫地说:“这能行吗?虽说有这层关系,可咱们与孙家素无往来,如此贸然前去求人家,会答应吗?”宝钗微微点头,轻咬下唇思索着说:“母亲说得也有道理,只是如今哥哥的情况危急,但凡有一丝希望,咱们都不能放过。我想着,咱们可以备上厚礼,再写一封言辞恳切的书信,将咱们的难处和诚意都告知迎春姐姐和姐夫。孙绍祖纵然无情,可姐姐念着骨肉亲情,想必也会在旁帮着说几句好话的。”

薛蝌也附和道:“姐姐所言极是,我愿跑这一趟。只是不知派谁去送信合适呢?”宝钗想了想,说道:“就派莺儿去吧,她机灵聪慧,嘴巴又甜,定会将事情办得妥帖。”薛姨妈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也只能如此了,但愿孙家能看在亲戚的份上,帮咱们这一回。”

商议已定,众人便各自忙碌起来,准备礼物和书信,只盼着能借此机会救出薛蟠,让薛家度过这场危机。

这日,宝钗见母亲满面愁容、忧思难解,心下大为不忍,遂沉吟片刻,方缓缓向薛姨妈言道:“母亲,女儿听闻,这世间之事,若遇坎坷磨难,有时非得用些喜事来冲一冲,方能有转机出现。如今哥哥遭遇这般祸事,女儿寻思,怕是唯有此途可寻了。”薛姨妈闻听此言,先是一怔,继而与宝钗对视一眼,母女二人心中皆是一动,竟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宝琴的婚事。

薛姨妈面上露出犹豫之色,眉头紧紧蹙起,轻声说道:“宝琴的婚事虽说也该办了,只是眼下这情形,家中乱成一团糟,诸事皆未准备停当,如此仓促行事,如何使得?这岂不是要委屈了宝琴那孩子?”宝钗忙轻轻握住母亲的手,目光坚定地出言劝道:“母亲,女儿明白您的心思,可如今实在是顾不上这许多了。宝琴妹妹的父亲前年刚去世,母亲又身患痰症,她守孝三年刚刚期满。若再耽搁下去,只怕要误了梅家的婚期。如今哥哥出了这档子事,生死未卜,倘若宝琴妹妹能早日出嫁,冲一冲这晦气,或许还能有些转圜的余地。再者说,梅家那边与咱们家多年交好,也未必不能体谅咱们眼下的难处。”

薛姨妈听了,眼中泪光闪烁,忍不住默默垂泪:“我这苦命的女儿啊,本想着风风光光地将她嫁出去,为她寻个好归宿,谁承想如今却要这般仓促行事,我这心里,实在是过不去啊。”母女俩正说着,宝琴款步走了进来,原来她已在门外听到了二人的谈话。宝琴心中虽有些难过,为自己未卜的婚姻前程,亦为哥哥的遭遇,但仍坚强地说道:“母亲、姐姐,不必为我担忧。我既已许了梅家,早晚都是要嫁的。如今哥哥有难,若我的婚事能帮上忙,也是应当的。”薛姨妈见状,忙起身搂住宝琴,泣不成声:“我的儿,苦了你了。是母亲对不住你,让你在这节骨眼儿上受委屈。”宝琴轻轻拍着薛姨妈的后背,眼中虽有泪,却透着几分坚毅。

于是,薛姨妈差遣了得力的家人前往梅家,那家人一路上不敢有丝毫懈怠,心中反复斟酌着该如何措辞。见到梅家的当家主母,先是行了大礼,而后委婉且诚恳地商议婚期提前之事,言辞间满是无奈与恳切,将家中的变故毫无隐瞒地告知,说道:“我家老爷突然离世,如今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有些乱了阵脚,但宝琴姑娘的婚事绝不敢含糊,只是想着能早日完婚,也好有个依靠,还望您能体谅。”那梅家起初听闻要提前婚期,确实有些犹豫,毕竟这婚事筹备仓促,诸多事宜尚未安排妥当。家中的长辈们聚在一起商议,有的摇头叹息,有的面露难色,担心准备不充分会失了体面。然而,念及与薛家早有婚约,且多年来的交情也不可轻易弃之,又听闻宝琴素有才情品德之名,在坊间也是赞誉有加,那梅家公子也曾偶然见过宝琴一面,对其才情样貌念念不忘。权衡再三后,便也点头同意了早日完婚,只是也提出要薛家尽量周全准备,不可太过草率。

