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泸州市海崖区政府开发出一个专门发展旅游的嘉河古镇来,此地游客一直是络绎不绝。
要说一绝还要属镇上的那条黑嘉河。
白日无论天气如何,这条河看上去总是乌黑油亮的,倒不是那种被工业废料污染后的焦黑,而是黑的清亮,黑的纯粹,盯得久了,活像是一双美人含情黑眸,脉脉风姿。
只是当镇上的人拿木瓢舀水时,舀上来的水却干净透明,比普通河水还要清澈。
有学者对此分析研究过,认为是河中藻类所致,但拿河水取样时,并没有发现直接导致河水呈此颜色的藻类。
还有认为是微生和细菌物导致的,总之这河水送去化验一遍又一遍,就是得不出个确切结果,众生纷纭,莫衷一是。
问小镇居民这河水一开始就是黑的,还是后来时刻突然变黑的,他们也答不上来。
有的说这条河自他小时候就是如此,有的则绘声绘色道,这河原本就是条普通的河水,某天他清晨散步,天色忽地变得阴沉,狂风大作,河边居然有大量鸟雀飞来,待鸟雀掠过,天色转晴,这条河眨眼间就变成现在这种颜色了……
诸如此类的传说还有挺多,但都挺扯,没什么人信。
这条河名声大噪,原本这座叫徐东镇的无名小镇也改了名,换成“嘉河古镇”四字。
来的游客多了以后,镇上招商引资,建了不少酒店、餐馆还有游玩设施,供以长久吸引游客。
不知何时,黑嘉河下游对面开了家二层茶馆。
一楼大堂二楼雅间,规模中规中矩,但装潢那叫一个漂亮,连大堂里摆着招待闲散游客的桌子都是用上好的梨花木雕的,尤其是店里熏的香,沁鼻凝神,说不上香料是什么。
但只要一走进去,心平气和的,很容易在那里坐上大半天。
不过店里就一个女人忙活,老板兼职伙计兼职茶艺师。
客人再多的时候也不见她招呼别的帮工出来。
她也没多勤快,成日懒洋洋地坐在柜台后面,支着下巴打量着堂内众人。
见人来了,先问要不要包间,要就给人一牌子,让他们自个儿上二楼找房间号去,不要就是在大堂给人指一位置。
茶馆里的茶都是让客人自己去茶台上挑,茶柜里各类茶叶都有,挑好称斤后,老板取了茶具泡好,才给他们端过去。
至于配茶的点心也就是几样,胜在味道不错。
客人若是要点心,她到柜台后面,掀开隔间的竹帘,过了一两分钟再出来,手上就端着一碟储存在后厨里的点心。
就她一个人,人多时自然忙不过来。
有时一位客人要等上一小时之久才能喝上一杯热茶。
不过几乎没人催她或呛声。
不知怎么的,坐茶馆里整个人都安静下来,心平气和的,连路过小孩不小心泼自己一身水,都只是微微笑一笑,宽容得出奇。
常有人在等茶间隙和老板说笑。
问她叫什么,老板也不遮掩,答,奉嘉音三字。
问及年岁,又答,今年正好本命年。
客人斟酌片刻,看看对方容貌,断定是二十四岁了。
更有甚者见她姿色不错,想拿出手机加个联系方式,这老板也只是笑笑,还真给那人加上了。
然而一出店门,再想想老板叫什么,长什么模样,竟一点印象都没有。
而手机上,竟然也没有刚刚加上的联系方式。
*
茶溜儿不知溜哪里去了。
不过奉嘉音倒也不怎么在意,反正它待在茶馆里,也只是被顾客们来回摆弄拍照,摸得毛都炸了。
今日客人不多。
楼上包了两个雅间,大堂里就坐了五桌。
她忙完一阵后坐在柜台后面打盹,看见有人过来结账才懒洋洋地睁开眼睛,有气无力说了价钱后,才道:“支付宝还是微信?现金也行,赊账也行。”
有够随意的。
越临近傍晚,人就越少。
连路过茶馆的人都没多少。
毕竟她在店门口挂了写着营业时间的桃木牌子。
开店时间不定,打烊时间下午五点半,提前一小时内谢绝顾客入内。
现下已经快到打烊时间了,自然没人愿意进来。
做生意做到她这份上,附近几家店主私下里都在讨论她什么时候倒闭。
可这随心所欲的茶馆愣是挺过了一年又一年,旁边的奶茶店炸鸡店都换了一轮又一轮了,只有她奇迹般的熬到现在。
眼见着日薄西山,茶馆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
奉嘉音又开始趴在桌上小憩。
忽然听见一声声极为扰人的“咕噜”声,像是压着喉咙发出的气音。
她一听这声音,眼睛没睁,手直接朝声音发出的地方——她脚下抓去。
“咕噜”声更大了些。
奉嘉音可算睁眼,和手里揪着的黄毛黑纹小兽鼻尖对着鼻尖。
“吃什么了这是?”她手指戳一戳茶溜儿微微突起的肚子,“别乱吃东西。”
说着将它倒过来,抖了两下。
茶溜儿“呕”一声,吐出一串手链来。
这手链顺着她身上这件旗袍裙角往下一滑,生生拉出一条水痕。
“真恶心。”奉嘉音毫不留情地嗤道,“不留神看你连手链也吃,也不怕拉不出来?”
