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连带着刘武灵，何卿云以及那个引路老人，加起来从夹山寺出来了二十四个人。
就在刚刚，刘武灵数了又数，最终看着何卿云放空的目光说道：“还是二十二个，多一个，有人混进来了。”
何卿云原本靠在火堆旁，熟睡下脸颊被烤得发烫，额头也沁出汗珠，乌发被粘湿，整个人如同熟透的苹果。
刘武灵坐在她身边，把取暖的衣物给她裹紧。
何卿云样子还懵着，脑子已经清醒，“也许就是下午起雾的时候混进来的。”
“怎么办？”
“留这种人在身边和与狼同榻无疑，越早揪出越好。”
刘武灵听后摇头，他还有别的想法，“我们可以先不打草惊蛇，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我总觉得这件事和破风寨有关系，按理来说我们都快打到他们家门口了，怎么还不见他们有动静。如果破风寨的防御机制差成这个样子，又怎么可能十几年都找不到他们总寨。”
何卿云挑眉，“你的意思是，这有可能是破风寨的防御手段？”
“嗯哼。”
“按你这么讲的话，那之前来到这里队伍，有可能都是折在这上面。”
刘武灵点头，然后目光瞥向独眼老人，向何卿云示意，“也许，他们队伍就是这个原因。”
“我觉得至少今夜我们还算安全。之前他们都是在密林动手，先下我们还在雾林，还算安全。”刘武灵说道。
何卿云点头，原本熟红的脸色变得苍白，二人商议好，今夜刘武灵假寐值夜，盯着队伍里的动静，一旦有什么不对，可以立马阻止。
翌日，清晨。
独眼老人招呼所有人走到燃尽的火堆旁，昨夜的火堆徒留一地草木灰白。
老人让大家都在草木灰上面踩上两脚，据他说，这是谷阳自密林出事后的传统，脚踩草木灰，意为脚踏邪祟，不允诸邪近身。
刘武灵与何卿云身先士卒，先后踩过。
一番仪式后，众人在熹微晨光中，正式踏入密林。
空气里满是微凉湿润的雾露，静谧幽邃的密林在清晨时分同其他树林并无区别，这个时候的密林甚至是静美和婉的，何卿云拂开曲线优美的树木枝干，至少现在她根本想象不到这片树林如何“吃人”。
“白天有过意外事件么？”此时四周寂静，何卿云即使轻声细语也难免引起众人注意。
独眼老人沉默一会，道：“也有，但并不是很多，白天比黑夜安全是山下所有人的共识。”
话音刚落，一道淅淅索索的声音响起，自他们后背方向，迅速冲上来。
刘武灵耳力极佳，早在所有人之前发现，伸手一摁，动物颈部被他掐住，一下子就从过人脚踝的草丛中拎起来。
这动物皮毛粗硬干燥，类鼠，齿吻一抽一抽的，据他少年时在山里的记忆，这种动物胆子不大，攻击力更是连一个两岁孩子也放不倒。
“是个鼧鼥。”有人轻吁一口气。
这畜生刚刚闹出的动静不小，给本就草木皆兵，小心谨慎的众人结实地唬了一跳。
“不对！”何卿云凝目，“我们中计了！”
下一瞬，无数鼧鼥不知道从哪涌出来，一股脑地要往人身上跳，顷刻间众人周围都没有下脚的地方，鼧鼥们挤挤挨挨地霸占着密林的土地。
“上树！快上树！”有人大吼。
那人动作轻灵，听闻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壁虎人”，爬墙上树如履平地。
大家一看，便也效仿，他们所在那地最高最粗壮的树木，树根树梢上挤满了人。
那人窜上树顶便没有声息，底下众人着急，扯着嗓子喊他。
离那壁虎人最近的人，感到脸上有雨点，他手一抹脸，惊恐地发现手上一滩血迹。
他再抬头，壁虎人倏地倒吊下来，面容糊成一团血块，血腥气直扑他的脸。
“啊啊啊啊——”
晶莹的液体滴落，金黄的兽瞳竖起，盘踞在树上的兽身比一口水井还粗，那人绝望地大喊，“树上有蛇！”
蛇？！
独眼老人没上树过，眼下被成灾的鼧鼥撞得趔趄，他道：“不要在出声，慢慢地下来！记住，要盯着它的眼睛！”
刘武灵拉着何卿云的手，对独眼老人说：“不能停！只能继续向前走！”
刘武灵回头看看，路已经被堵死了，“我们没法走回头路了！再犹豫下去，鼧鼥只会越来越多。”