与梅家协商周全后,薛家上下便如同上了发条的钟表,紧锣密鼓地筹备起宝琴的婚事来。薛姨妈忙得脚不沾地,先是将家中的几个得力嬷嬷和丫鬟召集到一处,细细吩咐着各项事宜。她神色凝重又带着几分焦急,说道:“宝琴这孩子的婚事如今提前,咱们可不能有半分差池,务必都给我尽心尽力。”

宝钗也在一旁帮衬着母亲,事事亲力亲为。她先是仔细盘点了家中现有的陪嫁物品,将那些珍贵的绸缎、首饰一一整理出来,按照宝琴的喜好和身份进行搭配。每一件物品,她都要反复斟酌,确保既不失体面,又能合宝琴的心意。见有些首饰的样式稍显陈旧,宝钗便唤来府中的工匠,细细描绘了新的花样,让他们重新镶嵌打磨,务必使其焕然一新。

随后,宝钗又与母亲商量着请哪些人来帮忙筹备。她提议道:“母亲,依我看,咱们得找些手脚麻利、做事稳妥的婆子来浆洗被褥、打扫新房。还有那婚礼上要用的糕点、酒水,也得找可靠的厨娘来准备,可不能马虎。”薛姨妈听了,连连点头称是,便按照宝钗说的去安排。

接着,宝钗亲自过问宝琴嫁衣的制作。她带着宝琴一起挑选布料,手指轻轻抚过一匹匹绫罗绸缎,耐心地给宝琴讲解每种料子的优劣。最终选定了一匹绣着精美牡丹花纹的红色锦缎,寓意着宝琴婚后的生活富贵吉祥。看着裁缝量尺寸、裁剪布料,宝钗还不时地叮嘱几句:“这领口的绣工可要精细些,裙摆的褶皱也要做得自然流畅。”

不仅如此,宝钗还考虑到婚礼上的礼仪细节。她找来一些熟悉婚俗的嬷嬷,向她们请教各种仪式的流程和注意事项,然后一一记录下来,反复琢磨,生怕有所疏漏。闲暇之时,宝钗便拉着宝琴,温言细语地给她讲述婚后为人妇的道理和规矩,眼神中满是关切与不舍:“妹妹,日后到了婆家,定要温婉贤淑,操持好家中内务,与公婆、丈夫和睦相处。”宝琴乖巧地点点头,眼中闪烁着感动的泪花。

贾府这边,贾母听闻宝琴婚事提前,心中也甚为挂怀。她将王夫人、邢夫人等召至跟前,说道:“宝琴那孩子我是极喜欢的,如今薛家遭了变故,这婚事咱们能帮衬的定要帮衬着些。”于是,贾母差人送了些珍贵的摆件和精美的布料过去,皆是自己压箱底的好物,还特意嘱咐道:“这些东西虽不算什么稀罕玩意儿,但也是我的一番心意,给宝琴添妆用。”

邢夫人也跟着应和:“老祖宗说得是,宝琴这孩子乖巧伶俐,咱不能看着她委屈了。”王夫人则在一旁点头称是,安排王熙凤准备了一份丰厚的礼金,又挑选了几个手脚麻利、做事稳妥的丫鬟送过去帮忙,说道:“宝琴这孩子的婚事仓促,咱们多派人手过去,也能让薛家轻松些。”

李纨在稻香村得知宝琴即将出嫁的消息,微微叹了口气,对身旁的素云说道:“宝琴妹妹是个有福气的,虽说如今薛家艰难了些,但能嫁得如意郎君,也算是个好归宿。只盼她日后的日子能和和美美,不像咱们,守着这深宅大院,有诸多无奈。”说罢,便又拿起针线,为宝琴绣起了一幅寓意吉祥的枕套,针脚间满是祝福。

