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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新妇

新房内只留下新雨整理床铺,其他丫鬟们都散了吃晚饭。

黄妈妈见自家姑娘竟还悠闲地拿起一本书看上了,忙凑过去在她耳边低语:“我的大小姐啊,现在是读书的时候吗?昨儿个看的避火图您还记得吧?到时只管顺着姑爷,必定美满。”

雅诗毕竟是个姑娘家,脸早已红透了,忙以书遮脸:“我已晓得,妈妈不要再说了。”

恰好晚秋吃完回来了,她笑道:“没想到贾府统共六个主子,竟有三个厨房,一个大厨房不算,太太院里和咱们这个院里都有小厨房。我已经跟小厨房的厨娘说了,奶奶明早上要做的两道菜都预备齐了。”

雅诗点头:“你早些歇了吧,明早上还要劳累。”

晚秋知道自家姑娘,现蓉大奶奶向来体恤下人,笑吟吟地行礼退下了。

如绢也进来了,笑道:“看时辰大爷也快回了,奶奶的头发还是半干,我给奶奶松松挽个堕马髻如何?”

雅诗知道堕马髻简单易解,便应了。

如绢便把雅诗的头发拢结,挽结成一个大椎,在椎处结了长长的红色丝绳,堕于她头左侧。

将将绾好,便听见锦瑟笑着招呼人的声音,如绢忙去门口打帘子,贾蓉已经笑着进屋了,后面锦瑟等人也跟着进来。原来她们三个一直在二门上等着的。雅诗暗夸府里丫鬟们懂眼色。

锦瑟熟捻地替贾蓉脱外面的大衣裳,红掌已经抢着往盥盆倒热水,贾蓉净手后即吩咐:“快传晚饭来,我和你们奶奶这时候了还没用饭呢!”

天歌转身便去了。

贾蓉坐在雅诗旁边,总觉得洗去铅华的她有点眼熟,思索良久,突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那日在齐府书房,那个梳双螺髻穿葱绿裙子差点摔了一脚的就是你。”

雅诗低头浅笑:“大爷好记性。”

贾蓉笑道:“我当时还想,陈夫人怎么选了这样的迷糊美人送点心,原来是你在捣鬼。”他原就想只在姑娘弹琴时远远互望一眼,连鼻子眼睛都看不清,原来她早就借着送东西之际细细相看了!

二人正说笑间,两个婆子抬了一张炕桌放在外间炕上,贾蓉便拉她来这边用饭。

贾蓉笑道:“厨上的还不知奶奶品味,这桌都是我爱吃的,奶奶喜爱什么,赶明儿直接吩咐她们就行。”

雅诗看着贾蓉握着她的手,使劲挣了两下没挣开,脸红着点头。

贾蓉暗觉有趣,也不再逗她,悄悄松了劲,感觉她的小手立马就抽开了。

那婆子指着桌上一碗白汤笑道:“这是奶奶命厨娘现烧的热水。”

贾蓉正不知是做何用,雅诗忙打开攥在手里的纸包,把粉末倒入白汤内,用竹箸搅拌开,笑道:“此方名为葛花散,解酒醒脾最好的,大爷现喝了这汤,再用饭对脾胃也好。”

贾蓉一时竟愣住了。还是边上的天歌推了他一下才缓过神来,忙笑道:“难为你想着周到。”端起碗便喝。

雅诗口内的“小心烫”还未消音,贾蓉已经一口气喝干了,他也不用巾帕,直接用手擦了擦嘴角,笑道:“果然好醒酒汤!”

二人遵着“食不言”安生用饭。寂然饭毕,红掌和锦瑟用小茶盘捧上茶来,雅诗漱口盥水毕,又接过锦瑟捧的茶来,便笑道:“我夜里向来浅眠,大夫命晚饭后不得饮茶,省得走了困更难入睡。”

贾蓉忙道:“天歌传下话去,晚饭后不许再进茶了,免得奶奶不当心喝了晚上睡不好。”

天歌看了眼锦瑟,心内叹息一声,忙应了去传话。

贾蓉假装打了个哈欠,捂嘴道:“夜深了,我和奶奶要歇了,你们都下去吧。”只留了锦瑟和新雨在外间守夜。

这晚贾蓉夫妇自然是颠鸾倒凤,恩爱非常,直向外间要了三次水才安歇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门外已响起敲门声:“奶奶今日要做两个拿手好菜孝敬公婆,该起了。”

新雨开门见是晚秋,为难道:“昨奶奶劳累了一天,晚上又没歇好,”

晚秋忙打断她悄声道:“小鱼我已经蒸上了,豆腐也早煨好,等奶奶收拾齐整,过去直接端上桌就行。”

说着天歌如缨等人也都过来伺候贾蓉夫妇洗漱梳妆。

雅诗听到声音就要起床,被贾蓉一把拉入怀里:“时辰还早,忙什么。”

如绢和如缨站在边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已红透。

倒是天歌锦瑟面色如常,天歌笑道:“奶奶一会还要去拜见老爷太太,还要去西府里拜见老太太太太姑娘们,去晚了总不好看。”

