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看完信封，面面相觑，何有造反之词，不过是篇再普通不过的记事，甚至还祈祷海晏河清，一字一句，无一漏洞。
苻啸面容不解，问道：“臣弟愚笨，实在看不出这封信有什么问题。”
皇上面色冷淡，转头问向贺渊：“贺总领，你认为如何？”
贺渊平静道：“臣不知，看不出。”
问这俩人话，比让猪上树都难。皇上转身走向高台，右手搓着佛珠，一步一顿。他站在高台之上，仰头长叹，看着头顶双龙戏珠的金银雕塑，一字未语。
他这一声不吭，就如暴雨来临前的气压。
“你们真是……”苻啸听他缓缓开口，“烂泥！无用！”
比话语更显来临的，是一闪而过的珠串，裹挟着怒意砸向二人之间，大珠小珠尽数散落，在殿前肆意滚动。
两人看是不妙，纷纷低头：“皇上恕罪。”
看似惶恐则，实则不然。
贺渊头颅比刚才还低，依旧漠然道：“臣愚笨，还请皇上明示。”
皇帝脚下的步伐都有力起来，在龙椅前来回徘徊，顾不得礼仪，大发雷霆，一连把周边能够到的东西全砸了个遍，脸色涨得通红，话语都是喷发出来的：“你们莫非真的看不出来吗？且不说这是不是书信，朕先来与你们论论真假如何？
首先，有人给朕禀告，这是在石箱中发现的，但却未曾落锁，这是一处疑点，朕如何得知，这封信是不是有人替换了！
其二，你们说这是封记事，那么为何一篇记事会出现在信封之中，就算这是要寄出去，可这封信，从头至尾，除了白烨一妖其余名字只字不提。
其三，它存放在石箱之中，这种箱子往往坚不可摧，往往盛放重要之物，那么，这封平平无奇的信件，为何在其中？
你们给朕解释解释，如此明显的疑点，你们为何看不出？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朕只是不常出宫，又不是脑子坏掉了，你们这算什么？我看分明是在欺君！”
此话一出，苻啸竟不知如何反驳，好在他是低着头，完美隐藏了他面上不屑一顾的神情。
石箱的确是一个隐蔽性极高的容纳之处，可若这箱子就在主人住处，谁没事天天上锁，更何况，妖物与人不同，无论是饮食习惯还是生活习性，其大不相同。可近些年人妖合流，看不出来罢了，但其本质，却未曾改变。
苻啸算是看出来了，这皇帝，只是觉得妖物要谋反，那他们就必须要谋反。哪怕日后兵戈相斗，血流成河，只要符合他心中所想就好，这样他便能堂堂正正向世人证明，“看到了吧，如朕所想，他们就是如此，肮脏下流，不堪入目”，如此一来，他便是明君，名留青史，受后人爱戴。
可苻啸不敢真的反抗，只能委婉解释：“听闻那日遇难已夜幕降临，许是信封主人当时刚写完信，未来得及上锁，并且，臣弟发现，事项之中不只一封信件，少说百件，不出意外，皆是讲述游山玩水，日常见闻，若皇上不信，臣弟可叫人拿来作证。
如皇上所言，石箱中装的多是重要之物，可若对于他而言，万一这每一件信封在他心中的地位，本就堪比磐石也未尝不可。”
心想要谦卑，可说来倒去，还是把皇上的话全盘否定了，苻啸觉得不妥，又补充道：“但这都是臣的猜测，皇上心系百姓，恐怕天下大乱，因作此担心，不过这究竟是妖物的信封，虽家常，却实在让人顾忌是否有大逆之词，因而臣已交给文阁苑，拜托他们一一鉴定。”
可皇上不听这种说辞，不屑“哼”了声：“若结果无事发生又该当如何，莫非是朕自作多情，它们清清白白？这可是妖，人间祸乱！朕如何不多想。”
贺渊替苻啸发声：“是否清白，鉴定即可，可皇上乃是天子，比肩神明，无论如何，都没有错误一说。臣倒觉得，皇上所言极是，至于沉船废骸，臣已派人进行搜查，若有发现，即刻禀报。”
听到这里，皇帝眉间的纹路才算略微淡去，点头的时候都少了些戾气：“如此，甚好。”
苻啸顺势而起：“臣与贺总领，定将此事追查到底。”
……
聊起妖物，皇帝那便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他与自己这两个得力部下议论许多，虽然都是他单方面“朕认为”“朕觉得”……而那俩便附势，大抵便是“皇上圣明”“皇上万岁”对对对，好好好之类的话术。
二人一同进宫，最后苻啸一人出宫，皇上指明要让贺渊留下，苻啸一听乐了，生怕这狗皇帝后悔，头都不回便快速离开了。
苻啸如释重负，上马车前，看着自己这匹黑马，都是俊丽无比。
他胳膊靠在窗边，随着马车前进的频率左右摇晃。临近除夕，行人都忙碌起来，今日的集市，似乎格外喧哗，无论是赶集，又或是赶路，步伐都加快了不少，甚至连他自己都是如此。
只听他问道：“王妃如何，还未醒吗？”
闻此，一个侍从屁颠屁颠从后面跑来：“王爷恕罪！奴才该死，王爷一直与皇上聊政务大事，所以一直没有……”
