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置结果尘埃落定,已是半夜。
众人各自散去时,四小姐关蕴珠正巧回来,嘴里还哼着曲儿。
“哟,这是怎么了?瞅瞅一个个哭的,家里破产了?”
关蕴晗哪里顾得上别人说风凉话,离开时还红着眼圈。
“你上哪里野去了?有好玩的怎么不带我!”关靖淇没好气。
“嘁!”关蕴珠上下打量,鄙夷道,“快照照镜子看你那脸肿的,带你出去丢死人了。”
“我这是英勇的伤疤!”关靖淇哼了一声,指着后面道,“不信你问小五小六。”
关靖渝:“……”
蕴青翻白眼:“……”
手指往旁边挪,“再不信你问未来大嫂!”
怜青被莫名抓住,只好微笑道:“三少英勇。”
关靖淇挺起胸膛,添油加醋复述今晚的事迹。
关蕴珠似笑非笑,倚靠着沙发背,手指把玩一缕卷发。她不知有没有细听,眼神滑过搀扶三姨太离开的赵穗芳。
“小七犯傻是常有的,怎么某位今天也跌了跤。”关蕴珠瞥见赵穗芳脚步微顿,勾唇道,“尤小姐厉害啊,咱家以后有好戏看喽……”
蕴青和怜青对视一眼,装没听懂,径直上楼去。
关靖淇:“某位?你说谁?”
关蕴珠撩头发,自顾自回房:“我不跟傻子说话。”
关靖淇看向五弟:“她刚是不是骂我傻?”
“……”关靖渝眼带同情,“三哥,早点休息。”
说罢转身离开。
“你们猜谜呢?”关靖淇:“我在家还有没有人权?!”
“啪”一声,灯光熄灭,客厅陷入黑暗。
“哪个不长眼的!怎么把灯都关了!”关靖淇差点绊一跤,“少爷我还在屋里呢!”
小厮哆哆嗦嗦:“三少爷,二姨太吩咐的,说您太吵了,影响她睡觉。”
关靖淇:“……”
—
副楼二层卧室,灯光亮了一夜。
丫鬟银环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收拾了一晚上的行李,她可累得够呛。
“小姐,还不睡吗?”
天边泛起鱼肚白,座钟指向七点,赵穗芳终于放下笔,将写好的信件贴身收妥。
“睡不了的。”因为熬通宵,赵穗芳脸色苍白,越发显得羸弱。
银环:“时候还早,怎么睡不了?”
像是特意回答这个问题,房门被敲响,有声音响起,“表小姐,大太太那边打发人来问您起了吗?得空过去一趟。”
赵穗芳唇边噙着笑,“知道了,请回太太,我这就来。”
银环怔住,半晌才小声问:“小姐,你让我收拾东西,难道……咱们要搬出去了?”
话语里夹杂着一丝惶恐不安。
主仆二人自老家乡下搬进关家大宅,一晃这么多年,哪怕是银环,也将自己当作半个关家人了!乍有此猜想,怎能不担心?
赵穗芳沉默良久,淡淡道:“兴许吧,当主子还是当奴才,就看这一回了。”
-
大太太信佛,用过早饭后,必有半个钟头焚香诵经。
赵穗芳到的时候,两个姨太太对视一眼,自觉告退。
经过赵穗芳身边,三姨太忍不住心生担忧,出了门才问道:“太太突然叫穗芳过来做什么?要是昨儿那事,我都带着小七认错了,这与穗芳有什么相干?总不能连坐吧?”
二姨太盯着她看了许久。
三姨太:“我眼睛还没消肿?”
“不是。”二姨太慢悠悠叹道,“我就是感慨,你那心眼子时有时无的,平日嘛惯会闹妖蛾子,真遇上考眼力的时候,就是实心的木头。怪不得太太能容你这些年。”
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顿,三姨太气结:“你!邓翠兰你站住!我还没跟你算昨儿的账呢!”
二姨太已经走远,挑眉笑道:“得,这会子又有心眼了。”
一墙之隔,外头的吵闹传不进屋子。
檀香清幽,室内安静得针落可闻。
大太太跪在佛龛前敬香,赵穗芳低眉敛首,一如往常的乖顺模样。
“穗芳,你来关家多久了?”
赵穗芳:“回太太,已有十二年了。”
“十二年。”大太太似乎笑了一声,“时间真快啊,老话说,女大不中留,你在我们家,与正经小姐是一样的。我上回说的白秘书,家世清白,性情温厚,你也见过的。我预备同老爷提一提,趁着现在还太平,赶紧把婚事定了,你觉得呢?”
赵穗芳眸光微动,忽然跪了下去,重重磕头!
“太太,穗芳知错了!”
“知错?你错哪了?”大太太笑。
“穗芳错在不该痴心妄想,惦记着不能惦记的人!”赵穗芳紧咬牙关,泪水涟涟,“可是太太,您也年轻过,情之一字怎能由我控制?我斩不断对大少爷的情思,更不愿嫁给旁人。还请太太疼疼我,我可以给大少爷做小。”
“糊涂!”