独眼老人搂住身边的树枝，缓慢地站直身体。他刚才被鼧鼥撞到，再起来的时候，衣角被鼧鼥啃咬得破破烂烂。
“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快！”独眼老人喊。
何卿云衣角同样被啃噬地褴褛不堪，她抽出朝仪剑，砍出一条血路来。
树上的人下来的时候，又有两个人丧命在蛇口。
“这些鼧鼥已经狂化了。”何卿云说。
九州刀时隔多年再度饮血，虽然是一群耗子的血，略显窝囊。
刘武灵背靠她，大声说：“荒山野岭哪来这么多鼧鼥，有人在操纵它们，再闯不出这片密林，不命丧蛇口，也必定会死在其他野兽口里！”
能操纵动物，听起来真是神奇。
而背后的人，何卿云猜测就是混入他们队伍的那个人。
想到这她就欲哭无泪，显慈找来帮忙的人他们不熟悉人脸，这也是为什么她和刘武灵不敢轻易捉奸细。他们根本不认识人啊！
各人听说再不加紧就有可能死于其他兽口，立马卖力挥动武器，众人齐心协力，在正午毒日头前，冲出了密林。
断崖前的平地，众人见后面再无兽吼，瘫坐在地。
那条蛇后来还追下树，撵着他们跑了一段时间。独眼老人好几次差点命丧蛇口，都是刘武灵蛇口夺人救出来的。
现在想想，和比水井还粗的蛇打追逐战，也是心有戚戚，后怕起来。
独眼老人的重心放在双脚，笨重地挪动到崖边。
“那里危险。”何卿云想要阻止他。
独眼老人不语，只招招手要她来。
“看。”
崖底云雾缭绕，要不是快正午，一眼都要望不到头。
何卿云眯起眼睛，她的眼力虽不及刘武灵，但超越大多数人还是做得到的。
云雾之下，赫然是一层层修建在山壁上的竹楼！
微微泛黄的吊脚竹楼，排列得参差有致，乱中有序，与崖底猗猗绿竹呼应相谐。修建的样式不似启州习惯，反倒有点像蜀中。何卿云回忆，十几年前反叛的筑龙军，起义出发地就是在蜀中青州。如此说来，破风寨确是筑龙军余孽无疑。
“破风寨？”何卿云问。
独眼老人点头，“就算不是，也应该是离破风寨最近的地方。”
刘武灵数完人头，走到崖边，“除去我们三个，被蛇咬死三个，应该还剩十八人。但实际上……”他轻声说：“队伍里有十九个人，那个人还在，他没有趁乱离开。”
“看来他们还有招没使出来。”刘武灵眺望山崖，神态伪装得轻松肆意。
“我们要怎么下去？”何卿云问道，“为什么不从崖底的竹林穿过去？”
“因为下面是狼窝，我可以作证。”刘武灵在独眼老人前开口，“吃人不吐骨头，有去无回的那种。那条路简直就是破风寨天然的屏障，难怪一直没人找到他们。”
“你们是什么人！”后面突然大喝一声打断他们的谈话。
一群劫匪样子的人凭空出现，来路成谜，就像莫名从地里钻出来的鼧鼥一样。
来的大约有三十人，把他们围住时，居然显得他们这群找破风寨的人有点可怜。
为首是一位身量高挑，面容俊雅清秀的青年，年龄比他们大个七八岁，气质像岳清穆这种读书人，但岳清穆更斯文。这个人的气质和他的绑匪打扮格格不入。
“把他们带走。”齐凉下令道。
“等一下。”何卿云打断，“你们难道不想知道你们捉走的人是谁吗？”
破风寨捉走宋横玉，就是因为把她当做真正的谢府后人。现在她只能咬牙赌一把，赌破风寨的人对谢府还有兴趣，能拖一刻是一刻。
齐凉示意停手，“谢家小姐。还能是谁？”
“不不不。”何卿云摇头，“你们抓错了，其实我才是真正的谢家后人。你们要做的事，无非是想借谢府余威，再行起义之事。”
齐凉看了何卿云一会，不过他的年纪并不能像大当家一样，光看容貌就能分辨是否是真正的谢府后人。
“行起义之事不假，以孙途那个脑子，我也不指望他能瞒得过你们。”齐凉撇嘴，“不过你要怎么证明，你才是真正的谢府后人？”
“它可以作证。”何卿云举起朝仪剑，“你们一定有人认得这把剑，它曾经跟随谢府与何府，平定过筑龙军叛乱和棠丘之战。这个级别的兵器，所留下的伤痕都是独一无二的。”
齐凉回想大当家面上的刀疤，那伤痕切口薄而平，深而利，的确不是寻常兵器能有的。
“要想验证也容易，只要把身后密林里野兽身上的伤口比对，就能得到结果。”何卿云说。
