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文起趁热打铁,第二日一早就带了薛妈、官媒人去由家退亲。
他带了丰厚的赔礼,将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态度诚恳,只求退亲,今后各自嫁娶。
那由家因为姑娘背离婚约,心悦他人在先,本就心虚,况且昨日家宴,今个儿薛家就来退亲,这明显是在家宴上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而薛蟠却将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主动求退婚,尽量保全了他家姑娘的名声,这简直是做梦都梦不来的机会,早都想退婚的由家如何会拿大,为难薛家。
“薛贤侄这事办得可不厚道,一出孝期就来退婚,让我们慧儿以后还怎么见人。”由宏装模作样地板起脸说了两句,撸了撸胡子,也没能压下嘴角的喜悦。薛蟠这份气度到让他有些惋惜,舍不得,这样的脾性,想必也会善待自己的妻儿。
薛文起满怀歉意地笑了笑,却不接话了。
由宏一顿,他以为薛文起会再说两句软话,求求他的。突然想起薛蟠“呆霸王”的诨号在外,万一说的严重了,薛蟠来了性子,袖子一甩不退婚了……
由宏眉眼间的笑意愈浓,态度一转,不禁和蔼可亲起来,“婚姻之事,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过日子的到底是你们自己。这婚事是我和你爹定下来的,订婚时你才出生,你慧儿姐姐也才两岁,现在想想,这定的是有些早哈,太匆忙了。”由宏讪讪笑道。
薛文起满脸笑意和对长辈的恭敬,一言不发地看着由宏,等着由宏说话。
由宏被他盯的愈发心虚,又生怕薛文起反悔,赶忙道,“行啦行啦,这婚事就作废了。又不是我和你爹成婚,我俩瞎掺和个什么劲儿啊。这儿女啊,都是冤家,上辈子欠的债。”
薛文起站起来,对着由宏行礼,“侄儿年轻不懂事,多谢世伯成全。”
礼毕,薛文起突然话锋一转,笑眯眯地坐回椅子上,“侄儿还有一事相求,想从世伯这匀两三艘船。”
薛文起开门见山,不卑不亢地看着由宏,语气不疾不缓,前一秒还是求退婚的晚辈,下一秒就成了甲方。
由氏造船,他来买船,可不就是甲方了吗。
由宏一怔,不管是海上的船,还是运河上跑的船,薛家可不缺船啊,这薛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薛文起故作伤心,叹了口气,“我们家的情况世伯还不知道吗,如今,又有哪艘船是我能支使得动的。”
“这……”由宏顿了下,也想到薛家的情况了。
“我也不多要,就两艘大海船。”薛文起说,突然想起什么,“世伯家的海船,往京城的运河也能跑吗。”
由宏摇头,“运河的宽度和水量都不够。海船是海船,运河上的又是运河上的。”
“那世伯这海船怎么卖,河船又怎么卖?”薛文起问。
由宏皱了皱眉,“你真要买?买船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薛文起一本正经起来,“不瞒世伯,我在德州那边做了点儿小生意,需要海船把东西运到金陵,再转运河,运上京里。”
由宏不由得重新打量起薛文起。薛家老大还在的时候,薛蟠也没现在这么混,薛家老大过世,老二薛询接任薛家家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薛询故意把薛蟠这个侄子往废了养。
薛询自己也有儿子,大家族里为了争家产,这点儿阴私手段也算不得什么。
要怪只怪薛蟠自己是个不争气的,真就被那起上不得台面的下流东西引着一去不回头,终日飞鹰走马,不务正业。薛蟠哪怕有那么一点儿浪子回头、朽木可雕的苗头儿,他也不至于背信弃义,背叛故人。
一面是自己女儿的终身幸福,一面是已经故去的友人,要他如何选?
