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薛家近来丧事频仍,香菱、金桂先后亡故。那薛蟠素日行事荒唐,斗鸡走狗、眠花宿柳无所不为,然对香菱,倒也存着几分真心。香菱在时,他虽也时有打骂,却也将其视作身边之人。如今香菱一去,他只觉心中空落落的,好似被挖去了一块,世间欢愉皆没了滋味,整日没魂似的晃到锦香院喝酒行乐,妄图借那杯中物消解心中愁苦烦闷。
这日,薛蟠又在锦香院灌下不少黄汤,已然半醉,眼神迷离,脚步虚浮,正靠在榻上胡言乱语。忽听得外面一阵喧闹,似集市争吵,又似街头打闹,在这寻欢作乐之地显得格外突兀。他本就是个好事之人,哪里按捺得住好奇心,摇晃着站起身,趔趄着步子朝门外走去。
只见那仇都尉之子仇苟晃晃悠悠走了进来,此人一张脸满是横肉,眉眼间戾气四溢,身材粗壮结实,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一看便是个被骄纵坏了的混世魔王。此刻他满脸涨得通红,显然是又在外面喝了不少酒,径直冲向云儿,猛地伸出手,如钳子一般死死攥住云儿的领口,用力一扯,小抹胸被拉开,露出云儿雪白的胸口。仇苟喷着酒气,嘴里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小美人儿,陪大爷我乐呵乐呵,只要把大爷伺候好了,保你今后吃香的喝辣的,在这锦香院也不用再卖唱受苦,多划算的买卖!”云儿吓得花容失色,脸色惨白如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又因恐惧而不敢大声哭出来,只能发出微弱的抽噎声,身体也止不住地颤抖。她拼命挣扎,双手胡乱挥舞,试图掰开仇苟的手,带着哭腔哀求道:“大爷,求求您放过我吧,我只是个卖唱的,不敢得罪您。平日里我见着大爷,也都是毕恭毕敬的,您就行行好,高抬贵手吧。”旁边几个小丫鬟也都面露惧色,却又不敢上前阻拦,只能在一旁焦急地绞着手,不知所措。
仇苟却不依不饶,脸上带着淫邪的笑,另一只手去摸云儿的脸:“哼,你今儿个不从也得从,在这锦香院,还没人敢驳我仇大爷的面子。”周围众人虽心中愤愤不平,却皆是敢怒不敢言。倒有一个貌似书生模样的,刚想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却被身旁一位年长绅士死死拉住,对他摇了摇头,示意莫要冲动。众人在一旁交头接耳、摇头叹息,眼神中满是无奈与愤怒,却又因忌惮仇苟的家世而选择了沉默。
薛蟠见此情景,酒意猛地直冲脑门,涨红了脸,双目圆睁,怒火中烧,仗着自己平日里跟着家丁们瞎练过的几分蛮力,也全然不顾后果,一个箭步冲过去,对着仇苟就是狠狠的一拳。口中大骂道:“你这腌臜泼才,竟敢在这青天白日之下欺负女子!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仇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打得晕头转向,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个鲜明的红红的拳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几步,差点撞翻了身后的桌子。
薛蟠虽是发狠,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可那仇苟平日里也跟着些武师正经学过拳脚功夫,岂是好惹的。两人瞬间便扭打在一起,一时间,狭小的空间里拳来脚往,风声呼呼作响。周围的桌椅在他们的激烈碰撞下,被撞得东倒西歪,桌上的杯盘纷纷坠落,碎裂一地,酒水菜汤溅得到处都是。薛蟠起初还能抵挡几招,然而脚步却已有些虚浮不稳。到底是近日心中烦闷,又喝了过量的酒,手脚渐渐不听使唤,反应也越发迟缓,抵挡起来愈发吃力,于是渐渐落了下风。仇苟瞅准机会,拳脚如雨点般落在薛蟠身上,薛蟠疼得龇牙咧嘴,嘴里不停地“哎哟”叫唤,只是那声音已越来越微弱,每一次抵挡都显得极为吃力。仇苟却越战越勇,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
此时,锦香院的老鸨早已吓得花容失色,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生怕这场打斗搅乱了院里的生意。周围的看客们也都纷纷退避三舍,怕被这两个发狂的人误伤,但又舍不得离开这难得的“热闹”,只在远处围成一圈,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这薛蟠平日里虽也不是个善茬,可今日怕是踢到铁板了。”
“唉,这仇都尉的儿子也太狠了些,这要闹出人命可如何是好?”