宝玉在怡红院听闻宝琴即将出嫁,先是一怔,仿若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瞬间呆立在原地。他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宝琴那娇俏可爱、才情斐然的模样,往昔一同赏雪、联诗、嬉戏的场景如走马灯般一一闪过。想起宝琴初进贾府时,那一身超凡脱俗的气质和灵动的才情,曾让自己眼前一亮,只觉她是这园中别样的存在,满心欢喜能与她一处谈诗论道,赏玩这园中的花草景致。

可如今,宝琴却要嫁人了,这园子终究是又少了一份纯粹的欢乐。他心中满是怅惘与不舍,默默走到窗前,对着那几竿竹子发呆,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落寞。良久,他轻叹一声,暗自呢喃:“宝琴妹妹也要离我而去了,这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啊。”虽明白女儿家终有出嫁之日,可每一次的离别都如在他心上划下一道伤口,让他对这尘世的聚散无常又多了几分无奈与感伤。

而在潇湘馆内,林黛玉听闻宝琴要出嫁,手中的书卷也无心再看,眼神中透着一丝落寞与寂寥。宝琴的才情与自己不相上下,曾一同在诗社中挥毫泼墨,那些时光如今想来竟有些遥远。她暗自思忖,宝琴的归宿已有着落,而自己的身世飘零,未来却依旧迷茫。但黛玉终究是善良的,她轻叹了一声,默默想着:“宝琴妹妹定能得个好夫婿,过上如意的日子,也不枉她的才情与品性。”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微笑,只是那笑容中仍藏着些微的伤感与无奈。

贾探春在秋爽斋中,正对着账本核算着月钱收支,听闻宝琴的婚讯,搁下手中的笔,心中也有些感慨。她想着宝琴的婚事如此仓促,薛家定是忙乱不堪,自己虽不能像贾母、王夫人那般帮衬许多,但也该尽一份心力。于是,她命丫鬟将自己新得的几方精致的砚台和几支上好的湖笔包好,准备送去给宝琴,希望她在夫家也能继续保持那份才情雅趣,还特意附了一张纸条,写着:“愿宝琴姐姐琴瑟和鸣,岁月静好。”

这边,宝琴出嫁的日子在忙碌中渐渐临近。贾母在府中得知此事,心中也很是感慨万千。她命鸳鸯将自己昔日穿过的凫靥裘仔细找了出来,那裘衣上的每一针每一线都似藏着往昔的岁月,让人送至薛家。见到薛姨妈,贾母满是慈爱地说道:“宝琴这孩子我甚是喜欢,乖巧伶俐又有才情,只可惜如今家里遭了变故,不能风风光光地送她出门。这凫靥裘便当作我给她的新婚贺礼吧,也算我的一点心意,愿她日后婚姻美满,幸福安康。”薛姨妈接过凫靥裘,眼中泪光闪烁,感激涕零地连声道谢。

回到家中,薛姨妈将凫靥裘交到宝琴手中,细细诉说了贾母的话。宝琴轻抚着这件珍贵的衣裳,指尖划过柔软的皮毛,眼中泪光闪烁:“老祖宗对我如此厚爱,在这艰难时刻还想着我,我定当好好珍藏,不辜负老祖宗的心意。”

出嫁那日,薛家因薛蟠之事不能大操大办,但也尽力将庭院布置得喜庆些。宝琴身着红妆,凤冠霞帔,光彩照人却难掩眼中的一丝忧伤。她拜别了薛姨妈和宝钗,每一次叩首都饱含着不舍与牵挂。在众人的簇拥下上了花轿,轿帘落下的那一刻,宝琴的泪水夺眶而出。一路上,宝琴心中思绪万千,想着自己未卜的前程,不知嫁入梅家后会遭遇何种境遇,又挂念着家中因哥哥之事陷入困境的亲人,不禁默默垂泪,泪水浸湿了手中的帕子。

那梅翰林家不愧是累世的书香门第,府邸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透着文雅之气。虽正值薛家多事之秋,宝琴的婚礼难以如世家大族那般奢华铺张,但梅家也用心操办,力求庄重而不失热闹。

迎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将宝琴迎进了梅家。梅家张灯结彩,处处贴着大红的喜字,洋溢着新婚的喜庆氛围。宝琴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在喜娘的搀扶下,跨过火盆,步入喜堂。她莲步轻移,凤冠霞帔随着步伐轻轻摆动,身姿婀娜,仪态万千。

