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垂着双眸,泪珠儿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滚落,瞬时让蔡壑到了嘴边的斥责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
她目光落到地上打翻的茶盏,蹲下身子地就去收拾。
“皇后,你不必收拾。”蔡壑冷冷地开口。
戚长清却像是没听见一般,依旧伸出手去触碰。
茶盏摔得碎,她捡的困难。
蔡壑心中又气又疼,“这是做什么?非要在朕面前如此低三下四吗?”
戚长清的手微微一抖,那琉璃质地的茶盏锋利的边缘在她手上划开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立刻渗了出来。
“皇后!”蔡壑一惊,连忙上前,想要查看她的伤势。
戚长清却猛地一躲,避开了他的手,眼中满是倔强,“臣妾从来就是这般自甘轻贱,陛下不是一向看不上臣妾吗,如此,臣妾也用不着陛下关怀。”
话罢,她轻笑一声,然后缓缓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朝着殿门走去。
蔡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一般。
“长清……”蔡壑忍不住轻声唤道。
她脚步一顿。
她闭了闭眼,加快脚步消失在了殿门之外。
蔡壑握紧了拳头,看着地上的血迹和碎了的茶盏,他知道,他和戚长清之间的那道鸿沟,似乎越来越宽了。
戚长清走出殿门,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流。
回朝元宫后,她用手帕紧紧地缠住受伤的手,喃喃:“我在你眼中不过是这宫中的一个摆设罢了。”
她咬着嘴唇,在宫墙柳下慢慢地走着,背影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
蔡壑在殿中来回踱步“朕……朕真的错了吗?”
次日,朝堂。
蔡壑坐在龙椅之上,手中紧紧握着那份密信,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他“砰”地一声将密信拍在案几上,怒吼道:“柔伊朝边关小城竟敢与我朝私贩南疆丝绸,简直是目无王法!”
他深吸一口气,扫视了一圈众人,高声道:“朕决定彻查此事,从南疆边境市舶司开始,到密信中所涉及的城市郡守属吏,一个都不许放过!”
这时,老臣李琮晏站了出来,躬身行礼道:“陛下,此事事关重大,容老臣领命前去彻查。”
戚长清的脸一下子黑的凄然。
蔡壑察觉到戚长清的举动,冷哼一声,又看着李琮晏,微微点头道:“朕相信李卿定能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这私贩丝绸之事,背后必定牵扯甚广,你要小心行事。”
李琮晏躬身回道:“陛下放心,老臣定当全力以赴。”
蔡壑厉声:“这丝绸之物,一直以来受各国觊觎,这次彻查之后定要严加看管。”
“这等违逆之事,朕绝不轻饶。李卿此去,若遇到阻碍,尽管调动当地兵力协助。”
“谢陛下!老臣即刻启程。”
李琮晏再次行礼后,转身快步走出朝堂。
蔡壑望着李琮晏离去的背影,目不斜视的看着戚长清,似是自语道:“这天下,难道就没有一处能让朕省心的地方吗?”
一旁的内侍小心翼翼地递上一杯茶,轻声道:“陛下,保重龙体啊。”
蔡壑接过茶却没有喝,只是在手中把玩着茶杯,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可能与私贩丝绸相关的种种:“朕如今,也要孤军奋战了……”
也不知阿泱此去路途艰辛,身子可好,旁的人有没有好生照料。
他是兄长,在阿泱和亲一事上,他这辈子都对不住她。
……
魏时崇先一步抵达了国度,踏入这片土地,便仿佛漫天黄沙与天地融为了一体。
他长袍至脚踝,显得身姿愈发显得高大威猛,魏时崇足有八尺有余,站立宛如巍峨高山,他高挺的鼻梁如同山峰,微薄的嘴唇紧抿。
男人皮肤早已被西北的烈日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在阳光下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泽。
沿路的少女无一不流露出欣赏的神色。
魏时崇牵着他那匹高大的骏马入王宫,时逢夏日烈阳高悬,炽热的阳光烘烤着大地。
这炎热的天气却丝毫没有影响柔伊国都城内喜悦的氛围。
国都上下皆知王即将迎娶辰朝的长公主为王后,大街小巷都被装点得五彩斑斓,红色的绸带在风中飘扬,如同跳跃的火焰。
内侍右手握拳放在左胸口,齐声高呼:“恭迎王上!”声音如滚滚春雷在王宫上空回荡。
刚一进宫,几位相熟的将领便满脸笑意地迎了上来。
“恭喜大王,即将娶妻,这可是大喜事啊!”为首的隼不言大笑,重重地拍了拍蔡壑的肩膀。
蔡壑微微拱手,笑道:“那是自然!”
