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于面子，怜青答应了周末邀约。民国结亲不同于旧时代，就像上回蕴青与文少爷相亲一样，要是男女相处看不对眼，说开了也就无妨。打着这样的主意，也就不好推辞。
为了避嫌，怜青不想孤男寡女去看戏剧，为此邀上了兄长。史今潮虽有些不乐意，却也没法子。
时间很快到了礼拜天，三人提前到了剧院，史今潮张罗着由他请客买票。
尤家兄妹等在原地，看着售票处大排长龙，怜青纳罕道：“今儿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怎么看戏剧的人这样多。”
尤怀瑾替她理了理碎发，“是外国人的耶诞节，好比咱们过年，这是他们的春节。”
打眼看去，队伍里果然有许多高鼻深目的洋人。
“耶诞是为何物？”
“是他们信仰的教义人物，像佛教释迦摩尼，道家三清等。”
怜青了然：“哦，我明白了。”
兄妹二人正在交谈，冷不防身后有人“哈”了一声，怜青的肩膀被拍，吓了一跳！
“呀！”她回头一瞧，正对上一个雪团似的人。
“吓到了？不认得我了？”
“蕴青！”怜青听见熟悉的声音，又惊又喜，“你怎么也来了？”
上海已入冬，昨儿下了一场初雪，蕴青穿着雪白貂皮大衣，头上戴着一色的白绒帽子，脖子围着白狐围巾，活像一只雪团，只露出一双大眼睛。
她朝后努努嘴：“陪我大哥和舒窈姐一块儿来的。”
怜青往后瞧，果然见另一边停着汽车，一男一女正往这边走来。
“他俩……”
“我妈乱点鸳鸯谱。”蕴青摆摆手，“不然舒窈姐不至于叫我作陪。你呢，和怀瑾哥哥一块儿看电影？”
她那句“怀瑾哥哥”喊得极其自然，说话时，眼睛望向尤怀瑾，笑意盈盈。
尤怀瑾眸光微动，点头道：“和关小姐一样，我也作陪。”
蕴青眼珠一转，便想起怜青上回说的“相亲”。
“那真是巧了，你们看的哪一部？买票了吗？”
当是时，史今潮气喘吁吁跑了回来：“对不住，二位再等我一等。票务说今日已售罄，怪我没问清楚，原来今日是外国人的耶诞日，许多票都提前订出去了。我这就打电话问我朋友有没有门路。”
他急得满头大汗，甚至来不及注意身旁多了个人，一双眼睛只看着怜青。
怜青正想说算了，不料蕴青笑道：“巧得很，我手里正多了几张票，原是我家几个姊妹的，他们不来，正好给你们，别浪费了。”
史今潮这才注意到“雪团子”：“这位是……”
“是我的好友，关六小姐。”怜青道。
“那怎么好意思，关小姐，票价多少钱？我折现金给你吧。”史今潮因当着怜青的面，不想占便宜，很要计较一番。
蕴青哪里耐烦听这些，她正愁无聊，只想拉着怜青去看电影。
“不必麻烦，喏，你的票。”她随手抽了张票递给史今潮，转头拉着怜青便走。
踏上台阶时，与另外一对男女迎头撞上。
“尤小姐。”文舒窈笑着打招呼。
“文小姐。”见到熟人，怜青很是高兴。只是避免不了同另一位交际，“关大少爷。”
她察觉有道目光划过，旋即是冷淡的嗓音，“嗯。”
说话间，尤怀瑾和史今潮走了过来，免不了又是一阵客套寒暄。
蕴青等不及，看了看表，催促道：“哎呀，已经开场了，快别啰嗦，给，一人一张票，咱们自去找包厢位置，都在二楼。”
今日剧院的人格外多，开场后仍有人头攒动，排队进场。他们拿的是二楼贵宾票，为了节省时间不排队，可以走专门通道。只是这样一来，几个人都要分散开，由服务生各自验票带领上去。
最前头的史今潮已经上楼，最末尾的尤怀瑾尚在等待服务生，这便是人手不够的坏处。
怜青此前没有经历这样的流程，轮到她时，来不及想别的，只管跟着服务人员走。
开场后的剧院灯光昏暗，走路需得分外小心。
尽管服务生在前面提醒，怜青还是差点绊了一跤。于是更加谨慎，就连进包厢的时候都紧盯脚下，没有抬头。
“女士，甲字一号厢到了，这是您的票，请收好。”服务生说。
怜青：“多谢。”
她一面道谢，一面笑着抬头：“蕴……”
视线触及对面的人，要说的话戛然而止。
包厢内光线昏暗，只有舞台投射的光亮，照出座中人的侧脸，冷峻分明，是关靖澜。
怜青终于看清包厢的陈设，竟然是双人位！
难道不是所有人都坐一起吗？怜青观剧经验不多，只去过许多人齐聚一堂的地方。
她低头细看手中的票，有人突然开口道：“这是耶诞日的双人专座，小六不清楚内情，胡乱分票，把你分到这里了。”
怜青动了动嘴唇，想说自己跟人换，可是服务生已经不见踪影，外头漆黑一片，外国女演员的高亢的歌声掩盖一切……在心里尝试呼唤蕴青，心灵感应这会子又失灵。
唉，该有用的时候总是没用！
她打消了念头，挨着座位边坐下，脊背挺直。
“你这样不累吗？”身旁的人好整以暇。