薛蟠这边,被打得鼻青脸肿,衣衫凌乱破碎,头发如杂草般蓬乱,在众人七手八脚的搀扶下,才勉强一瘸一拐地站起身来。
他仍心有不甘,嘴里兀自嘟囔着:“敢欺负到老子头上,看我怎么收拾你……”只是那声音越来越小,且带着明显的颤抖。
薛蟠脚下突然被一块尖锐的碎瓷片狠狠绊住,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向前直直扑了出去。仇苟见状,怎肯放过这绝佳机会,脸上露出狰狞的得意之色,飞起一脚狠狠踢向薛蟠的后背。薛蟠只觉后背如遭重锤,一阵剧痛袭来,整个人向前摔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吃屎,趴在地上半天动弹不得,只发出痛苦的呻吟。
仇苟得意洋洋地走过去,伸出粗壮的手揪着薛蟠的头发,将他满是血迹和尘土的脸用力抬起,恶狠狠地啐道:“你不是很能耐吗?现在怎么不嚣张了?哼,敢惹我仇苟,你这是自寻死路!”薛蟠双眼布满血丝,通红地怒视着仇苟,双手在地上胡乱摸索,试图挣扎起身反击,却发现浑身酸痛无力,使不上一点劲,只能大口喘着粗气,嘴里断断续续地骂骂咧咧:“你这混蛋,有种就打死我,不然,不然我定不会放过你!”
仇苟恼羞成怒,抬起手用力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恶狠狠地撂下狠话:“薛蟠,你今日这番作为,我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你就等着瞧吧!”说罢,便带着人匆匆离去。
那个云儿早已躲进内间,众人见势不妙,生怕闹出人命,几个胆子稍大的这才纷纷冲上前去,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们死死拉开。在锦香院护卫搀扶下出到门口,随身常使的小厮赶忙上前搀扶,好不容易坐上备好的锦马车,一路骂骂咧咧回到自家。
薛姨妈正在屋中焦急地踱步,听闻下人通报说儿子回来了,赶忙迎了出来,一眼便望见儿子这般模样,又听闻他与仇都尉之子仇苟起了冲突,顿时心中大惊,叫苦不迭,几步上前拉住薛蟠的手,带着哭腔说道:“我的儿啊,你这是惹下了怎样的大祸哟!那仇都尉向来与咱家不睦,如今他儿子吃了亏,怎会善罢甘休?这可如何是好啊?”薛蟠此时酒也醒了大半,仍强撑着嘴硬道:“怕他作甚!我不过是看不惯他欺负云儿,才出手教训他的。”薛姨妈急得直掉眼泪,伸手轻轻拍打着薛蟠的胳膊:“你呀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心?这可如何是好?”
正说着,只见宝钗款步进来,瞧了这般景况,忙问:“这是怎么说的?”薛姨妈便抽抽噎噎,将前后之事一五一十、仔仔细细地说了。宝钗听毕,蛾眉微蹙,凝思片刻,方道:“母亲且把心放宽些,莫要着急。依我看,咱们先着人去细细打听那仇都尉那边可有什么动静,再斟酌着行事。只是哥哥这火急火燎、莽撞冒失的性子,往后可真得收收了。”
宝钗移至薛蟠近前,瞧着他那副狼狈模样,眉尖轻蹙,眼中划过一丝无奈与忧色,慢声细语道:“哥哥,你也忒性急了些。那仇都尉与咱家本就有旧怨,如今你打伤了他的儿子,他岂肯善罢甘休?这可怎么得了呢?”薛蟠闻听此言,心中亦有些悔意,然嘴上仍硬着,脖子一梗,闷声道:“难不成要我瞅着那腌臜泼皮欺负云儿不管?我做不来!”言罢,脸上犹带几分愤懑之色。
话说那仇苟,遭薛蟠打后,满心怨愤,一路骂骂咧咧回至家中。见着仇都尉,“扑通”一声跪地,抱住其父大腿,哭天抢地喊道:“父亲呐,您可得为孩儿做主!那薛蟠简直无法无天,孩儿不过在锦香院与他言语几句,他便不分青红皂白对孩儿大打出手。您瞧瞧,这脸上的伤,还有身上的淤青,孩儿险些就被他打死了!”边说边挤出几滴泪,妄图博些同情。
