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有喜事!
敛下满心悲愤,迎春循着乐声来到前院。
入目尽是一片大红,似有喜庆之事,就连老祖宗都在,只是大家脸上却净是悲苦。
迎春站住脚,有些无措。
“儿不孝,拜别老太太,老爷,太太。”
是三妹妹!
“好,此去山高路远,你要好生,好生……”贾母紧紧攥着探春的手,一句话说不完便已泣不成声。
强撑着叫来贾环,嘱咐他好生将探春送出去,最后面的赵姨娘早已哭的不能自已。
迎春回头,便见外面仪仗森森,车架俨然。
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
此时她只觉心底一片悲凉,才知女儿家在这世间的艰难!
想她自己无才无德便还罢了,然而林妹妹钟灵毓秀,三妹妹也是精明强干之人,可如今竟也落到这般境地!
如今细细想来,宝玉旧时那些憨话竟是极有道理。
宝玉?宝玉!
迎春送过探春远适后,也无心在园中游逛,自顾来到自己以前住的缀锦楼来,每日不过枯坐而已。
期间先是林妹妹贾母相继离世,接着便是贾家被抄,园子也被封了。
贾府众人死的死,散的散,园子也被封了,竟再无一丝人气儿!
迎春心如死水,日日缩在园中,竟不知世事变换。
忽有一日,迎春正在棋坪旁静坐,却见宝玉竟悠悠荡荡地朝自己走过来,穿过自己透明的身体,径直朝墙上撞去。
迎春忙上前拉他,霎时间眼前景色变换,二人竟来到一处仙家气象的所在!
顾不得惊讶,迎春只拉着宝玉唤他,却见他依旧无知无觉,迎春便也放弃,只细细打量起来。
但见宝玉身量尚小,形容依稀有些稚嫩之色,竟还是个孩童模样!
迎春有些疑惑,环顾四周,眼前所见竟依旧如同置身于大观园之中一般,只是此地却处处仙气缥缈,不似凡间!
正在这时,忽闻得有一妩媚女声作歌,宝玉亦听得清楚,便循声而去。
迎春不知究竟,只跟在他身后。
不过几步,便见一仙姑模样的女子转出来,要带宝玉同游。
迎春见他们行礼说话如常,便知那女子亦不能看见自己,心中微动,亦紧紧跟了上去。
几人转将进去,便见一座轩昂宫殿,上书“太虚幻境”,牌坊、对联、匾额、配殿一应俱全。
迎春便随着他们一一看过,却见上面竟是些伤春悲秋的风月之词,心中震动,难道这里竟是那等下流地方不成?
然再往里走,却又有些警世金句,意义深远,远非那等风月场所所可比。
思忖的功夫,那女子已带着宝玉来到一座配殿门前,见他们正准备进去,迎春顾不得许多,忙跟了上去。
过了门扉,便闻得墨香扑鼻,满目都是书橱,果然不是那等所在!
略略将提着的心放下一点,便见宝玉已在书橱里抽了一本册子在手里,迎春便也过去,就着宝玉的手细看那书册:
只见那册子不过寥寥几页,上面都一些插画与诗词。迎春随着宝玉一页页看过去,心中震惊非常!
宝玉还懵懂不明,然迎春到底是已活了一世的,还有何不明白的。
那册子上字字句句竟都是自己姐妹的命运谶言!
这个自称警幻的女人到底是何人,为何竟盯着自家这些姐妹糟践?
看了那些卷册,迎春便有些恍惚。不过见这女人有些不凡,便打定主意要好生跟着,且看她有何手段!
迎春跟在宝玉身后,看她与那警幻对坐品茶,又有新奇歌舞助兴,迎春却无心欣赏。
只一边跟着宝玉,一边心里千头万绪地想着:
自己与姐妹们既然都是这些册子里的人物,自己既能到了这里,是不是家中姐妹们也会来,宝玉又为何能得警幻的青眼?
看他平日千伶白俐的万般聪慧,又是惯会在姐妹们身上用心的,如何这会子就这般愚痴了?
竟还不如自己这个“木头”!
迎春心头乱糟糟的,一时没有跟上宝玉,眼睁睁看着他被那警幻推进了房中。
这里到底不同于凡世,一时间迎春竟不能进去!
那警幻倏忽一下又不见了身影,迎春便被困在了宝玉那扇房门前。
直等了一夜,才见宝玉与一女子携手出来,神态亲密自然,与之前大为不同。
迎春早已是已婚妇人,见此情景有何不明,再看宝玉那般稚嫩模样,不由得大为惊怒。
跟着他们从殿中出去,迎春再不愿看他们那般神态,便随心而走,不知到了哪里,眼前忽的一黑,便听得有人在耳边轻唤,睁眼便是开头那一幕了……
这边迎春打发了司棋,闭上眼睛,还想着再去到那里好生探个清楚明白,竟再也不能了。
迎春到底是有些造化的,也知这些异事定是要机缘巧合,非人力所能为的,便也罢了。
只不知宝玉如何了。迎春胡乱想着在那“太虚幻境”中所见之事,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
“姑娘可算是醒了!”
司棋手里端着药轻轻掀帘子进来,便见迎春睁着眼睛看过来,忙将手里药碗放在床边的小几上,又扶了迎春坐起来。
王嬷嬷本靠在熏笼上打盹,听见司棋的声音瞬间清醒过来,果见迎春正看着司棋,忙过来一把将迎春搂在怀里问冷问热。
原来迎春午间小睡,那嬷嬷便趁这个功夫回了趟家,只留了几个丫头伺候。
丫头们年纪还小,见迎春醒了又睡过去也不当回事,只管自己自在。
好在司棋还警醒些,见迎春竟又睡了多半个时辰还不醒,才慌了起来,忙忙地跑出去寻了嬷嬷回来,竟是起了热!