当啷一声响,琉璃佛珠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赵穗芳擦干眼泪,从怀里掏出信,双手举过头顶:“太太,关家养育之恩重如山,穗芳不敢腆着脸求您成全。您既已知道我的心思,我也再没脸留下。”
“这是我写的辞别信,姑姑那边烦劳太太同她说一声,穗芳就此拜别。”
高举的信件迟迟未有人接。
大太太沉吟良久,忽然轻笑:“是真想走?”
赵穗芳心下凛然,面上不动声色:“回太太,穗芳不敢欺瞒,是没脸留下。”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良久,只听大太太叹了口气,双手合十朝佛龛俯首。
“罢了,起来吧。”
赵穗芳松了一口气,撑着发酸的腿起身。
“你和白秘书的事,就此作罢。”大太太顿了顿。
成了!
赵穗芳眸光微亮,心也跟着提了起来,直到后半句落地——
“你对靖澜的心思,也不许再提。”威严的嗓音带着说一不二的严厉,“做小的事情,我不想听第二次。”
赵穗芳的心沉了下去,手指无意识攥紧。
“是。”
大太太闭上眼睛:“我乏了,回去吧。”
赵穗芳僵着身子出门,刚迈过门槛,就听后面传来不轻不重的声音。
“穗芳,你是个聪明姑娘,打你七岁那年住进关家,我就喜欢你。如你所说,十二年了,你和关家女儿们没什么不同,都是我家的孩子。”
“有时候机灵些是好事,所以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些时候,自作聪明就是笑话,你明白吗?”
赵穗芳紧抿唇:“明白。”
“关家的孩子打打闹闹是常有的,无伤大雅。但你要知道,我不喜欢孩子们有不干净的城府。”太太顿了顿,“珍秀糊涂,老五是男子。小七年纪小,爱听你的话。很多事情我不说,不代表我不清楚。你既然口口声声铭记恩德,自然不能以怨报德。”
“不敢。”赵穗芳:“太太大恩,穗芳没齿难忘。”
里面传来一丝笑,带着凉意,“去吧。”
—
酷暑盛夏,赵穗芳周身却泛着冷意。
银环追上前,小心翼翼:“小姐,咱们还要离开吗?”
赵穗芳轻笑:“不用了。”
不用离开,但也彻底断了明面上的路。
凭借多年观察,赵穗芳深知太太的底线。
正如她方才说的,关家子女之间有矛盾龃龉没关系,但不能坏了品性,不可嫉妒构陷,伤及根本。
而她唆使小七对付尤怜青,恰是犯了大忌讳。
经过昨晚那一出,赵穗芳知道自己装不了太久。
小七莫名针对尤怜青,除了帮赵穗芳这个表姐以外,别的动机都很难说得过去。
太太什么手段?与其被逼问,不如主动坦诚,以退为进,好歹落得个真心实意的名头,不至于被赶出去。
只是……推了一个白秘书,将来还有张秘书,王秘书。想要留在关家,她还得想办法!
兀自琢磨心事,连下了雨都不知道。直到头顶遮过一把伞,赵穗芳倏然抬眸,望进一双深如潭水的眼睛里。
银环不曾察觉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二少爷?好些天没瞧见您,这是从哪儿出来?”
关靖海一身藏蓝长衫,清俊面容带着书卷气,鼻梁上的眼镜沾了雨水,雾蒙蒙,也遮住了眸光。
“书房。”
赵穗芳后退一步,走出伞下,任由雨丝飘洒,“银环,我们走吧,不打扰二少爷温书。”
盛夏的雨来去匆匆,方才是细雨蒙蒙,片刻的功夫,天边云层响起闷雷声,阵雨将至。
主仆二人尚未走出花园,银环看了眼赵穗芳的脚,“小姐我去拿把伞,你在廊下等我。”
银环跑远,赵穗芳走不快,雨滴不讲理地砸落,那把伞又出现在头顶,这回声音响在身后。
“宁愿给我大哥做小,也不要嫁给我吗?”
赵穗芳僵住,没有回头。
“你都听见了。”
“嗯。”他似乎在笑,只是雷声轰鸣,叫人听不清话语里是否有苦涩。
“药用完了吧。”他将一个包裹递了过去,“下雨天,脚还疼得厉害吗?记得按时用。”
不远处,依稀可见银环冒雨赶来的身影。
风急雨骤,伶仃的伞骨似乎经不起摧残,簌簌作响。
没有挡住的雨水拍在脸上,凉意透骨。
赵穗芳怔然,伞沿的雨珠如断线,打湿他的衣袖,她的裙摆。
“不必。”她走进雨里,头也不回,“我这种人,不值得。”
宝子们,看过粽其他文的应该知道哈,我的风格慢热,有不少配角戏份,偏群像。怕大家不适应,所以特意说一下~
但是重头戏还是二青,不会喧宾夺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穗芳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