她一松手,它便在空中腾了个身,四脚落地后“蹭”一下跑走了。
她俯身,捡起那串手链用绒布擦拭后细细打量。
赤若珊瑚,原是用扁圆的红豆串成。
她粗略数一数,足有三十来颗。
串绳微微发黑,红豆上打的洞也很粗糙。
估计不是外面店里卖的,而是自己做的。
茶溜儿也不知从哪里吞了这个回来,若是有女孩丢了这个,指不定多么着急。
奉嘉音将其搁在柜台的斗架上,又漫不经心地望向了大堂里坐着的宾客。
今天不用她出声请走,茶馆里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只有东北角坐着个年近五旬的中年男子。
极瘦,眼睛微微往外突,穿着老旧的外衣,模样看起来有点昏昏沉沉的,低着头止不住把头上戴的帽子往下压。
外面天气炎热,他这样穿,实属怪异。
而他坐的那桌茶桌上空无一物,连杯茶水都没有。
奉嘉音记不清这人是什么进来的,但她看一看摆在柜台桌面上的钟,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一不留神,竟然都快六点了。
她再隔着菱花窗看看外头天色。
将暗未暗的,夏日就是这样,过了六点多黄昏都还没下去,整片天空艳得如血,但一霎过后,又肉眼可见的暗沉下来。
黄昏与黑夜交界,至阴时刻。
奉嘉音这才坐起身,从柜台抽屉里取了数串风铃,而后走到店门口那里,将这些风铃挂了上去。
被夜风一吹,晃晃悠悠,清脆直响。
那坐在茶桌前的中年男子猛地抬起头来,仿佛晃过神来一般,盯向门口。
天完全黑下来。
店门前的街道仍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附近开的几家店面也正是灯火通明,招待来客。
只是茶馆恍惚间被隔开到另一个世界一般。
奉嘉音站在店门口,像是在看一部电影。
门前的人走来走去,却没有人驻足看一眼茶馆。
这儿仿佛不存在什么茶馆,就像是街巷里任何一道墙,对旁人没有多看一眼的吸引力一般。
茶溜儿来到脚边蹭了蹭她。
它夜里身上毛发颜色更深,隐在黑暗里就像一团火在灼灼燃烧似的,很是显眼。
奉嘉音抱起它,边慢慢抚摸着它脊背,边转头看向了这名男子。
“师傅。”她笑问,“打哪里来的?”
中年男子愣愣看她:“你是?”
“别怕。”奉嘉音微微笑着,“我不是好人。”
“……”中年男子仍是呆呆看她,动了动嘴唇,“这里是哪里?”
奉嘉音走过去,就这么抱着茶溜儿坐到他对面。
听着男子的疑惑,她撇了下嘴,别有深意地回道:“在人间,也不在。”
男子怔忪的点点头,呐呐道:“你问我是哪里来的,我自己也不清楚,你看这一抬头,就到这儿来了。”
“那您之前都在哪里呢?”
男子表情更茫然了,声音嘶哑:“之前,之前……”
他回忆良久,茶馆内完全暗下来,他隐藏在黑暗中,被窗外月色一照,整张脸青白青白的。
“我记不得了。”他喘了口气,“只记得走了很久,要找一个人。”
“找谁?”
男子嘴唇嗫嚅两下,却答不上来。
奉嘉音心里叹气。
虽说是司空见惯,但不妨碍她对这样的场面感到心情复杂。
起身,手一松,茶溜儿从她怀里跳出来,跳到茶桌上,竖瞳阴森森地盯着这名男子看。
“你去哪里?”中年男子很是紧张的。
奉嘉音闻言回头笑笑:“沏杯茶给您喝。”
男子这才松了口气,但坐在那椅子上,总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
奉嘉音离开后,茶馆里无端亮起光。
并不是从天花板装的灯管上发出的,像是店里本身就有的光线。
淡淡的血红色,光线黯淡微妙,照的人心神不宁。
男子坐了片刻,被茶桌上的猫类小兽盯得很是不自在,不由得移开了眼睛,颓靡地把头低了下来。
与此同时,嘉河镇里人来人往,夜间旅游项目也多,很是热闹。
而就在镇子外的一条公路上,黑夜月明,星子稀疏。
皎皎光线下,公路上竟无端出现一座巨大的朱红色的石雕门楼。
一门三楼,巍峨诡谲,若隐若现。
一女子衣衫褴褛,盘着的黑发微微凌乱,赤脚行走在这条公路里,眼神空洞,很是诡异。
然而走近这座门楼没多久,她脚步蓦地一顿,眼睛里忽然就有了点光彩。
身后有车辆匆匆驶过,带起阵阵急风。
她站立许久后,怔怔抬头望向了门楼上的匾额。
上面写有“红门”二字。
这字的样式自己从未见过,但目光一接触它,仿佛福从心至,倏地就会念了。
女子嗓音嘶哑地读了一遍这两个字:“红门?”
刚念完,她就闭上了嘴。
说来奇怪,她明明脑袋空空,什么都不知道,但就是觉得自己的声音难听的吓人。
那什么才是好听的声音呢?
女子冥思苦想半晌,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有红光在瞳孔里跳跃,她呆呆顺着那点光望向了远处。
镇子繁华,灯火如昼。
而那点红光在镇子里异常显眼,看得久了,在眼里逐渐形成了一间高大寺庙的模样。
女子咽了口口水,迈动脚步,慢慢朝那点红光走去。
而她身后,车子来去如常。
仿佛根本没有看到这座高大的门楼,也没有看到她这么个打扮行为与世格格不入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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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红门第二十四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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