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栖抿着唇,久久没抬头,他自以为足够隐蔽的用手背蹭掉了眼泪,却不知道这些被褚青尽收眼底。
“这样的日子总有个头。”他长舒了一口气,“我一直没跟你说过,如果没有你,我很难硬熬下去。”
褚青原本盯着谢栖泛红的眼尾看,一愣,他从没想过这一点,“哥······”
谢栖被他看得不自在,咳了两声摆摆手道:“好了,适可而止。”
“少矫情。”
“我去拿饭盒。”他说着转身朝客厅走去,脚步匆匆。
褚青怔在原地想了好一会儿,其实他知道谢准对自己怀着的“误有”的愧疚。
宜州那一趟,他把什么都交代给谢栖了,却没想到他没什么反应,现在还跟他说这些。
褚青回头望着谢栖,逐渐跟记忆中李秀的身影重合。
因为有他们有彼此,才能坚持到现在。韧劲不是人人生来就有的,在无数个瞬间产生过放弃的念头,但因为有你,我又紧咬牙关捱过了每一个艰难的时刻。
冥冥之中,李秀和谢栖的共同心声,在这一天终于汇聚到褚青心中,在他胸腔中长久的共震。
只是彼时的褚青还没分清,无论是谢栖还是李秀都绝非被他拖累,而是庆幸有他,才能重整旗鼓,等着第二天的太阳再升起来,而不是迷失在某个暗无边际的长夜。
谢栖没待多久就跟关安一块先回医院了,把昨天和褚青遇到了那些人的事跟他说了。
“而且我感觉温枫哥受伤,那个病人应该也是因为······”
“嗯。”关安神情沉重的点点头,“真棘手。”
谢栖的头也跟着垂下去,“我再也不想看到任何人出事了。”
关安没吭声,一路无话到医院。
“温枫哥。”谢栖一进病房就扑过去,抱着温枫的胳膊,把脸埋在他臂弯处。
关安抱臂站在床边,朝温枫扬了扬下巴,“看你把孩子吓得。”
温枫摸摸谢栖的后脑勺,“没事了,伤口也不算深,躺一阵子就好了。”
谢栖抬起头,眼眶又红了,咬着下唇看着他。
温枫无奈的拉着他的手拍了拍,“真的没事,好了······”
“你白大褂上有那么多血,还说没事。”谢栖说着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直直砸在温枫手背上,烫得他心口一颤。
关安抬手抵着唇咳了两声,一手插进兜里,把脸扭过去了。
“好了,乖······”温枫尽可能的伸出胳膊搂着谢栖,把他按在自己肩头,“就是晚上没法给你做那道新学会的菜式了,等我好了再给你烧。”
他不说这一句还好,说完谢栖从抽泣变成了大哭,身子都一抽一抽的,“温枫哥······”
关安来回晃了几下身子,把脸扭开,最后干脆出去了,把门关上,杵在林正身旁。
温枫搂着谢栖,也很难受,他知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了,谢栖再怎么说也还只是个孩子,他把声音放的尽可能柔和:“好了,都过去了。”
“嗯······”谢栖还止不住的抽泣,眼泪成串的往下掉,哭得缓不过劲。
“哭出来就好了,没事了。”温枫一下下的拍着谢栖的后背,又用手背抹掉他脸上的泪,“都好好的呢。”
他掌心温热,兜着谢栖的脸揉了揉,“我们谢栖长这么漂亮,再哭下去明天就要肿得没法看了······”
“到时候眼睛睁不开,还疼。”
褚青提着保温饭桶来的时候谢栖才刚止住抽泣,趴在温枫怀里嘟嘟囔囔的说话。
“乖······”温枫摸摸他的头顶,“宝贝,不哭了。”
这幅场景似曾相识,褚青脚步一顿,把饭桶放在小桌板上,默不作声的走到谢栖身后搂住他的腰,“哥。”
谢栖又抹了下眼睛,才慢吞吞的转过身来,“吃饭吧。”
“你们先吃,我去下卫生间。”
温枫笑笑,看着谢栖着急忙慌的背影对褚青道:“你哥不好意思了,耳朵都红了。”
他张开双臂拍拍床,“你想不想哭,这里有个温暖的怀抱。”
褚青摇摇头,“我没事。”
温枫收回手,思索状的摩挲着下巴,“你是个倔小孩,比你哥还倔。”
他这话说的一语中的,褚青并不反驳,只是把保温桶打开了,倒出三碗香喷喷的鸡汤来,“关安哥去买其他吃的了,等会就回来。”
“一个太聪明的小鬼头。”
温枫看着他,感慨道。
关安和谢栖在门口撞上了,关安看着谢栖红彤彤的一张小脸,忍不住道:“这哪来的西红柿成精了?”