怜青当然累，只是脸上却保持微笑：“尚可，关少爷不用管我。”
关靖澜往软座里一靠，不再多言。
舞台上演出的是来自英国的伯乐特远东游艺团，怜青并不熟悉。
外国人的唱腔华丽婉转，好像演的是一出极有名的戏，可惜怜青对戏剧的认知并不深刻，尚不能很好地欣赏。
真是对不住演员。她这般想着，心思又飞到别处……
既然是打乱的座位，不知道蕴青和哥哥都坐哪里？
困倦一点一点上涌，怜青的脊背慢慢塌了下来，一时又被嘹亮的歌声惊醒，吓得一抖，赶紧坐正。
眼角余光扫向一旁，见关靖澜并没有注意自己，怜青松了一口气。
“幸好没有丢脸。”她心道。
习惯端庄的闺阁小姐，很不愿意自己露出憨态，叫人笑话。
黑暗里，关靖澜唇角微弯，假装没有注意。
果然，不多时，隔壁的小脑袋又开始一点一点。
-
另一边，蕴青落座不久便发现是双人座，“同桌”姗姗来迟，进门的一瞬间停住脚步。
“怀瑾哥哥。”蕴青已经解下围巾帽子，露出明艳的脸。
尤怀瑾略想了想，便知是有乌龙，笑道：“双人座？关小姐要是不方便，我可以找人换。”
蕴青的视线明目张胆地在他脸上流连，利落道：“我不要。”
尤怀瑾：“？”
“他们成双成对，你我落单，一起坐岂不是正好？”蕴青眼珠一转，“你若是去外头随便换个人，长得好看倒罢了，若是贼眉鼠眼，我可不跟他坐。”
“我是以为你想和怜青坐一起。”尤怀瑾怔愣片刻，失笑道，“再者，我一个男子同你坐一起，怕坏你声誉。我既是因着这个缘由，怎么会随意换另一个男子进来？”
“我俩在一块儿的日子长着呢，少看一次戏不值当什么。”蕴青摆摆手，“哎呀尤大哥，你快坐吧，不要废话。”
尤怀瑾被拉着入座，没有与女子亲密接触过的人，这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关小姐……”他开口。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叫我蕴青就好。”
“蕴青是你闺名，太过唐突。”
“我和怜青是好朋友，你是她的哥哥，就是我的哥哥，你怕什么？”蕴青一脸无所谓。
尤怀瑾无奈：“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我把你当哥哥，你把我当妹妹就是。”蕴青看着尤怀瑾清俊的侧脸，不由得升起打趣的心思，忽然压低声，“还是说，你不把我当妹妹？”
尤怀瑾何等敏锐，对上姑娘不闪不避的眼神，他微皱眉：“关小姐……”
“唉，你真无聊。”蕴青立刻撑着胳膊远离一尺，唇边挂着笑，像只逗了人就跑的狐狸，“你不把我当妹妹，可以当朋友啊，你方才在想什么？”
尤怀瑾：“……”
他有些无奈，又有点想笑。
“没有，听戏吧。”
蕴青：“嗯！”
嘴上答应着，目光却慢悠悠地划过他的脸。
光源微弱，蕴青却觉得，这与那日认真做饭的模样好像重叠了。
“我的脸上有东西吗？”他似乎轻笑一声，偏过头看她。
蕴青丝毫没有被抓包的慌乱，很是坦荡，“没有，生得好看的人会被人多看，这你都不知道吗？”
尤怀瑾愣住，忍俊不禁：“闻所未闻，从前并没有人会像你这样看我。”
“那是因为她们害羞。”蕴青托着腮说。
“你格外不同，就可以这样堂而皇之地看我？”尤怀瑾笑问。
“不啊。”蕴青摇头，很得意地笑道，“我生得也好看，你多看我两眼，这就回本啦。”
尤怀瑾挑眉，偏过头正欲说上什么，笑意盈盈的脸就这样映入眼帘。
唇红齿白，眼睛很大，脸颊边两个很深的酒窝，明明光线并不分明，却能看见她眼眸中的明媚。
的确是生得很好看的一张脸。
尤怀瑾一时停住，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而这样没有条理的情形，几乎从未在他身上发生过。
所幸，那只是短短一瞬。
“嗯？你怎么不说话？”蕴青歪着头，催促。
尤怀瑾别开眼，不去看那张脸，只是温和地笑：“演员唱得很好，再不听就错过了。”
蕴青见他不为所动，于是也松懈了精神，懒洋洋趴了回去，“哼。”
蕴青：打直球选手无所畏惧
尤怀瑾：（战术性看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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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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