由宏默默叹口气,把对友人的愧疚挪到薛文起身上,越发多了几分耐心和慈爱。
“你那生意是头次做,在尝试,还是已经做过几次,或者是做你爹以前的买卖?”由宏问。
薛文起笑眯眯答,“头次做,等运回了金陵,侄儿定先送过来孝敬世伯。”
“行,那我可等着。”由宏笑道,思索片刻,“既然是头次做,那便不要一次投入太多,我手里有专门跑德州的海船商队,你要用,到时租给你两艘也就罢了。日后,等这宗生意稳了,再投海船也不迟。”
薛文起略一思考,欣然接受,“就听世伯的,那侄儿便只要三四艘跑运河的货船。”
由宏气笑,“三四艘?你当我这船是骡子拉的板车啊,说要就要的。”
“那便请世伯通融通融,加个急,我这边也不急着要,估摸着得等九、十月份才会上京。”薛文起陪笑道。
“你这还叫不急?人家提前一两年定的算什么了。”由宏笑骂,“最多三艘,这也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见你头次做生意,是世伯对你的关照。”
“三十万一艘,不二价,再多一艘也没了啊。”由宏道。
三十万一艘的船,还只是跑运河的船,这让薛文起噎了一大口,好在薛爹给留的钱袋足足的,想到现代社会动辄上百上千万的豪车,薛文起也不心疼了,下午便亲自把银票送到了由府上。
由宏留薛文起一起用晚饭,被薛文起推辞了,他家里妈和妹妹还等着呢。
由宏亲自把薛文起送出大门口,望着薛家车马消失在街道转角,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惆怅。明明纠结多日的婚事顺利退了,还卖了三艘船,但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薛家比他想象中的富有,薛家大房也远没有他想象中的破落,薛蟠一个十四五岁的公子少爷都能眼睛不眨的甩出近百万的银票。若是薛蟠这宗生意做成了,从此上进了……
再看看他家大姑娘看上的那个穷书生,连拿二两银子都费劲儿,若是明年一举中了举人还好,若是……就是中了状元探花又如何,朝廷给的那点儿俸禄,仨瓜俩枣的,还不够他家姑娘买根簪子、做身衣服。
且说薛文起退婚之后。
薛家虽是商户,但祖上也做过官,也算是书香继世之家,现如今虽不能科举,但族里依旧设有学堂,负责族里子弟启蒙,认字读书,还有打算盘和算账做账,这是薛家生存的根基。薛家的小娃娃都是先学了扒拉算盘,才学怎么拿毛笔写字。
当然,这么勤奋上进的娃里不包括薛蟠。薛蟠自幼奢侈懒惰,薛爹故去后,薛妈对他更是溺爱纵容,这就导致薛蟠十五了,依旧算盘打不利索,账看不明白,甚至大字都不识几个。
薛文起在街上逛了几圈,愣是一大半的招牌牌匾都认不明白,吃饭点菜都张不开嘴。这文盲程度远超他想象,已经严重影响正常生活了。第二天,薛文起就去了族里的学堂,跟着启蒙班里五六岁的娃娃们学认字。
教书的夫子见了他,几乎条件反射的立马吹胡子瞪眼起来。
薛蟠是薛家长房长孙,薛爹在时,薛蟠在薛家的娇惯程度不亚于贾府的贾宝玉,甚至比贾宝玉更甚,贾宝玉只是贾府二房次子,薛蟠可是薛家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偏偏是个混不吝的,闹起来能把学堂的屋顶掀了,夫子还骂不得打不得。
“你又过来做甚。”一见了薛文起,夫子的毛都要炸起来了,气呼呼地问道。
文盲的是薛蟠,闹学堂的也是薛蟠,跟他省直笔试第一的薛文起有什么关系。薛文起脸不红心不跳,笑嘻嘻地给夫子行礼,“学生近来无事,过来看看先生,顺便跟先生请教几个问题。”
薛文起厚着脸皮赖在了学堂,这一日,正拿着毛笔给繁体字标拼音,却被钱旺打断。
钱旺站在窗外,一个劲儿的朝他使眼色。
薛文起看了眼讲台上正摇头晃脑教大家背书的夫子,蹑手蹑脚地从后门出来。
“大爷,太太叫您赶紧回去。”钱旺急道,“家里来了几个衙役,说是冯渊和拐子的案子有了情况,今儿请您和被拐的菱姑娘去趟府衙。”
薛文起回去的时候,薛妈已经打发白嬷嬷陪着香菱坐在车上等着了,薛文起急急忙忙换了身出门的衣服,薛妈跟过来,偷偷嘱咐道,“香菱这孩子命太苦了,父亲被个道士拐走了,下落不明,家里也只剩个不知生死的老母亲,还住在外祖家。”
“我思来想去,总觉得她那外祖家也未必是个什么好去处,香菱如今已经到了说人家的时候,若是她外祖家贪图聘礼,随随便便把人配了出去,这不是造孽吗。既然人已经到了咱们家,那便是有些缘分,我看着她文文静静的,也是个好的,你若是喜欢,那日后便收在房里,做个屋里人,若是不喜欢,那我便认个干女儿,让她陪着你妹妹。”薛妈认真道。
薛文起听的直摇头,才退了由家的婚,这又来一出,薛大傻子艳福不浅啊,可惜他不是薛蟠男女通吃。而且他这具身体才十五岁!
薛文起一本正经地胡编,为薛蟠开脱,“当初买香菱,就是看中她生的不俗,甩咱们家那些丫头几条街,正适合留在妹妹身边。咱们不是要上京吗,妹妹身边总得有几个拿得出手的丫头,不然没个体统,怕是要让京城里的亲戚笑话,还以为咱们破落了,是去打秋风的呢。”
听到薛文起改口说买香菱都是为妹妹着想,不是为了收在自己房里了,薛妈心里顿时痛快不少,对香菱的喜欢又多了几分。
她虽然看着香菱喜欢,但毕竟因为买香菱才让儿子惹上了官司,头上还挨了冯家一棒子,心里难免有些芥蒂,觉得香菱是狐媚子,勾她儿子坏事。但若薛蟠不是自己喜欢香菱,是为了妹妹才买香菱,那便不存在什么狐媚子不狐媚子的了。
薛姨妈笑骂道,“你亲舅舅亲姨妈,还能嫌你?快去吧,记得把香菱再给我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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