宝琴与新郎在众人的祝福声中,庄重地行了拜堂之礼。二人一拜天地,感恩天地之造化,让彼此的命运在此交汇;二拜高堂,虽梅家父母心中对这仓促的婚事或有微词,但此刻也满是欣慰地受了礼;夫妻对拜时,宝琴微微抬眸,瞥见新郎身着红袍,身姿挺拔,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涟漪。

礼成之后,宝琴便被送入了洞房。洞房内红烛摇曳,暖香缭绕,锦被绣衾铺设得整整齐齐。宝琴静静地坐在床边,双手交叠在膝上,心中五味杂陈。她既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在这仓促间尘埃落定而感慨,又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未知的迷茫,更有对娘家亲人的深深牵挂。

不多时,新郎带着微微的醉意走进了洞房。他脚步略显踉跄,却努力保持着平稳,显然是在席间被宾客们灌了不少酒,但眼神中满是对新生活的期待与欣喜。他来到宝琴面前,轻轻挑起秤杆,缓缓揭开宝琴的盖头。

盖头之下,宝琴的容貌秀丽绝伦,眉如远黛,目含秋水,唇若点樱,肤如凝脂,两颊因羞涩而微微泛红,更添几分妩媚动人之态。新郎见此,不禁心旌荡漾,心中暗叹自己的好福气。他知晓宝琴才情出众,在闺阁之中便声名远扬,如今得她为妻,实是天赐良缘。

新郎微微俯身,轻声道:“娘子,今日你我结为夫妻,实乃上天眷顾。我虽才疏学浅,但也深知夫妻之道贵在相敬如宾。今后的日子里,无论风雨晴阳,你我二人定当携手共度一生,我必不会让你受委屈。”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带着新婚的喜悦与对未来的承诺,传入宝琴耳中,让她原本七上八下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宝琴听闻此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对未知的婚姻生活也多了几分期许。她微微点头,羞涩地低下头,不敢直视新郎。新郎见她娇羞的模样,如同含苞待放的玫瑰,更加心动不已。

新郎轻轻握住宝琴的手,温柔地说:“娘子,你一路辛苦了。这几日家中忙碌,若有不周之处,还望娘子海涵。”宝琴轻声回道:“相公客气了,我既然嫁入梅家,自当与相公同甘共苦,这些小事不必挂怀。”她羞涩的模样,犹如含露的玫瑰,令新郎心醉。

新郎深情地望着宝琴,眼中满是柔情与怜爱:“娘子,从今往后,我愿与你共度晨昏,永不分离。”宝琴羞涩地低下头,嘴角却不经意间露出一丝甜蜜的微笑,洋溢着幸福。新郎温柔地扶起她,让她坐在床边,自己紧挨着坐下,十指相扣,传递着彼此的温暖。

此刻,洞房内红烛高照,烛光摇曳,暖香四溢,为这对新人的甜蜜时光增添了几分朦胧与浪漫。新郎轻轻在宝琴的额上印下一吻,轻柔如同春风拂面,满含深情。宝琴的脸颊瞬间绯红,依偎在新郎肩头,感受着心底的温暖与安宁。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宝友们,咱来唠唠薛宝琴“冲喜赴姻缘”这事儿。宝琴那一句“不在梅边在柳边”,细琢磨起来,说不定暗藏着她姻缘走向的玄机。宝琴才情出众,本应有着明媚的姻缘前景,却为何走上冲喜这条路?这背后或许有着家族的考量,也可能是命运的无形推手。从这句诗来看,“梅”与“柳”也许象征着不同的人或境遇,她最终的归宿不在人们常规认为的“梅边”,而是在这意外的“柳边”,也就是这场冲喜带来的姻缘。也许她在这冲喜之缘中经历了许多波折,可结局究竟如何?是苦尽甘来,还是另有隐忧?这就像曹雪芹先生留下的一个谜题,吸引着我们在字里行间去探寻宝琴命运的蛛丝马迹,去想象她在这场特殊姻缘中的喜怒哀乐,感受红楼世界里命运的无常与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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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薛文龙惹祸陷牢狱 薛宝琴冲喜赴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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