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外面是一个正正方方的房间,正中央摆了一张四方桌,桌上放了一盏煤油灯,豆大的光散发出昏暗而柔和的光线,照亮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包括桌边坐着的两人的脸庞。
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身材圆润,一张圆脸盘红光满面,长相普通带着股亲和力,一双小圆眼睛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一个身穿军用棉大衣的青年,高个子,长脸型,浅眉细眼,下巴上有一颗黑痣,脸色阴沉目露凶光,整个人透露出阴险狡诈的气息。
中年男子挠了挠脸,表情很是烦闷,“还是没联系到人?”
“嗯。”长脸青年吸了口烟,说话吞云吐雾,“现在全县戒严,联系不到接头人,而且还突然冒出来一批军人在县内各公社、车站查岗,我们手头上的货怕是很难送出去。”
“他奶奶的!”中年男子狠狠锤了一下桌子,耸眉瞪眼,满脸的怨气,“这次什么情况?怎么还把军队招惹来了。”
他说完像是压不住心头的火气,愤而起身在屋子内转圈,越想越气,最后狠狠踢了一脚墙边的小板凳,“槽他娘的*%#%#@#……”一连串的脏话输出。
长脸青年一个劲的抽烟,完全没有理会发疯的中年人,等他发泄完后才慢悠悠的开口。
“上面下了通知,公社突然要求加大巡查力度,这次怕是震动不小。”
中年男子坐回板凳,眼里闪过焦急和害怕,“大勇,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军队和民兵到处都有巡逻,如果这批货被发现劳资就遭了。”
“他们在公社容易被巡逻的军人发现。”被叫大勇的青年眯了眯眼,缓缓吐出一口烟,“老吴,今天晚上,你和我一起把里面货送到岩上村,等风头过了再说。”
“行。”老吴听了他的话,像是有了定心骨,不再愁眉苦脸。
两人快速商量好今晚的行动计划,一前一后离开了屋子。
柴房里,晴绯等两人彻底离开,缓缓舒了一口气,慢慢梳理起现下的处境。
依两人所言,现在她应该位于镇上的一所房子,今晚就会被转移到村里。县城不知何种原因,政府和军队对来往人员盘查的很严格。如果转移到山村,不仅很难找到政府和军队援助,还不好走出深山老林。
如果可以,最好不要进山,不过……
晴绯借着微弱的光线端量被冻得通红的小手,叹了口气。
她如今力量薄弱,对周围环境不了解,短时间内怕是很难逃离。现下的情况,按兵不动方为上策,只能先跟着他们回到村,等人贩子放松看守再想办法。
还有,原身痴傻这个点是个很好的优势,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暴露她恢复神智的事。
晴绯压了压饿得有点难受的肚子,回到柴堆依偎在还在熟睡的两个小朋友身边。
他们三个是前后脚被关进这间屋子的。
晴绯第一个被关进来的。
第二个也是女孩,才四岁,乖巧可爱,只知道自己的小名叫红红,大名只能说出发音不明的三个字,每次发音还不同,对于父母名字和家庭地址更是一问三不知。红红开始来哭了两天,后面大概知道没什么用就变乖了许多,每天吃吃睡睡。
第三个是叫顺顺的男孩,今年六岁,浓眉大眼十分精神,人也挺聪明的,活泼好动,一直没放弃想方法逃脱,可惜从未成功。
所幸他们仨现在不能被运出县城,而自己最好在这个时间段想办法带两个小家伙逃出山村,不然两个小孩运到其他地方被卖,辗转多地怕是很难再寻到踪迹。
不知道他们要去的村子是什么样……晴绯想着想着,靠着热源迷迷糊糊睡着了。
——
青山抱田舍,云溪绕桑林,芳草萋萋,鸡犬欣欣。
天空刚露白,清晨的第一缕晨光射穿薄雾,岩上村家家户户的炊烟陆陆续续袅袅升起。
位于岩上村村口位置的吴家。
吴老太年纪大睡眠浅,每日天未亮就自然醒来。她是个勤劳且刻薄的人,家里家外被她收掇得井井有条,老太太眼里都是活,同样容不得家里的帮手有半分的休憩时间。
在她的字典里,比她晚起都算贪睡。所以她穿好衣裳立刻把另一头还在熟睡的两个孙女推醒,接着去拍儿媳妇的门。
刚靠近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床架“咯吱咯吱”声和阵阵喘息声,吴老太愣了几秒,往门口啐了一口,“贱胚子!”
昨天深夜,长期在外奔波的老吴突然回家,还带回来三个孩子。老吴背着几个孩子走了一宿的山路,到家已经筋疲力尽,困意满满,把孩子放下让吴老太给他们安排住宿就回房睡觉休息,别的话什么也没说。
吴老太对儿子近些年在外干的事自然心知肚明,三个娃儿的来历不用多说她也明白,只是把娃儿带回村里还是头次,她只能在杂物间简易搭了一个床铺供他们睡觉。
她没喊儿媳妇,冷着一张脸独自去了厨房,在她的字典里,想来都是以儿子孙子为先,自然不会去干扰儿子的“好事”,只是心底难免不痛快,手上的动作故意放肆,把洗菜盆子摔得哐哐响。
两个孙女穿好出来,小心翼翼看她脸色,一个烧火一个打下手,动作轻且快,生怕触及奶奶的霉头。
吴老太淘完米倒入沸腾的锅里,望着锅里面分量不多的米和玉米渣子,想到家里多出来的几个人,脸上又阴沉了几度,不情不愿从地上摸了几个红薯清洗,嘴上不停骂骂咧咧。
“带回来三张嘴,啥也不做,还让我这个老婆子伺候!”
