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说话怎得如此放肆！”
金雨泽被人下了面子，十分不快，顿时拍桌而起，扭头看去，想要看看到底是何人如此不给自己面子。
等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人，也有些愣住了，只见来人一身雪青色劲装，头上勒着一道月白色抹额，生得是剑眉星目，端的是一位英俊挺拔的好男儿。
真是好相貌！和长乐王及云麾将军又是另外一种类型。
金雨泽只觉得此人十分眼熟，却想不起来到底曾经在哪里见过对方，一时不好发难，皱着眉上下打量着对方。
反倒是坐在他身旁的柳芳率先站了起来，惊喜道：“羽哥儿，怎么是你？何时回来的？”
“哦——原来是你……”
柳芳这么一出声，金雨泽顿时想起来了，来人可不是理国公家子弟，年少之时不爱读书，非要离家习艺的那个，眉目只见顿时流露出几分轻蔑。
“我还说是谁呢？原来是柳兄啊——这么长时间没有见了，有些记不得了，既然来了，怎么也不认认往日哥哥的脸，倒是口无遮拦，也不怕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之间也伤了和气……”
林琬早在听到声音的那一瞬，就已经站起身，快步走到对方身边，两人四目相对，相视而笑，只可惜金雨泽阴阳怪气的话语十分扰人，让林琬都忍不住暗暗丢了个白眼，只觉得十分无聊，只当对方是在放屁，拉着柳清羽就走到另一边，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
“清羽兄怎么来了？”
“正好有事来了京城，听说这里贾家二爷定了席面请了不少人前去，听说里面也有你，想我们也有很久没见了，这才赶了过来……”
柳清羽的一番赤忱之心让林琬动容，两人久未相见，聚在一起倒是说得正欢，倒把让人撇在一边，干脆让侍从重新搬来一桌布置在窗边，就在此处坐下，好好叙一叙别情。
热情照呼却被忽视的柳芳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但毕竟是世家出身的好修养，主动凑过去说了几句，然后又回了自己那一桌。
金雨泽脾气火爆，从未如此被人忽视，连挑衅的话都被人无视，心里闷着一股气，见柳芳对着柳清羽那家伙如此没脾气，十分看不上。
见柳芳笑眯眯地从林琬那一桌寒暄回来，忍不住冷哼一声。
“你倒是好脾气，对一个旁支的都如此礼敬，若放在我家，如此无礼，我定要好好教训一番，也好让对方知道什么叫做尊卑有别……”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显然没准备避着旁人，这一桌几位都听个清清楚楚，这行为几乎是骑在柳芳脸上骂了。
柳芳登时脸色一黑，暗骂一声“疯狗”，原本和金雨泽交好是看中对方西平郡王府未来继承人的身份，为人又最是重情义，是个可处的人，如今再看，却是鲁莽又拎不清。
可他同样是理国公家的子弟，未来必要继承家中的爵位，比之对方也不差什么，从前顺着他，是怕他不理智闹出事，是自己好修养，可不是怕他。
当即冷了一张脸，再没了从前对他的好脾气。
“金兄真是贵人事多，这才操心完南安郡王府的公子们流放路上有没有人送行，这又关心起我理国公的家务事，不过，我家与西平郡王府可不一样，权小位卑，府里没那么讲究，反而祖父时常教导我们要友爱兄弟，都是一条血脉绵延出来的，再怎么样也是自家人，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总比一些外八路的强……”
这意有所指，阴阳怪气的话可把金雨泽气了个倒仰，原本他一时气上头，说了那些混账话，心里也有些后悔，原本还想着今日散后私下里再好好和柳芳陪个不是，却没想到对方一反常态直接怼了回来。
一时间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等想要和对方好好分辩一番时，对方已经扭头和旁边的人说起话来了，连一个眼神都眉给他。
无奈他只能咽下这口气，一杯接一杯地喝起了闷酒。
这边的动静瞒不过林琬他们，见柳芳如此维护柳清羽，林琬也感到十分欣慰，忍不住赞叹一声。
“我原本以为这几家尽是一丘之貉，倒没想到理国公之孙倒也还算明理……”