仇都尉本就对薛家没甚好感,见儿子被打成这般模样,顿时怒发冲冠,额上青筋暴起,怒吼道:“岂有此理!这薛家也太张狂,竟敢欺负到我儿头上!”当下便差人唤来师爷,命其写了状子,字里行间皆是对薛蟠的污蔑之词,誓要将薛蟠送进大牢,以解心头之恨。
消息很快传至薛家,一时间,薛家上下人心惶惶。薛姨妈听闻此事,吓得脸色惨白,双手不住颤抖,哭诉道:“这可如何是好?那仇都尉向来心狠手辣,此番怕是要置蟠儿于死地啊!”宝钗在旁,虽也忧心忡忡,却仍强作镇定,安慰道:“母亲莫急,咱们且先想法子打听那仇都尉的动静,再伺机而动。”
薛蟠坐在一旁,低着头,满脸懊悔道:“都怪我,当时太冲动,没考虑后果,如今却连累了家里。”薛姨妈一听,又气又急:“你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嘛去了!若你能收敛些性子,何至于此?”宝钗见状,连忙劝解:“母亲,事已至此,责骂哥哥也无济于事,咱们还是得想法子才是。”可这法子又岂是轻易能寻得的?一家人陷入深深愁苦之中,不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祸事。
未几,仇都尉仗着权势,买通官府,将薛蟠生生拘禁了去。那牢狱之地,阴暗晦涩,潮湿之气弥漫,周遭墙壁满布青苔,幽绿黏腻,角落里不时有硕鼠逡巡穿梭,令人胆寒。薛蟠瑟缩在这逼仄狭小的牢房,身上棒疮之痛间歇发作,青紫瘀痕斑驳交错,狰狞可怖,每稍动身形,便扯动伤处,疼得他“哎哟”连声,冷汗如雨下,面容扭曲不堪。
随后几日,薛姨妈为薛蟠之事忧心如焚,忙不迭四处托人说情。先是打发薛蝌快马加鞭去寻王子腾,岂料王子腾早已奉旨外出公干,行程漫漫,需半年方能回京,这一遭算是白跑了。问了王夫人,贾政也是外派公干,短期内不回府。
这日,宝钗正与母亲在房中对坐,二人满面愁云,苦苦商略搭救蟠儿的法子。正没个开交处,只见薛蝌匆匆入内,额上细密汗珠闪烁,神色焦急,一望便知有要事相告。他趋近前来,先是警惕地环顾周遭,见并无闲杂人等,方稍稍靠近,压低声音,满面忧色地悄声言语了几句。
宝钗听着,蛾眉渐渐拢紧,粉面微变,眼中惊惶之光一闪而过,旋即便镇定下来。她垂首凝思片刻,方抬眸向薛蝌道:“薛蝌兄弟,此事干系重大,断不可小觑。你且再辛苦一趟,务必将诸事打听详实。如今咱们两眼一抹黑,不明就里,若不把详情摸透,这应对之策从何谈起?”薛蝌神情凝重,点头应道:“姐姐放心,我这便去。只是那仇都尉势大权重,要探听明白,怕是难如登天。”宝钗轻咬朱唇,目光坚毅,说道:“我自是知晓,然事已至此,也唯有尽力而为了。你行事可要小心谨慎,切切不可打草惊蛇,惹人注目。”
薛蝌听罢,转身疾步出门而去。一时间,屋内又陷入死寂,唯闻薛姨妈低低的抽噎之声,断断续续,揪人心肠。宝钗虽强装镇定,心下却如乱麻纷扰。原来,薛蝌方才告知,外面流言纷纷,皆传那仇都尉此次铁了心肠,定要置蟠儿于死地。一则为其子报仇雪恨,二则欲借机打压薛家,好扩张自家权势。宝钗闻此消息,心内明白,薛家此番遭遇的乃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劫难,稍有差池,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她暗自思忖,如今唯有寻得一条万全之计,方能平息仇都尉的怨怒,又可保全薛家的颜面与根基。