贾蓉这才嘟囔着放开手,又滚进里面睡了。

雅诗知道他卖力耕耘一夜,着实累着了,笑着给他掖了掖被角边起身了。

她就没这好命了,拖着酸痛的身体穿衣洗漱,又被如绢在头上摆弄半天,插了满头珠翠,拾掇清爽了赶去小厨房。

黄姑鱼恰好蒸熟,冻豆腐也煨成蜂窝状,可以起锅了。

雅诗装模作样地把小鱼分到两盘内摆放齐整,又撤去豆腐锅内的鸡火腿之类,只留下香蕈冬笋,也装到两只汤碗内,又恰到好处地在脸上手上粘到些面粉,就算大功告成了。

将汤饭放入捧盒里,她亲自端着奉给贾珍夫妇。

郭嬷嬷邬嬷嬷等婆子簇拥着雅诗走到一垂花门前停住,郭嬷嬷笑道:“这便是太太所居上房,我们在这等着奶奶。”

雅诗正要进去,忽听贾蓉在后面喊了声,便放慢脚步等他赶上来,贾蓉边整理腰间的五彩长穗宫绦边笑道:“我细想了想,还是跟你一块给父亲母亲请安为好,”接过雅诗手里的食盒,“怪沉了,我来拿。”

两人并肩进了垂花门,经过穿堂,转过紫檀大插屏,是挂满了各色字画的三间小厅,厅后才是正房大院。台阶之上早等着三四个插金带银的丫头,争着打起帘笼,一面听得人回话:“大爷大奶奶到了。”

原来贾珍和尤氏都在堂屋等着呢。

贾蓉雅诗磕完头,雅诗便奉上食盒,笑道:“这是媳妇早上做的两样小菜,父亲母亲且尝一尝。”便没有别的话了。

两边的丫头忙端过来。

贾珍瞅了眼盘中仅二三寸的小鱼,只得伸箸夹了一只做做样子,谁知这鱼极鲜美,刺又细又少,入口即化。

贾珍矜持着还吃了半盘,知道自己不能再下筷了,又转向碗内的豆腐汤,这豆腐里融合了鸡香肉香,又有豆腐本身的柔软细腻,直喝得贾珍胃中都暖和了。

尤氏也是如此,她漱口后笑道:“只不知这冻豆腐是怎么做的?香甜软糯,正对我的口味。”

雅诗硬邦邦道:“媳妇不过照着菜单一步步做罢了,等会我命丫头抄一份给母亲。”说着又献上针线。

尤氏笑夸:“好细密针脚,媳妇果然心灵手巧。”

雅诗听了只是低头笑,也不知道谦虚几句。

贾珍本来见新妇貌美,又有巧手,确有几分心动,可惜笨嘴拙舌的,他向来喜爱明艳爽利的美人,觉得这许氏呆板板没甚趣味,嘱咐了几句“夫妻俩要互谦互敬早日为贾家添丁”就走了。

尤氏倒觉得这样笨笨的就挺好,笑道:“我带你去西府给老太太请安。蓉哥自忙你的去罢。”

尤氏携雅诗坐了车,一时进入荣府,早有贾琏之妻大名王熙凤者引了多少丫鬟媳妇接出仪门,那凤姐一见了尤氏,先笑嘲一阵:“我以为你要藏了新媳妇,不肯让我们看见呢!”

尤氏也打趣几句,才道:“这是你琏二婶子。”

雅诗忙屈身行礼,凤姐忙扶起她来,笑道:“好齐整模样。”拉着她往贾母这边走。

及至贾母的屋内,尤氏笑道:“我带蓉哥媳妇给您请安了。”

贾母笑哈哈地受了雅诗的头,赏了她一套红宝头面:“你们年轻小媳妇,就要穿戴鲜艳些。”

尤氏又一一指与雅诗:“这是大太太;这是二太太;这是你珠大婶子,这是你琏二婶子。”

雅诗一一拜见过。各位妇人均有表礼赠给新妇。

尤氏又指贾母边上站的几位姑娘:“这是你二姑;这是你三姑;这是你四姑;这是薛家表姑,这是林家表姑。”雅诗又一一拜见,这些姑娘都侧身避让,只受了半礼。各位姑娘也有礼相送,都是些诗画之物。

雅诗又奉上各色针线。

雅诗知道四姑贾惜春是贾蓉的亲姑姑,虽一向住在荣府,不与贾珍贾蓉等人亲近,但冷淡成这样还是出乎她意料,她非但躲着尤氏,不与尤氏说话,连对着雅诗都没好脸色,还不如二姑迎春和三姑探春。

雅诗心内纳罕,面上不动声色。

尤氏又和她们说笑几句,就带着雅诗回来了。

雅诗伺候尤氏用毕早饭,尤氏笑道:“你也累了这大半天了,吃了早饭不必过来,好生歇歇罢。”

雅诗道了谢便退出了。

她且回自己屋里,贾蓉正等着她回来一块用饭呢,见雅诗进屋,忙说“摆饭”,别处等候的婆子捧着大漆捧盒进来。

黄妈妈的儿媳妇黄生家的利落端菜,雅诗见只有一份,忙问:“怎么爷的早饭没在这里头?”

贾蓉笑道:“我向来早上只吃汤泡饭。”

雅诗起身要伺候,贾蓉笑道:“用不着,”拿起一碗虾丸青菜汤,倒入热腾腾粳米饭内,“这便好了,你也坐下吃吧。”

雅诗看着那碗汤泡饭,紧紧皱眉,到底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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