齐凉已然信了七八分，那更要把人带回破风寨了！
“为保万一我依旧需要把你们绑起来。谢小姐多担待。”齐凉转身，“动手！”
完了，何卿云与刘武灵对视，一旦眼睛被蒙上，他们被绑住，这主动权就彻底失去了。正当二人打算抽刀硬挨的时候，密林里一大批人马赶到：
“慢着！”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欠扁。
刘武灵和何卿云眼睛一亮。
赵煊奕到阵！
赵煊奕带着几个百姓，身后又跟着数十位官兵，沿着他们先锋部队留下的红绸记号，及时到达。
“密林里的东西太难缠，我来的不算晚吧！？”赵煊奕喝道。
“来的刚好，把他们一网打尽！”何卿云回答。
齐凉见大势已去，大好的机会被他白白浪费，忍不住扼腕叹息，他带着破风寨人马反向密林里冲，并不与官兵纠葛，只挥动双刀把人掀翻在地，待突破官兵防线后就如人间蒸发一样，三十多人悄悄消失在密林里。
“这下怎么办，人跑了！说好了能找到破风寨的驻扎地，不还是让他们像耗子似得溜走了！”为首的官兵队长看样子对赵煊奕的指挥十分不满，踹了树根一脚，就漫天漫地地抱怨。
以赵煊奕的身份怎会搭理他，他转身道：“别装了，你俩一定有办法。”
何卿云微笑，不置一词。
“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官兵不忿，并不把这些小孩当回事，在他看来今天就是陪这些人来玩闹的。
如果赵煊奕不能及时来，那么她和刘武灵原本的打算就是奋起反抗，以他们两个的水平，拖延个一时半刻不是问题，他们真正要做的，是引出奸细。
“引出了吗？”队长不屑。
刘武灵回身清点人数，刚才太乱，几波人凑在一起让人眼花缭乱。
“十八个。奸细跟着破风寨的走了。”
走了才好办。
“哪里好办？不都应该是先抓奸细，再逼问破风寨下落。”官兵队长依旧咄咄逼人。
“大家看看自己脚底，四周地面，看看是不是有草木灰。”何卿云说。
众人低头一看，果然发现地面上有凌乱的、粘着草木灰的脚印。
“今天早上，我们让先锋部队的所用人踩过特制的草木灰，这种特制的草木灰在人脚底不会轻易剥落，我们完全可以通过密林里的草木灰脚印，来判断破风寨的人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会凭空消失。”
何卿云高声解释，先锋小队的十几人在说话间不断地抬脚看自己的脚印。
“诶！草木灰好像真的没掉！”
“我的也是！”
“……”
何卿云看向独眼老人，老人也在人群外对她眨眨眼。这草木灰如何特制出来的，还是独眼老人想出的主意。
刘武灵站在何卿云身后，听完若有所思地看向官兵队长，似乎在考虑如何解决他这个不识时务的麻烦。
官兵队长打个激灵，一下子被刘武灵的目光震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现下俯首帖耳、再无不从。
且说这边齐凉等人沿着密道甩开官兵，迎头就与孙途等人撞个正着。
“怎么了？”到手的功劳飞了，齐凉眼下正郁闷，孙途实在是会挑撞人时间。
“还怎么？”孙途被烟灰呛得晕头转向，“带回来那婆娘发疯，直接把我们粮草给烧了，再不出去，就都要被火烧死了！”
“啊？！”
好久没更了，我自己都快忘了前文，总之这段剧情我尽量写快，起义战争重头戏快要开始了。
走过路过点个收藏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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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火烧连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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