这日,宝钗忧心如焚,忙又与薛蝌、薛姨妈聚于一处,再商对策。薛蝌皱着眉头,沉吟片刻后开口道:“我听闻迎春姐姐近期许配给了兵部候缺提升的孙绍祖。这孙绍祖在军中有些势力,而且巧的是,他与那仇苟相熟。咱们或许可派人去找迎春姐姐,请孙绍祖前去说情,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薛姨妈听了,眼中燃起一丝希望,但又有些犹豫地说:“这能行吗?虽说有这层关系,可咱们与孙家素无往来,如此贸然前去求人家,会答应吗?”宝钗微微点头,轻咬下唇思索着说:“母亲说得也有道理,只是如今哥哥的情况危急,但凡有一丝希望,咱们都不能放过。我想着,咱们可以备上厚礼,再写一封言辞恳切的书信,将咱们的难处和诚意都告知迎春姐姐和姐夫。孙绍祖纵然无情,可姐姐念着骨肉亲情,想必也会在旁帮着说几句好话的。”
薛蝌也附和道:“姐姐所言极是,我愿跑这一趟。只是不知派谁去送信合适呢?”宝钗想了想,说道:“就派莺儿去吧,她机灵聪慧,嘴巴又甜,定会将事情办得妥帖。”薛姨妈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也只能如此了,但愿孙家能看在亲戚的份上,帮咱们这一回。”
晨曦初露,薛蝌身着石青色锦袍,亲自赶着翠幄青绸车。车内莺儿穿桃红色夹袄,一头乌发梳成发髻,手中紧攥着绣有并蒂莲的丝帕。
“莺儿姑娘,这一路,你可安好?”薛蝌侧身轻声问。莺儿抬眸对上他目光,双颊泛红,轻声道:“有公子在,莺儿安好。”
行至小林子,薛蝌停下马车,拿出食盒递到莺儿面前:“这是我一早让厨房准备的点心,你尝尝。”莺儿揭开盖子,拿起一块芙蓉糕咬了一口:“好吃,多谢公子。”薛蝌见她嘴角沾了糕屑,伸手去拭,两人瞬间僵住。
“公子……”莺儿声音颤抖。薛蝌忙收回手,结巴道:“姑娘莫怪,我一时情不自禁。”莺儿低头,双手绞着丝帕。
不多时,孙府朱漆大门映入眼帘,门前列着家丁。薛蝌停下车,扶莺儿下车后,上前对管家拱手道:“劳烦通禀,我乃薛家之人,这是丫鬟莺儿,特来给孙姑娘送信。”管家打量他们一番,点头道:“且等着。”
这时,孙绍祖乘马车而来。他下车后皱眉问:“你们在此作甚?”管家回禀是薛家送信的。孙绍祖伸手道:“既是给夫人的信,交给我。”
莺儿一惊,将信藏到身后:“这信是我家姑娘叮嘱要亲手交给孙姑娘的。”孙绍祖脸色一沉:“怎么?我还会私吞不成?夫人是我孙家的人,有什么信我不能看?”
莺儿看向薛蝌求助,薛蝌上前赔笑道:“孙老爷,这是姑娘们的私房话,不如让莺儿当面交给孙姑娘,全了情分。”
孙绍祖不耐烦摆手:“休要啰嗦!快把信拿来!”说着上前夺信。莺儿花容失色,无奈把信递给他,眼中含泪。
孙绍祖夺了信,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就进府了。莺儿气得跺脚,哭着对薛蝌说:“这可怎么是好?姑娘千叮万嘱的事,如今被搅和了,怎么向姑娘交代?”薛蝌无奈叹气:“事已至此,先回府告诉妹妹,再从长计议。”
莺儿忍着泪随薛蝌上车。回到薛家,莺儿把送信详情说了,薛蝌也补充了几句。宝钗听后,柳眉微蹙,心想信本就是请迎春求孙绍祖说情的,如今他拿到信,或许也无妨。
且说薛蟠之事,过了些时日,仍毫无转机。这一日,宝钗见母亲整日忧思,茶饭不思,心中不忍,思忖良久,方对薛姨妈缓缓说道:“母亲,依女儿看,这世间诸事,若逢坎坷,有时非得借喜事冲冲,或许才有转机。如今哥哥这祸事,恐怕也只有这条路可走了。”
薛姨妈听了,先是一愣,旋即与宝钗对视一眼,母女二人心中皆是一动,不约而同便想到了宝琴的婚事。薛姨妈面露犹豫之色,眉头紧蹙,轻声叹道:“宝琴的婚事,虽说也该办了,只是如今家里乱成这样,什么都还没准备,仓促之间就办,岂不是委屈了宝琴那孩子?”
