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茶馆稳定如山,但往窗外望去,清晰可见外面楼歪地裂,人群慌忙避难,乱成了一锅粥。
两人直直走到门口,门口不远处那棵小叶榕树摇晃不停,枝叶纷纷而落,那条乌如黑墨的河水却平静无波,与这天摧地毁的场景截然不同。
奉嘉音抬头,朝东边遥遥望去。
明明是夜间,那儿的云却红得诡异,如火烧过,明亮炽眼。
很快,几道白光闪过,那片云彩倏而暗沉下去,再看不出任何端倪。与此同时,这阵突如其来的地震也猛地停止,笼统持续了不过五分钟!
一切似乎停息,来的措手不及,停的也莫名其妙。
街上的人却不敢再回去睡了,心有余悸地或打电话,或与旁人交谈情况。
有街道办的人员过来组织众人去镇上的避难所待一晚,到处都亮着大灯,恍如白昼。
嘉河古镇,今夜应是无眠了。
奉嘉音微眯眼睛,一直面色沉沉地盯着方才的地方。
一看就是那叫“炽夭”的鬼东西惹出来的动静,这地不在地震带上,就算是其它地区地震带来的震感影响也不会那么夸张。
也不知这些仙门的人在做什么。
“我们今夜还回去吗?”身旁,南红豆突然轻声问她。
“当然得回去。”奉嘉音挑眉,“不然睡哪呢?而且,我还有事要做。”
“可是……”
“害怕?”奉嘉音看她,揶揄道,“有我在你怕什么?”
“不是,我是想说,巫小姐怎么办?”南红豆叹口气,“得留个人照顾她吧?”
“无妨。”奉嘉音则不以为然,“她会照顾好自己。你没听见吗?她姓巫,不姓唐。唐是不周门的宗姓,她要是未被赐姓则是没被认可,仍需要历练。现在她伤口都被处理了,已经没有大碍,如果这样都照顾不好自己,那么日后的路只会更难走。”
南红豆思索片刻,也觉得有道理,便道:“好吧。明早可以早些过来。”
“嗯。”
然而话音刚落,四下建筑物稀稀落落亮了大片的灯光骤然被熄灭,今夜镇子比以往更暗,却更吵闹,唯有街边几盏太阳能路灯还亮着。
“停电了。”见南红豆愣住,奉嘉音出声解释,“估计今夜是不会来电了,毕竟都不知道还会不会再震一下。”
巡视一圈四周,很多人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照明,抱怨着今夜发生的所有事。大家跑得匆忙,很多都是衣不蔽体,现在冷静下来,个个都是面色讪讪。
“走吧,进去。”她阑珊地垂下眼睛,“鸡鸣一过就回去睡觉,今夜真是乱哄哄的。”
“……哦。”
回到后室才发现,巫成玫都已经睡着了。
还是靠在床头的姿势,不过头微微歪着,睡得挺熟。
南红豆走过去轻轻将她往下拉,好让她平躺在床上睡得舒服一些。
现在本就天色已迟,奉嘉音在后室待了片刻,又去茶馆门口那查看情况了。
南红豆就静坐在床边,坐了片刻,也困了,索性趴在床边昏昏沉沉地眯了会儿。
不知眯了多久,后脖颈微痒。
她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就看见奉嘉音微微笑着收回手,道:“跟我回去吧。”
街上还是方才看到的那样,吵吵闹闹的。
大家不敢再待在室内,全都在外边闲聊。
两人静静从人群当中穿梭而过,很快便来到了奉嘉音住着的那栋公寓前。
公寓前边的花坛上也坐了不少人,还有的拿着蒲扇扇风赶蚊子。
地上横七竖八摆了很多张凉席,小孩熬不了夜,躺在凉席上全睡着了。
路灯昏昏暗暗地亮着,光线朦胧,时有蚊虫飞蛾扑过。
这样的一晚上,真是反常得厉害。
奉嘉音皱眉,带着南红豆直往公寓大门走,忽然听见一声问她:“你要进去啊?”