一旁的朗庚挤了过来,眼睛里满是好奇与戏谑:“大王,咱们可都好奇得紧,那安邑长公主到底是何等模样?”
隼不言起哄:“大王,我等久在军中鲜少见识美人,如今你要娶东辰第一美人,可不能藏着掖着,快与我等说道说道。”
蔡壑踹了他一脚:“去去去。”
隼不言机灵躲开,对着他笑嘻嘻道:“这安邑长公主是东辰第一美人,那定是面若桃花,眉如远黛,唇似樱桃……”
众人听了,哄堂大笑。
蔡壑轻咳一声,眼前仿佛又映起蔡泱笑靥如花,不禁勾了勾唇角,道:“倒是真如天仙似的……”
几个男人唏嘘一片。
隼不眼揶揄道:“届时啊,大王与王后定能……东辰话叫琴瑟和鸣!到时候让我们也沾沾喜气。”
“王后容貌天底下独一份,你们就别想了。”蔡壑冷笑一声。
“大王怎么如此说话……”
“娶了妻便将昔日旧旧友抛诸脑后了吧……”
“……”
“好了,莫要再打趣我了,今日进宫,还有诸多事务要处理。”蔡壑话锋一转。
“本王与东辰说定,蔡泱入柔伊和亲,柔伊便归还已占城池,”他抬眸,观摩着众人:“可有异议?”
“什么?”隼不言不可置信:“要归还所有的城池?”
“大王,你疯了不成?”朗庚上前一步。
魏时崇默声,冲隼不言颔首。
“她一个公主,换所有城池?大王你如何想的?”隼不言性子急,脱口而出。身旁的朗庚蹙眉,拍了拍他的肩头示意他错了话。
朗庚闷声,转过头去。
当年魏时崇与左贤王夺嫡之战,宁王是万众期待的王储,而魏时崇因生母是西域的外族人,从小相貌就跟柔伊人不同,眸子是浅色的,所以备受歧视。
柔伊王也不待见他这个儿子,反而左贤王表面风光霁月,暗地里没少冷嘲热讽的给魏时崇使绊子,魏时崇隐忍多时,母亲不受宠爱,得了病,太医也只是糊弄的开几副药不对症的方子。
西北的大雪天冷的彻骨,风嗖嗖的止不住往人的骨头里钻,魏时崇跪在大殿上祈求父亲去看一眼母亲,而那天大雪,后山景色宜然,柔伊王早带了王后和左贤王去赏景。
魏时崇的母亲活活病死,魏时崇悲愤交加,产生了夺嫡做柔伊王的想法,他本就武功卓绝,一人一枪率领大军抵御西部叛军,还救下了左贤王。
柔伊王便看中魏时崇是个不争不抢,讲手足之情的纯善之人,对他改观。
魏时崇在军中树立了威信,带领着隼不言和朗庚两个武功无处施展的将才屡立军功,正式站在了与宁王夺嫡的角度,宁王本就成府不深,棋差一招输给了魏时崇。
隼不言和朗庚与魏时崇是有过命之交的,在他们的拥立下,魏时崇坐上了王位。
魏时崇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去王座上坐着,厉声:“昔日我族领土被蛮人侵占,是本王带领各支部首领收复失地,才打破旧时柔伊王对蛮人俯首称臣的局面,才有我族在此立足之地,”他抬眸,眸中闪过一丝狠戾:“本王以为,本王既有能力得到一切,便值得信赖,与东辰和亲互为邦交一事,自然是本王相信东辰会交出比边塞城池更为有价值的东西。”
“可她毕竟只是个东辰女人!”
