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探虚楼屋檐上，两个人影半蹲着互看一眼，各自移开一节瓦片。
透过空隙，能瞧见雅阁内烛火忽明忽暗，有两人正在打斗。只是双方并没有想置对方于死地的打算，倒是因为某件事情不合，小打小闹。
那头戴兜帽的黑衣男子正是叶山，而对面与他僵持的却是谋杀阁的除云。房檐上，二人不动声色地将里面的情形看了个大概。
“说好等我夺得阵法簿，那小子随便你怎么处置，没想到你们谋杀阁的人，都是言而无信之人！”叶山冷笑一声。
“休要污蔑我阁声誉！”除云回道。
两人打了好几回合，现下都有点口渴，各自端起茶盅喝了一口。
她静下心，才解释道：“吴闻栖手中早已没了阵法簿，你留着他又有何用？”
“你怎知晓？”叶山狐疑地问道。
除云说出了首次接任务刺杀失败的事情，并草草说道：“那日所见的护卫可不是一般的人，此人救了吴闻栖的性命，八成阵法簿在他手中。”
“单凭你一面之词，让我如何相信？”叶山紧盯着面前的少女，想要从她脸上找出答案。
“信不信由你，此次阁中任务已达成，这赏钱我会与你五五分，告辞。”
“你——”
不等他说完，那少女轻巧地翻过窗，消失于夜色中。
窗外渐渐地下起了飞雪，细雪将屋檐染上了一层白。房梁上的灯笼点亮了漆黑的深夜，一排排亮光把珞芜镇整个点缀。
“这寒衣节倒让我想起再过不久后，就到元日了。”红韶看着盏盏灯笼说道。
“相比元日，倒少了点烟火气，多了分离思。”黑黛道。
“阿黛有所思念的人吗？”她们很少面对面问过彼此的过往，这算是红韶第一次问她关乎天南令以外的事情。她转头看着她的侧脸问道。
她似乎思考了很久，红韶正以为她与自己还有戒心的时候，才听她说道：“以前有。”
“后来呢？”
“后来相遇了，虽然开始有所误解，但一切好像都值得。”
“只要阿黛倾心对他，一切都会化干戈为玉帛的。”红韶笑了一声，转头看见她的眉宇上结了一层霜。
她这才反应过来她们还站在屋檐上，她将披风解开给黑黛系上，说道：“阿黛身娇体弱的，冻着了可不值。”
黑黛看着那双灵巧的玉手，有一瞬间怔愣，眼前人拍了下她的肩膀道：“这探虚楼的酒可谓是让人唇齿生香，既然来了，正好讨来暖暖身。”
“你不是不胜酒力吗？”黑黛道。
“有这回事吗？”红韶挑眉，完全不肯承认自己当初拂了她酒的好意。
“你怕是记岔了。”一道轻飘飘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人已经翻下屋檐去寻酒去了。
没过多久，就见她一手拎着一坛酒飞上了屋檐。她将一坛酒递给她，在她身侧坐了下来。
酒坛还未开，就被这阵阵香气诱得垂涎欲滴。红韶猛地灌上了几口，颇为满足地打了个酒嗝。她转头就见黑黛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
“你怎么不喝啊？我可付过钱的，放心喝吧！”她略微心虚地摸了摸鼻尖，说道。
“是又记我的名讳？”黑黛毫不遮掩地开口道。
红韶正喝着，被她陡然间揭露自己的罪行，呛了下。
“一家人，不分你我。”她不甚在意地随口说着，又指着她手上的酒坛道，“喝点暖暖身。”
“我…”黑黛犹豫了一会，才接着说道，“不胜酒力。”
“笑话，我可记得阿黛酿得一手桃花酿。”
“我说得是真的。”黑黛见她不信又道。
“好好好。”红韶转身道，“那就喝一些不打紧。”
见她还是不动，她戏谑开口道，“莫非阿黛是怕我借机轻薄于你？”她可曾不要脸地说过，自己有磨镜之癖。
她这边话落，还未来得及阻止，就见她将她手中还剩的半坛酒拿来抿上了一口。
“这坛少点。”黑黛道。
她明明才喝半坛，就兀自觉得脑瓜一热，酒劲上头了。红韶忙得抬头让雪落在她的脸颊上，清醒些。
唇齿间充斥着浓浓的酒味，入喉伴随一种刺鼻的感觉直冲脑门。黑黛明显感受到自己现在脑门晕乎乎的。
“我以为那日一别后，就再也见不到阿黛了。”红韶转头看着她，发觉她双颊酡红，眼神迷离。
“你是来帮我的吧？”她不确信地问了一句。
黑黛点头如捣蒜，约莫是这酒果真有诱人的仙术，她又连喝了几口。
此时天上那层黑色帷幕逐渐被风吹得消散，云边慢慢地渗透出一束光。
“红韶。”
红韶正哼着曲，望着那抹刺眼的亮光，没有听见身侧人的呼唤。
“红韶…”黑黛见她未曾听见，将酒坛放置一边，双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红韶侧头，不明所以的对上她迷离涣散的双眸，淋了一夜的雪，她的发上沾了霜，恍如看见了她老年的模样。
她打了个饱嗝，酒气喷了红韶一脸，指着面前人道：“你知道吗？其实我儿时见过你。”
红韶没吭声，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黑黛侧转身，整个人呈大字躺在屋檐上。慢悠悠地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上山采药…”
她的眼前似乎真的出现了儿时朦胧初见的画面。
艳阳高照，一个粉雕玉琢约莫十一二岁的女孩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
她的额头上冒着汗珠，眼里透着倔强，在这样的烈日下也绝不服软。
“不学！”女孩双手握拳，不肯就范。
“好得很！”男子勃然大怒继续说道，“这武艺你不学也得学！何时想通了，何时起身！”
女孩不吭声就这么跪着…
恰好那日她在娘亲的嘱咐下上山采药，映入眼帘的便是这番情形。很快，她被眼前的女孩所吸引，心底产生了异样的情绪。
日头太晒，女孩不敌热意晕了过去。
她忙得凑上前去替她把脉，发觉女孩不仅受了暑气，体内还患有毒症痕迹。
“后来得知你的身世，我才明白你的毒来自何处。”
“来自宫内。”她回道。
“这毒草来自南漠，怕是宫中人发现你的存在欲除之。”黑黛道。
红韶背着她，听着她在自己耳边碎碎念。她说得这些儿时记忆，她脑海中却没有任何印象。原来她们这么早就遇到了。
这人醉起酒来，八成是掏心掏肺的把这辈子要说的话都说完了。
“若你今日未醉，是否还会朝我袒露你我曾经见过。”
听者没有回话，感受到背部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这才扭头，见她早已睡得死沉。
她那时晕倒时，迷蒙中突然闯入视线的女孩，竟然是她，是她救了自己的毒症。
原来这一切并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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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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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儿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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