柳清羽目光扫过忙着和他人联络感情的柳芳，叹了一口气，也不对林琬掖着藏着，直言道：“也就这一代才好些，理国公自我祖父那一代之后就没落了，偏偏脑子又死，总想守着往日那一套，实在可笑……”
林琬只知柳清羽与家中矛盾重重，关系并不和睦，这才小小年纪离家在外游历，却不知理国公府的内情，见对方主动提起，这才问道：“我记得令尊和现在理国公的当家人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正是，不过家父早几年就从府里分出来了，我在城中置了座宅子，供他并家母居住，平日里种花品茶，也算是修身养性了，倒比往日里在国公府里和让人争得跟乌眼鸡似的要好很多……”
只从柳清羽的只言片语中就可窥见这理国公府中也不是什么安乐之所，既然如此，能分出来倒也是件幸事。
柳清羽仰头闷了一口酒，心中的苦闷无处可诉，虽然已经分家，但毕竟那里是他从小生活的本家，眼见家族江河日下，后代子孙也个个不成气候，他清醒着却不愿步入其中，只能独善其身。
“如此也好……”
林琬听出柳清羽话语中的落寞，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柳清羽不欲这些事情影响他们兄弟两人久别重逢的喜悦，重新端起酒杯，一扫方才的阴霾，重新露出爽朗的笑容。
“不说这些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我非圣人，问不到那么多事，也管不了他人的命，只能做到自己该做的，来，为我们的重逢干一杯！”
“清羽兄的想法实非常人可比，不过你之所想正合我意，这杯我敬你……”
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见林琬如此爽快，柳清羽十分开心，原本以为对方现在功成名就，自己却还是一介白身，两人之间的关系会有所变化，现在见到对方依然和过去一样，知道其心意未变，也有些欣慰。
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颇有一种酒逢知己之感。
柳清羽像是想起什么，忽然从腰间的荷包中取出一物拢在手心里，抿唇神秘一笑。
“说起来，我这次特地回京，还与你有点关系……”
林琬见柳清羽神神秘秘取出了什么东西，又听对方特意透露出的讯息，有些好奇，却怎么也猜不出来。
“实在难为我了，这我可猜不出来，清羽兄还是别卖关子了，快点告诉我吧！”
柳清羽得意地笑了，突然伸手将藏在手心中的物件递到林琬面前，缓缓展开，笑道：“你先看看这个，再猜猜？”
林琬下意识低头看向柳清羽手掌上的物件，只见那里静静躺着一方十分眼熟的玉佩，上面雕刻着祥云图案，隐隐似乎勾勒出“晟泽”两个字……
“这是——难道？”
林琬猛地抬头看向柳清羽，神色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
“你猜得没错，看来以后你我也算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见柳清羽一脸满意，林琬不禁回想起当初对方防着云晟泽如同防狼一般的态度，和如今一比可谓是天壤之别，不禁暗自感叹真是世事难料。
想到这，再看看柳清羽的样子，忍不住揶揄几句。
“我这表哥也真是厉害，想当初你可不是这个态度，怎么，这么短时间就改主意了？”
柳清羽一脸赧然，显然也是想起当初发现云晟泽对自己妹妹心思不纯的时候是如何警惕折腾对方的，却不料兜兜转转自己到最后还是做了对方的大舅哥。
“嗨……这中间也是发生了很多事，不瞒你说，当初在扬州的时候，虽然知晓晟泽是你的表哥，样貌品性都没得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儿。可是毕竟云家远在沧州，离京城何止千里之遥，家妹虽然叛逆，也不欲以其婚事作为向上攀附的筹码，所以日后只求就近择一小户之家，既是下嫁，也方便照应，想必也受不了什么苦……晟泽虽好，却也绝不在我的考量范围……”
柳清羽并不隐瞒，坦率地说出了自己当初的顾虑。
林琬理解地点点头，对于这一点她当初已经猜出几分，所以即使云晟泽有意，她也并未直接插手。
在这里，婚嫁一事，既关乎嫁娶双方一生幸福，也联系着两个家族，仅凭情意，中间相隔着重重阻隔，可以维系一时，却终不得长久……