是房东阿公的声音。
奉嘉音回头,淡淡一笑:“是啊。”
旁边零零散散或站或坐的人都在盯着他们看,不住窃窃私语。
“怎么又这么迟回来?刚地震了,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你要进去拿东西可以,睡觉就算了,不安全。”房东苦口婆心的,“现在还停电了,快点上去快点下来啊。”
奉嘉音没说什么,只点一点头:“我知道了。”随后领着南红豆往公寓楼里走。
楼外有路灯亮着,再不济也有月色照明,进了公寓才觉是真的漆黑不见五指。
奉嘉音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两人借着这束光慢慢往楼上走。
南红豆抱着茶溜儿,走得慢些,跟着奉嘉音迈了两阶楼梯后,声音里带了点笑意,问她:“待会我们还下去?”
“当然不。”
“那你还应他?”
“我们就待在家里,偷偷的。”奉嘉音满不在乎的,“他总不至于过来拍门吧?”
南红豆笑笑。
她们从茶馆一路走来,不少楼屋表面都开裂了,这幢公寓却完好无损,即使它看起来年代久远。
拿出钥匙开了房间大门,里头除了黑,还阴森森冷得厉害。
南红豆放下茶溜儿,让它自己窜进屋里。
奉嘉音走到客厅那里,将落地窗的窗帘拉开来,两人这才模模糊糊看清屋内的陈设。
老公寓隔音不好,即便在四楼,楼下的议论声仍听得清清楚楚。
南红豆站在落地窗前,默默往下看了一会儿:“你说,今晚还会来一次吗?”
“地震吗?”奉嘉音淡淡道,“有可能,巫成玫不是说,那个叫‘炽夭’的不是要醒了吗?如果他们镇压不住,这附近就是灾祸不断的。不过……”
她笑了一笑,“你也不用担心睡到一半被震醒,放心去睡吧。”
南红豆闻言,知道这幢公寓楼是被设了术法保护,所以看起来完好无损。
其实她从未担心这个,毕竟有奉嘉音在。
就是,这炽夭的事,未免听起来让人忧心忡忡的。
“你有法子镇住那炽夭吗?”
“难说。”奉嘉音微微蹙眉,“这东西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并不知其底细。届时事情如果真的棘手,我再去打探看看吧,免得真叫这镇子被弄没了。”
“嗯。”
*
夜里躺在床上,南红豆自然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发呆许久,仍可听见房间外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茶溜儿不知怎么了,叫个不停。
南红豆又听见了它用尖利爪子挠门板的声音。
这动静太大。她想了想,还是打算起身察看。
握着门把手轻轻一拧,一抬头就看见茶溜儿趴在书房的门板上抓叫不止,模样甚是烦躁。
也不知书房里是有什么,引得它对这书房门板怨愤不已。
说来她在这住的这几日里,还没有进这书房看过呢。
南红豆轻叹一声,目光不经意间往主卧的方向瞥去,不由一顿。
那儿的房门竟是开着的,而且幽寂冷清,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难道……
奉嘉音不在里面,而是在书房?
想起她不久前说的那句“还有事要做”,南红豆松开门把手,朝书房走了过去。
但她并没有开门进去看看奉嘉音究竟在做什么,只是弯腰,想要阻止茶溜儿继续抓门板,免得打扰到对方。
不过手刚要碰到茶溜儿的尾巴,只听见轻微的“咔擦”一声,书房的门倏地被人从里打开。
奉嘉音紧皱眉头,神色略有不耐,然而在发觉南红豆也在门口后,眉毛一挑,问:“怎么还不睡?给这小畜/生吵得睡不着?”
南红豆笑笑:“还好,就是奇怪,它到底为什么又来扒这门板呢?”
奉嘉音将茶溜儿抱起,把门开得更大了一些:“想吃东西了呗。”
“吃东西?”