宝钗轻轻握住母亲的手,神色坚定,劝道:“母亲,女儿明白您的心思。可如今实在是顾不上许多了。宝琴妹妹的父亲前年去世,母亲又有痰症,她守孝三年刚满。若再耽搁,怕是要误了梅家的婚期。如今哥哥出了这档子事,生死未卜,若宝琴妹妹能早日出嫁,冲冲这晦气,说不定还有转机。再说了,梅家那边未必不能体谅咱们的难处。”
薛姨妈听了,眼中泪光闪烁,忍不住落泪道:“我这苦命的女儿,本想着风风光光把她嫁出去,给她寻个好归宿,如今却要这般仓促,我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母女俩正说着,宝琴恰好走了进来,她在门外已听到了她们的谈话。宝琴眼中虽有难过之色,却仍强打精神,说道:“母亲、姐姐,不必为我担忧。我既已许了梅家,早晚都是要嫁的。如今哥哥有难,若我的婚事能帮上忙,也是应该的。”
薛姨妈忙起身搂住宝琴,泣不成声道:“我的儿,苦了你了。是母亲对不住你,让你在这节骨眼儿上受委屈。”
宝琴轻轻拍着薛姨妈的后背,眼中含泪,却语气坚定:“母亲,您别这么说。哥哥的事要紧,我不委屈。”
于是,薛家便紧锣密鼓地筹备起宝琴的婚事来。薛姨妈差遣得力家人前往梅家,委婉诚恳地商议婚期提前之事,将家中变故如实相告。梅家起初听闻要提前婚期,确实有些犹豫。
梅家老爷捋着胡须,皱眉道:“这婚事筹备仓促,诸多事宜都还没安排妥当,这可如何是好?”
薛家家丁赶忙赔笑道:“梅老爷,我家实在是遭了大难,还望梅家能体谅。宝琴姑娘知书达理,才情出众,日后定是梅家的好媳妇。”
梅家太太在一旁轻声道:“老爷,咱们与薛家多年交情,又早有婚约,若不是实在为难,他们也不会提出这请求。”
梅家老爷权衡再三,最终点头同意了早日完婚,不过也叮嘱道:“虽说是事出有因,但也不能太过草率,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周全。”
且说宝琴出嫁的日子一日日近了,府里上下虽因薛蟠之事愁云笼罩,却也在为这喜事勉强打起精神。贾母在府中得了消息,心中不禁泛起诸多感慨。她素来喜爱宝琴这孩子,如今见薛家变故,宝琴的婚事也跟着受了影响,心下甚是怜惜。
于是,贾母唤来鸳鸯,轻声吩咐道:“你去把我那件凫靥裘找出来,仔细些,莫要弄皱了。”鸳鸯领命而去,不多时便捧着那袭珍贵的凫靥裘回来。贾母接过,轻轻摩挲着,眼中满是慈爱。
待薛姨妈前来请安,贾母拉着她的手,和声说道:“宝琴这孩子,乖巧伶俐又有才情,我打心眼里喜欢。只是如今你家遭了这变故,宝琴出嫁也没法风风光光的。这凫靥裘,就当是我给她的新婚贺礼,愿她往后夫妻和睦,一生顺遂安康。”
薛姨妈双手接过凫靥裘,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哽咽感激道:“老太太如此厚爱,宝琴那孩子定会铭记一生,我薛家上下也都感恩不尽。”
薛姨妈回到家中,忙把宝琴唤到跟前,将凫靥裘交到她手上,又把贾母的话一五一十细细说与她听。宝琴轻抚着那柔软珍贵的裘衣,眼中泪光闪烁,感动道:“老祖宗对我这般好,在这艰难时候还惦记着我,我定会好好珍藏,视作最珍贵的宝物。”
终于到了出嫁那日,薛家因薛蟠之事,无法大肆操办婚礼,却也尽力将庭院装点得喜庆些,处处挂着红绸,贴着喜字,想让这喜事多添几分热闹。宝琴身着鲜艳红妆,头戴凤冠霞帔,整个人光彩照人,可眉眼间却难掩那一抹淡淡的忧伤。
她走到薛姨妈和宝钗面前,屈膝行礼,声音哽咽:“母亲,姐姐,我这便要走了,往后你们一定要多多保重自己。”
薛姨妈紧紧拉着她的手,泪水簌簌而下:“我的儿,到了梅家,凡事都要懂事些,莫要让人挑了错处,受了委屈。”
宝钗也红着眼圈,上前握住宝琴的手,叮嘱道:“妹妹,若是在梅家遇上什么难处,千万莫要自己硬扛着,只管派人回来说,咱们一家人总会帮你。”
宝琴含泪点头,转身缓缓上了花轿。轿帘落下的那一刻,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一路上,花轿晃晃悠悠,宝琴坐在轿中,心中满是忧虑。既对嫁入梅家后的生活感到忐忑不安,又放心不下家中深陷困境的亲人,泪水悄然滑落,打湿了手中的丝帕 。