王嬷嬷一下子慌了神,也顾不得训诫丫头们,忙使人报给贾母,求了贾母拿了帖子请了太医来……
“姐儿醒了,这会子觉得如何,可头疼?”
迎春踽踽独行许久,如今一下子被人拢在怀里,便微微有些不自在地摇摇头。
王嬷嬷不知迎春所想,只细细问了迎春可还难受,又找了个小丫头子去同老太太太太报信不提。
好在这时司棋将药端了过来,迎春不着痕迹地挣开王嬷嬷,也不要人喂,一气儿将药喝了下去。
就着王嬷嬷的手漱了口,又含了司棋递过来的蜜饯在嘴里。
还未说话,便见王嬷嬷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感慨道:“姑娘果然是大了,记得夏天上喝药都还要耍赖呢。”
迎春笑了笑没有说话,不过喝个药而已,在孙家比这大的多的苦都还吃过不少呢!
王嬷嬷见迎春喝了药精神了些,便用手在她额头脸上轻轻抚了抚,果见已经不热了。
王嬷嬷心下还有些不放心,便要禀了贾母在请太医来看。
还是迎春拦了下来,道是这会子天晚了,兴师动众的倒叫人说嘴。
“左不过明日晨起太医便要来复诊的,也不差这些时候。”
这才罢了。
果然第二日太医来诊,也道已是大好了,只做些寻常嘱咐,将养一两天便可出门。
王嬷嬷喜之不尽,忙回了老太太太太们。
“姑娘奶奶们来了。”
因迎春前头病得昏昏沉沉的,大家也不便来看她。
这会子得知迎春退了热,王熙凤等一众年轻媳妇姑娘们约着来探。
她们素来惯熟的,也不待人通报便已进来了。
王熙凤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又是迎春嫡亲的嫂子,不待迎春起来,她便快步过来按住。
“嫂子,妹妹……”
“二妹妹可算是醒了,这会子可好些了,可还难受……”
“多谢嫂子关心,都好了。”
“好了便好,若是不好,我可是要去太医院将那王太医的胡子都揪下来呢。”
她一行说大家一行笑。
“老太太念叨一上午了,才听见妹妹醒了,还要亲自过来瞧妹妹呢。”
“外面天寒地冻的,怎么能让老太太过来呢,还求嫂子和妹妹们多劝劝。我已好多了,才已喝过药,明儿就过去给老太太请安,让老太太放心便是。”
迎春自是知道王熙凤说的场面话,亦是客套;“凤姐姐也安心,王太医的药好着呢。”可不能去揪人家老太医的胡子。
难得听迎春说些俏皮话,大家越发笑的厉害。
“妹妹这一病倒是开朗了好些,这便很好。”李纨不意迎春竟会顺着凤姐儿打趣儿,怔了一怔,才拉着迎春道。
“是。嫂子和妹妹们来看我,我便很开心。”迎春自是知道李纨是好心指点,便柔顺应下。
李纨青年守寡,贾母怕她自己闷出病来,便叫她每日带着姑娘们针黹玩耍。
且她又是个难得的周全人,不管心里如何,面上待几个小姑子却都一视同仁,深得姑娘们敬重。
姑嫂几人不过叙些寒温,大家见迎春病中精神短,不过略坐坐便起身告辞。
“嫂子们去忙便是。”迎春在病中,便遣了王嬷嬷送众人出去。
又对着众姑娘叮嘱:
“林妹妹身子弱,四妹妹又还小,便不要再过来,省的过了病气。只帮我向老太太问安便是,待我好了,便再去给老太太太太们请安,咱们再聚便是!”
见众人答应着出去,迎春深吸一口气,压下眼中的泪意。
“姐儿今日便很好。”
那王嬷嬷送了人回来,见迎春有些愣愣的看着帐子,不觉又将话放软了些。
“姑娘们常在一处,如今林姐儿也来了这些时日了,行事人品都不俗,不怪老太太看重。姐儿能与林姐儿多亲近,老太太老爷们知道了也开心不是?”
“妈妈说的是,我知道妈妈的意思。我是长姐,自是要关心弟妹的,且林妹妹又自来体弱,我当是多照顾一些的。”
哎,姑娘知道便是,是我老婆子多嘴了。
巳时末,贾环也挨挨蹭蹭地来了。
同是府中不得脸的小透明,他们关系倒是好。且迎春素来性子温和,贾环也颇愿意来找迎春玩儿,倒是趁的他们二人比探春更像亲姐弟一般。
“二姐姐可好些了?”
他如今才启蒙,这会子才从学里回来。
“你怎么同林姐姐一般,可也有不足之症不成!”
他在外面畏畏缩缩的,进来了倒不拘束,竟同迎春开起了玩笑。
迎春看的好笑,便同他道:“你姐姐也是为着你好,你也太忸怩了。”
贾环一双晶亮的眸子黯了些,半晌才道:“我知道的。”
迎春心中轻叹,只是他们的官司,迎春也不便多说。
只哄了他在熏笼上坐了,又遣司琪拿些暄软的点心来与他。
见他吃的香甜,迎春又命人另给他倒了热热的牛乳茶来。同他说了几句闲话,想着赵姨娘该找他了,依旧令人好生将他送了回去。
太虚幻境本来是在宝钗进府之后,这里我把它提前到了黛玉才进府半年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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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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