况且当初双方只是云晟泽一头热，清羽兄之妹一直恪守礼节，闻其言，观其行，对自家表哥也并无甚情意。
“这世道女子本就不易，清羽兄为舍妹多考虑些是应当的，只是……我不过去南疆三年，他们两人怎么就成了？”
听到林琬的疑惑，柳清羽但笑不语，林琬一再追问下，这才摇了摇头笑道：“这中间也有许多波折，幸而最终皆大欢喜，至于其中详情，你还是等晟泽进京之时，再问他吧，我这个做大舅哥的，实在不好越过他们两个开口……”
这一下，可把林琬的好奇心彻底给提起来了，不死心软磨硬泡地追问了两句，可柳清羽愣是闭上了嘴巴打定主意就是不开口，临末了还说：“这事还要再征得家父家母的同意，才算是彻底定下来，做得了准……”
显然这门婚事只是柳清羽单方面同意了，柳父柳母那边压根就不知道啊。
不过上门提亲这么大的事情，云晟泽怎么自己不一起过来，反倒还让自己大舅哥当先锋，探一探口风，就不怕到手的媳妇就这样飞了？
这样实在有些不太寻常，于是开口问道：“我表哥呢，沧州路远，消息一时传不过来，怎得他也不跟着一起过来？”
“这……”柳清羽一愣，知道瞒不下去，才道，“受了点小伤，怕提前上路会有什么妨碍，被家妹勒令在家修养好了再上路，算算日子想必也大概就这月末也就该到了……”
这又是受伤，又是亲自照顾的，林琬哪里还猜不出来，目露笑意，颇有些好笑道：“原来是英雄救美，我那表哥也难得出了回风头，还得了天大的好处，抱得美人归，只可惜我这个做表弟的，竟是一丝消息也不露……”
她已经可以想象出来来日云晟泽在自己面前嘚瑟，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大显神威，终于赢得美人心，求得大舅哥的首肯，为自己找回一个媳妇的模样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抚掌而笑，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露出一抹促狭的笑容。
“我猜不让清羽兄告诉我这一事定是表哥的主意，清羽兄素日待人最是坦诚，绝想不到如此吊人胃口的主意……”
柳清羽掩饰性地咳嗽两声，有被林琬直接猜透的赧然，又有自己居然真的顺着云晟泽的意隐瞒不报的心虚。
“咳咳……晟泽他年纪尚轻，行事难免跳脱，却有一颗赤子之心……”
“啧啧啧……看来清羽兄这大舅哥的身份可谓是板上钉钉了，还没上门提亲呢，就直接护上了，果然天生就是要做一家人的啊……”
林琬笑着揶揄，说的柳清羽都不好意思了，连连讨饶，连罚了几杯酒，才算逃过一劫。
自家表哥的婚事，林琬自然放在心上，况且能让柳清羽改变主意，获得对方的承认，显然云晟泽也下了不少功夫，林琬可不想让这桩婚事再平添波折，于是主动开口提议。
“既然表哥身体不便，不能及时出面，就让我先代他走一趟，与伯父伯母说合说合……”
“那正好！”此话正合柳清羽的意，“现在虽然家中由我做主，但我擅自应下婚事，家中长辈心中难免不快，又是远嫁，恐怕要刁难一番，若是让你这个朝廷新贵走一趟，镇一镇场子，恐怕他们巴不得当场就将这桩婚事定下！”
此话讽刺意味十足，却也是柳家的现状，柳清羽也从未想要隐瞒林琬。
林琬早知清羽兄和父母不合，如今更是理解当初为何对方会直接离家游历，而这样的嫌贫爱富的父母却养出柳清羽这样的人物，实在让人感慨……
两人相谈甚欢，殊不知花厅另一边已经有人暗戳戳地观望了许久，眼见两人举止动作间越发亲密，胸口妒火暗烧，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啪——”一声重重放下手中的酒杯，猛地起身向这边走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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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 6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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