梅翰林家乃累世簪缨、书香继世之家,踏入府邸,目之所及,一砖一瓦皆藏雅韵,一草一木俱透书香,处处洋溢着文雅高致的气象。虽说此番宝琴嫁入,因薛家近况不佳,婚礼难以如往日世家大族那般铺排得奢华隆重,但梅家上下亦是尽心操持,一心要将这喜事办得庄重而不失热闹。
迎亲那日,喜乐喧天,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将宝琴迎进了梅家大门。宝琴在喜娘的悉心搀扶下,轻移莲步,稳稳当当地跨过熊熊燃烧的火盆,袅袅婷婷地步入喜堂。堂上,众人满脸笑意,声声祝福不绝于耳,宝琴与新郎在这一片喜庆祥和之中,郑重地行了拜堂大礼。待礼成之后,宝琴便被簇拥着送入了洞房。
不多时,新郎在席间应酬一番,多饮了几杯,带着几分醉意,脚步略显踉跄却又满含期待地走进洞房。他缓缓来到宝琴面前,动作轻柔地拿起秤杆,轻轻一挑,那遮住宝琴面容的红盖头便缓缓滑落。
新郎抬眼望去,只见宝琴眉如远黛,目若秋水,琼鼻秀挺,唇若樱桃,肌肤胜雪,端的是容貌秀丽,宛如仙子下凡。他一时看得痴了,心旌摇曳,半晌才回过神来,轻声说道:“娘子,今日你我喜结连理,实乃上天垂怜,赐予我这一段良缘。我自知才学浅薄,往后定当发愤图强,刻苦攻读,绝不让娘子受半点委屈。”
宝琴听了这话,双颊绯红,恰似春日盛开的桃花,羞涩地低下头去,轻声回应道:“相公何必如此客气,夫妻本就该患难与共、同甘共苦,相互扶持着过日子。”
新郎轻轻握住宝琴的柔荑,掌心的温度传递着他的关切与温柔,说道:“娘子,这几日家中为了这婚事忙得不可开交,若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望娘子多多担待,莫要见怪。”
宝琴微微摇头,轻声细语道:“相公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既已嫁入梅家,便是梅家的人了,自当与相公一同操持家业,岂会在意这些琐事。”
新郎深情地凝视着宝琴,眼中满是眷恋与坦诚,又说道:“娘子,我如今尚未踏入仕途,婚后想着外出求学,全力备考来年的春闱大比,这期间怕是要让娘子独自操持家中诸事,委屈你了。”
宝琴微微点头,嘴角露出一抹羞涩而又温婉的笑意,轻声道:“相公既有此志向,自是应当全力支持,家中事务,你不必挂怀 ,我自会用心打理。”
洞房之内,红烛高烧,烛火摇曳,映照着一对新人的面庞,暖香氤氲,萦绕在二人身旁,为这新婚之夜增添了几分旖旎与甜蜜。自此,宝琴与新郎开启了新的生活篇章。只是宝琴此番冲喜,究竟能否让薛蟠的境遇出现转机,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宝友们,咱来唠唠薛宝琴“冲喜赴姻缘”这事儿。宝琴那一句“不在梅边在柳边”,细琢磨起来,说不定暗藏着她姻缘走向的玄机。宝琴才情出众,本应有着明媚的姻缘前景,却为何走上冲喜这条路?这背后或许有着家族的考量,也可能是命运的无形推手。从这句诗来看,“梅”与“柳”也许象征着不同的人或境遇,她最终的归宿不在人们常规认为的“梅边”,而是在这意外的“柳边”,也就是这场冲喜带来的姻缘。也许她在这冲喜之缘中经历了许多波折,可结局究竟如何?是苦尽甘来,还是另有隐忧?这就像曹雪芹先生留下的一个谜题,吸引着我们在字里行间去探寻宝琴命运的蛛丝马迹,去想象她在这场特殊姻缘中的喜怒哀乐,感受红楼世界里命运的无常与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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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薛文龙惹祸陷牢狱 薛宝琴冲喜赴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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