谢栖:“······”
他羞愤交加的一跺脚,跑到病床旁又把脸埋进了温枫怀里。
褚青:“······”
温枫气得拿起枕头砸向关安,“就你嘴欠,非要逗他!”
“他好不容易哭完了!”
四个人闹腾完,才坐下来好好吃饭,气氛一下子沉下来,关安没吃下去两口饭,他想抽烟,心痒痒的不行。
谢栖盯着他,“关安哥---”
“好好好,我吃。”
才吃完饭护士就又来查了遍房,温枫是重点关照对象,但他不想住院,说这伤适合静养,想回家。
但护士说自己做不了主,而且今天才头一天,院长和王主任不会同意放他回家的。
谢栖也不想他回家,但对上他的眼神又明白他心焦的原因。出于谨慎,他不敢随意开口,尤其是在医院这样人多口杂的地方。
几人瞅来瞅去的,最后关安咳了两声,拽着褚青道,“那我俩去搜刮旧书去,还是得张罗着把生意干起来。”
“谢栖先陪床,等明天再轮换过来。”
“行。”谢栖打了个哈欠,“差不多就把摊子先支起来,关安哥你看着点,定价跟明哥他们商议下。”
他不想让褚青跟着跑,顾忌他腿上的伤,但他说不疼,一点事都没了,还卷起来给他看。
温枫看着的确好多了,但还是劝他:“你别跟关安一块了,回家买点菜,晚上你哥想吃······”
谢栖会意的接话道:“对,我可不想吃食堂,你回去给我炒俩菜,我还想喝粥。”
褚青只能点点头,“好。”
病房里又静了下来,温枫和谢栖相视一眼,又都按捺下了心里的乱糟糟的头绪,他们一时都理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知如何开口。
谢栖还怕,怕医院隔墙有耳,他看着温枫小腹上厚厚的纱布,无论如何都难以启齿,他不能再多一个人牵扯进来了。
温枫更怕,即使他抱着决心来到连港,也没想到过会直面这么多被病痛折磨的病人,更有甚者还没住院多久就撒手人寰。
住院部的长廊里响彻的哭声让他彻夜难眠,温枫辗转反侧,但从没后悔过。
可是面对尚且年少的谢栖,他又不知道怎么说,他尚且不清楚谢家一双父母和李秀是怎么走的·······
两人间的沉默最终还是谢栖打破的,他出去了一趟,回来从口袋里掏出个本子来,还有支笔。
他唰唰唰在本子上写下四个字,推给温枫。
白纸上四个大字,看得温枫心中一骇:“海晏工厂”。
见他这幅反应,谢栖就知道他大概也猜到了,于是又画了个烟囱,出来,用圆圈起来,加上箭头,指向“市医院”。
温枫点点头,看着他在纸上又写下两个字,他眸光急剧收缩,一手夺下了谢栖的笔。
门被推开了--
林正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警员
“温医生,需要麻烦你配合我们做份笔录,你放心,病人家属已经被关押进去了······”
“好。”
谢栖口袋里揣着那薄薄的本子,攥的皱巴巴的,纸页都被他手心的汗浸湿了。
余话一直到深夜,谢栖才找到机会继续跟温枫说,他几句话就略过了那场翻天覆地的海难,但温枫听得怔住了,足足半晌才回过神,恍然的看着他。
他惊得说不出话来,最终拉住谢栖的手,重重的叹了口气。
温枫一颗心是最软的,他从小就看不了别人受罪,无论是谁。或者是小动物,他也会难过。遇到行乞的人,他恨不得掏空口袋。被轧死的猫猫狗狗,他见到一只埋一只。受伤的先送去包扎,再找人收养。不然就带回家,反正家里的院子大,来多少只也容得下。
谢栖看着他红了的眼眶,反倒去拍拍他,“都过去了······”
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谢栖挨着温枫睡着了。他太累了,从身到心沉沉的担子几乎要把他单薄的脊背压垮。
温枫胸口堵着气,他一闭上眼就会浮现出白纸上那四个字“海晏工厂”,难得这么好一个名字,连着海清,干得却是害人性命的勾当。
他不敢想,这么多年,到底有多少条活生生的人葬了进去。
工厂、医院、学校,甚至······
温枫及时刹住念头,但心中还行是升起了无边寒意,他一手搭在谢栖后背,轻轻拍着,汲取着长夜中最后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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