她看不得人闲着的毛病又犯了,看了眼旁边默不作声的孙女,使唤道:“三花,你去看看那三个小家伙醒了没有,让他们过来帮忙干活。还有你后娘,醒得越来越晚,几天没骂越发懒了,还当自己是城里的大小姐要人伺候?”
吴三花害怕奶奶把火气发在她身上,连忙按照奶奶的指示去看昨夜新来的三个人。
杂物房里三个小孩正窝在木板上,身上盖了一层薄薄的棉被,脸蛋红彤彤的睡得正香。
吴三花从未离开过村子,好奇地盯着三人的脸,默默在心里感叹:他们长得可真漂亮,白白净净的,像年画上的仙童。
她对这种一看就是富养出来的“白净”生出几分羡慕和喜爱,忍不住凑近细看。
可能是感受到看他们的视线,三人中年纪较大的女孩猛地睁开眼睛,目光锐利地射向吴三花。不过这种状态只维持了一瞬,女孩眨了眨眼睛,再看浅色的双眸中满是懵懂和茫然,似乎刚才只是吴三花的错觉。
晴绯对边上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嘿嘿”笑了笑,爬下这个由几个木板和稻草搭建组成的床,面上保持赵静梧惯常那副呆呆傻傻的表情,四处张望。
这个房间是青砖房,里面放了一些农具、木箱和乱七八糟的工具,房梁上面架了木板,留有一个正方形的进入阁楼的入口,房间的窗户架了几根木条做框架,用塑料封住,虽然简陋但比他们之前待的柴房要明亮宽敞,而且空气也清新好闻许多。
吴三花看到晴绯傻乎乎的东看西看,眼里闪过一丝疑虑,用浓厚的方言问:“你叫啥名?哪里来的?为什么要来我家?”
晴绯从小在羊城长大,虽然女孩所说的方言和她从小接触的有细微的差别,但听懂还是没问题。只是她还需装傻,晴绯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对她说的话充耳不闻,自顾自地拿了一个草帽玩。
眼前的女孩看上去十几岁,像是初中生,圆脸圆眼,脸颊被冻得红彤彤的,皮肤有点皲裂,个头不高,身上穿了一件很短、很紧、很难看的蓝灰色棉衣,显得她娇小的身躯越发明显骨瘦如柴,加上有点大的脑袋给人一种大头娃娃的既视感。
她应该是人贩子吴叔的女儿,在自己的地盘面对比她还小的晴绯,神情却有一种面对生人的腼腆、胆怯和自卑。
吴三花见晴绯不说话,眉头不自觉紧皱,观察了她一会儿恍然大悟,“原来是个傻子!”
“嗯,你猜得没错,她是个傻子,你和她说话没用。”
吴三花被身后的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一激灵,惊惧回头,发现三人中的男孩正坐在床上支起身子,一脸严肃的盯着她。
他上下打量吴三花,问:“你是谁?也是被拐来的?”
男孩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眉眼清亮带着丝矜贵,说话大方自然,一看就被家人教养得很好。此刻明明是孩童模样却作出大人的姿态。
吴三花甚少接触外来人员,很是新奇看了他一眼就低下头轻声回答:“我叫吴三花。”
她甚少与外人交谈,说完脸颊因为害羞和紧张变得通红,吴三花窘迫地低着头不想比她还小的男孩看出她此刻的手足无措和不自然。
顺顺被人贩子关了几天,自然是知道两个人贩子中年纪大的大叔被另一个人称呼为老吴,而眼前的人姓吴,多半是人贩子的家人。
他皱了皱眉,眼里闪过一丝厌恶,语气带着嫌弃,“你是老吴的女儿。”
吴三花看出男孩对她的嫌恶,心里有些难过,同样还有愧疚和不安。她脸色不好看,青春期莫名的自尊心又想要维持脸面,整个人略僵硬地站在原地,故作自然地“嗯”了一声。
“三花!怎么还没回来?人没醒啊?”这时整个屋子响起吴老太尖锐且响亮的声音。
吴三花被这声音吓得心脏一缩,太阳穴咚咚咚的跳着,提高声音回答,“来了!”
刚好此刻红红也被吵醒了,吴三花扫了一眼三人,微微抬高下巴绷着脸一板一眼说:“你们起床,奶奶让你们出去干活。”说完微不可见的松了一口气,逃似地出了门。
昨天晚上晴绯他们吃的食物被下了药,他们是在昏迷状态被人贩子转移阵地。
红红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换了一个陌生环境,有点害怕,如同找到主心骨一样拉着顺顺的衣角,“顺顺哥哥,这是哪?”
顺顺观察完四周,托腮一脸深沉的思考了几秒,愤愤说:“这里是坏人的家,他们把我们换了个地方关起来。”
晴绯余光看他,被小孩装大人的模样逗笑,面上不显指向门口傻乐道:“嘿嘿,吃饭啦。”
顺顺若有其事的点头赞同,操心嘱咐,“我们先出去看看,坏人和你们说话千万不要理他们。”
他们仨一出来就和隔壁刚出来的年轻女子碰了一个照面。
女子年岁不大二十出头的模样,身材高挑纤细,五官干净素雅,雪白干瘦的瓜子脸似乎只有巴掌大,从晴绯的角度能看到她的下巴长得很尖、很凸出。
女子往这边斜斜瞥了一眼,大大的眼睛充满麻木与沉寂,带着股暮气沉沉的气息。
晴绯与她视线对接的一瞬间,脑海里立刻冒出:她也是拐卖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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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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