“嗯。”她微微侧一侧身子,示意,“要进来看看吗?你还没看过这里呢。”
“我可以进来?”
奉嘉音笑了笑:“当然可以,你以为这里是费切尔的怪鸟吗?”
南红豆 :“……什么鸟?”
方才被奉嘉音身子挡着,加上光线昏暗,南红豆看得不真切。
现下光明正大地在里面,借书架上亮着的台灯发出的薄光,四下打量一圈,才觉与寻常书房没什么区别,只是四面都是书架,书籍古玩繁多,简直浩如烟海。
她走近一面书架,想要看清上面摆着的都是些什么书,身后的奉嘉音却轻轻一笑,不过眨眼间,竟天翻地覆!
南红豆只觉一阵眼花缭乱,方才景象倏而化为一个个光点掠过视线,等她回过神来,陡然发现四周已经变了个模样。
她像是置身于一个虚无缥缈的空间内,没有边境,亦没有落脚的地方。
魂灵通体舒畅,仿佛被云朵包裹住,温暖柔软的让人只想落泪。
方才看见的书架书桌全然消失不见,正前方的位置竟出现了一本巨大的书籍,正摊开着,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的,微微散发着温润的红光。
摊开的两面书页光滑如玉,左边那页上被写了些字,字体诡异晦涩,南红豆居然看得懂。
“……年六月十七日,泸州市广田县福裕村人士龙旺海,生前因杀三人而被处以枪决而亡……”她轻声呢喃,念到这一顿。
原来这上面记录的,竟是龙旺海的故事。
只草草写了几行,想来应是奉嘉音刚刚在记录时被茶溜儿打断,所以才没有写下去。
“这是什么?”南红豆转头,“这就是你说的,要做的事?”
奉嘉音的指尖轻轻划过茶溜儿的脊背,安抚着躁动不已的它:“每渡完魂,我就要向红门罗缕纪存,将他们的故事记录下来,这也是守门人的职责之一。这本叫地字脉书,上面记录的事可多着呢。”
南红豆失言,目光再次落到这本书上时,难免多了些敬畏之意。
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红门却总算让他们在世间留下了些东西,即使他们一生或碌碌无为,或辉煌壮阔,都会在这本书上留下只言片语。
“你想看我写吗?”奉嘉音走到她身边,笑了一笑,“我很快就写完了。”
南红豆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溜儿,拢在怀里,就这么站在一边,看着她拿起夹在地字脉书中间的那支笔慢慢在空白的书页上留下龙旺海的故事。
那支笔形状也古怪,不像是普通的毛笔或签字笔,倒更像是一根脉理盘虬的枯树枝。
怀里的茶溜儿终于不再乱动,只是叫声“咕噜咕噜”作响,闷闷的,像是从肚子里发出来的一般。
终于,奉嘉音落下最后一笔,在那点了一点后,地字脉书忽而光芒大盛,灼灼耀眼。
几缕青烟飘渺而过,带来阵阵清浅香气。
像是,焚烧过的木头味道。
茶溜儿猛地从南红豆怀里跳出去,身形在转瞬间涨大了数十倍!
单是身量,就有一人高,三人长了。
身上黑纹暴蛮展开,条条分明狰狞。
比起猫,此刻的它更像是头巨虎,眼瞳幽红。
南红豆吃了一惊,但相信它不会做什么,就站在原地静静看着。
只见它在地字脉书前俯趴了下来,很快,那几缕青烟便晃晃悠悠地飘到了它这里。
茶溜儿呜咽两声,眯起了眼睛。
奉嘉音摸了摸它的脑袋,抬头看向南红豆,微微笑道:“别怕,它在汲取力量,你就当它在吃东西好了。”
南红豆半是无奈,半是好笑的:“原来这就叫吃东西?”
注:费切尔的怪鸟,格林童话,关于一个不能打开的房间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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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原是远客来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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