魏时崇眸中渗出寒意,沉声道:“我柔伊本就物资匮乏,连年征战,抵御西域外族侵扰,眼下因战争百姓流离失所,与东辰的战火又频起,得到东辰边塞几座城依然未解决物资问题,不如与东辰互市邦交,即可学习东辰技艺,也可休养生息。”
此话一出,几位战功赫赫的将领面色各异,却都难掩心底的不甘。
孟谦易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刚硬:“大王当年单枪匹马杀出重围,救柔伊于水火,这份功绩,臣等绝不敢忘,臣等也一直忠心耿耿,可那辰国物资丰饶,毕竟自古是乃兵家必争之地,如今要将好不容易拿下的几座城池归还,臣等实在是心有不甘罢了……”
魏时崇坐在王座之上,目光缓缓扫过诸位将领,眼神深邃似海,让人难以捉摸。
“本王能理解,那几座城池,亦是我军将士们用鲜血换来的。”他的语调平稳。
隼不言按捺不住,抱拳上前:“若此时归还城池,岂不是助长了他们的气焰?我军士气正盛,若继续征战,未必不能将辰朝彻底拿下。”
“如今柔伊已与辰国结亲,属下认为……”朗庚顿了顿,抬眼:“如若长公主的到来能给柔伊带来更好的前途,归还城池一事倒也不难。”
魏时崇缓缓道:“本王当年深入敌阵,虽侥幸突围,却也深知战事残酷。”
“辰并非轻易可被征服,如今我柔伊亦是需要休养生息,归还城池,可换得一时之和平,于国于民,皆是当下之良策。”他的目光变得柔和了写。
隼不言听了,虽心中仍有抵触,但也知晓魏时崇已然下定决心。
“属下只知一味征战,却忽略了百姓之苦。”隼不言抿唇,顿了顿又道:“大王心系天下,属下等自当谨遵您的意思,只是……希望陛下能许我等继续整军练武,若辰国他日背信弃义,我军可随时出征,保家卫国。”
魏时崇蹙眉。
意思是如若蔡泱或她背后的辰国背叛他,届时该如何?蔡泱只身来到柔伊相当于辰送来的人质罢了,他身边皆是好战之徒,如若真的有那一天,他又该如何思量?
良久,他轻启薄唇,声音有些嘶哑:“本王舟车劳顿,要修整一番,退下吧。”
他闭眸。
见他如此搪塞,隼不言眉心微拧,深吸了一口气抱拳道:“……属下告退。”
塞外秋风如刃,隼不言骑在高头大马上:“大王是不是疯了?那李墨乘在边关杀我柔伊多少将士,咱们费了多少心血,才堪堪从东辰手里夺来几座城池,如今竟要把到手的东西拱手相送,就为了迎一个和亲公主?”
身旁的朗庚神色冷峻,只是沉默地策马前行,他抬眸看向远方起伏的山峦,缓缓开口:“事已至此,急也无用。听闻辰国物资丰饶,这和亲背后,且看那东辰皇帝有没有诚意。”
隼不言冷哼一声:“诚意?莫不是用些绫罗绸缎就想打发咱们,把咱们当叫花子哄!我那些死去的兄弟,他们的血不能白流。”
他攥紧缰绳,指节泛白,脑海里不断闪过昔日同袍浴血奋战的场景,实在难以咽下这口气。
朗庚微微侧目,沉声道:“我明白你的不甘,可大王既已做下决定,咱们也得谋算一二,这公主入柔伊,日后若她有二心,说不定能成为掣肘辰国的棋子。”
隼不言颔首,神色凝重道:“如今左贤亲王一直蜗居北部,夺嫡一战似已大伤元气,可一直留着这么个祸害不除,我们总也是心里难安。”
“如今大王即将迎娶东辰长公主,归还城池一事,也不知魏时兆是否知晓。”
那毕竟是先王在位时,魏时兆领兵打下来的……
东辰武力不盛,占据中原一方,物资丰硕,在他国眼中本就是一块板上肉,谁占尽先机便能吃上最好的,乱世之时,东辰与柔伊绑在了一起,日后也必生祸端。
“且行且看罢了,”朗庚蹙眉:“左贤亲王若不生事端,大家便相安无事,若他不安分守己,大王他也不是任人摆布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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