苻啸听着直挠头，半天不说重点，不耐烦道：“再叽里呱啦说些有的没有，本王就把你剁了喂狼。”
“王妃醒了！”他大声喊道，十里八方都听见了，纷纷朝着看来。
苻啸帘子一放，语气格外不错，只是看不到表情，对外面的侍从道：“醒了便醒了，有何大惊小怪。”
他靠在椅背上，到如今，才终于松下一口气，昏迷整整一月，没有一点声响，就默默躺在那里，日复一日。
好在，一切又回归正常了。
如今走到集市中心，各种声音在苻啸脑中回绕。
“走一走看一看了！刚出炉的桂花酥，荷花酥，海棠酥哟，香香甜甜，保证流连忘返呐——！”
“各位娘子看过来啊，上好的胧月翡翠簪，珍珠碧玉钗，云珠如意耳坠……哎呦喂——三位娘子，里面请——”
“鼎众状元纸——薄韧白滑，今年的状元备考，用的就是我这的纸！”
“你这纸还有讲究呢，还鼎众状元纸，用了便这能定中状元吗？”
……
人声鼎沸，沸反盈天，如此如此。
苻啸闭幕凝神，突然一声下令：“停。”
言问寻最终还是放弃酝酿睡意，从床上下去了。
肩上还缠绕的绷带，只是一月过去，言问寻未曾醒来，倒是没感受到多大的疼痛。不知道苻啸给自己上了什么药，只要不来回甩动，几乎没什么痛感。
她听闻苻啸进宫，不知何时归来，一人在这偌大的荆王府，别提有多爽快了。
只是苏子洲一事……言问寻打开面板值，脸色一下子变沉了，果不其然，红娘能量竟真的清零了，好个谋财害命的系统！
“系统，我们商量商量。”言问寻心中苦涩，实在走投无路，“苏子洲这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真的一点分都不加吗，未免太没人性了吧！”
【没有，况且我是系统，何来“人”性一说。何况，你的剧情点不是加了吗。】
言问寻心中翻了个白眼，继续问道：“……那我有个疑问，你能不能回答我。”
【权限之内可以。】
“苏子洲之妻，杨淑此人究竟存不存在？”言问寻一月前便想问了，只是这苏子洲鬼话连篇，实在不敢相信，可他们也的确一同见过杨淑的父母，莫非都是苏子洲找的托？
【自然存在，说句实话，关于他妻子一事，的确无半点虚言，杨淑确实如他所说，失踪了。只是刚好借此，用你引出苻啸，趁机杀死男主而已。】
可惜鲁莽，低估了二人的实力，毕竟其中一个还是男主。也是，戏中人如何得知主角光环这一说辞呢。
她又问：”那他又为何要杀男主，难道因为贺渊是捉妖队总领吗？”
【权限范围外，不予告知。】
言问寻一撅嘴，还没问几句就说不了了，不过可以见得，“不予告知”便是不能为人所知，其中必然有鬼！
正想着，言问寻胳膊猛地撞在桌角处，震的她全身一麻，尤其是伤口位置，更是疼得生不如死。
这一撞，言问寻余光中看到有什么东西掉落了，她扭头一看，心中疑惑。
哪来的信？
写给她的？
她拿起来撕开，露出来里面铿锵有力却又不失清秀的字体。
开头前一行便是：阿州见字如面。
阿州？看来不是给她，等会儿，言问寻突然想起来，阿州，莫非是苏子州？！
“这是写给苏子州的？”她问系统。
不出预料，系统总是在人最着急的时候潇洒离去。
言问寻心中纠结，若是别人的，她定放下了，可这与苏子州有关，就相当于跟男主有关，那便是跟自己的性命有关！
人人皆惜命，何须担心，看！
“船只行致彼岸，烟雨朦胧，忽看白鹭齐飞，鱼龙潜跃，不由日思夜想，你我夫妻过往种种。”
言问寻心中一笑，杨淑这人说话文邹邹的，但字里行间，似乎将言问寻拉到了写信的那个夜晚。
“风寒愈深，需记添裘保暖，除夕将至，案件繁多，切记劳逸结合。
那日你我拌嘴，非我所愿，如今出走，与你无关，我知你定会为我自责，但事实并非你想象如此。
忆君心似西边水，日夜东流无歇时。路途遥远，唯一不变便是东流之水，滔滔不绝。莫要来寻我，若你念我，便看看溪水吧，或许这样，你我也能隔着千里江河相视一望。
我深知我对不起你，望你不要怨恨，因为我还爱着你，阿州，千言万语无法诉说我心中之想，不知为何，笔下竟只能写出寥寥数笔。
想要你忘记我，又想让你记得我，若有一只你我二人失之交臂，回首相望，能道出句别来无恙就好了。
妻杨淑手书亲笔”
忆君心似西边水，日夜东流无歇时。——（唐）鱼玄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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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狗皇帝又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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