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记名册并且分发银两这件事情听起来容易,个中琐碎的细节却有很多。
徐桥月不可能真的只当一个甩手掌柜,她亲自忙着到凌晨时分,才陆陆续续地把银票分发到每一个人手中。
远郊的凌晨向来鸦雀无声,今夜却不断响着马蹄踢嗒踢嗒的声响。
众人下午已经向外放飞了信鸽,待拿到属于各自的银票后,就背上或轻便或沉重的行囊,登上接应的马车离开。
自此,他们再也不属于青院。
老江登记和拿钱都是慢悠悠的,争当队伍的最末端。
他假模假样地邀请着陆鸿晏登上自家接应的马车,随着马儿的脚步逐渐远离是非之地。
可是刚出了青院能见的范围,老江便立即出声示意马夫停车。
二人跳下马车,藏进深沉的夜色里,马夫则独自载着空车驶离远郊。
他们已经是队伍的最末端,身后再无其他离去的同僚。
陆鸿晏借着夜色作掩护,身形藏在高耸的杂草后,蹑手蹑脚地往回走着。
这样的原因不仅是为了掩人耳目,更是为了不让青院外监守的那群东宫侍卫所觉察。
东宫之人办事效率倒是挺高,短短几日之内便摸清了青院的每一道出口,并且将其围得水泄不通。
可是他们却只是示威一般围在外面,并不阻拦向外离去的人,似乎在专注地等待着什么。
他们好似一群收起渔网坐观鹬蚌相争的渔夫,从容淡定地看着戏。只等青院内部厮杀得两败俱伤,东宫再将其一网打尽。
陆鸿晏将视线锁定在他们的首领身上。
那首领恰好往他的方向看来,只用一眼,陆鸿晏就立即认出他来。
又是裴文礼,看来他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浑身还是散发着嚣张的劲儿。
今日还真是热闹,各方势力皆汇集于此。
陆鸿晏心中忽然敏锐地闪过一个念头。
方才他观察到,裴文礼的神情十分悠闲惬意,并没有想要争夺秘宝的急迫感。
在这般火上浇油的情况下,他都能够无动于衷,要么是早就胸有成竹,要么就是一点都不在意。
推测之下,老江定然不是东宫的人,那么周竹会不会才是东宫隐藏的棋子?亦或是第二条路,青院里众人觊觎不已的钥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陆鸿晏眸色更加暗了暗。
老江见他走路慢吞吞的,着急地便回头扯着陆鸿晏快步向前迈进。
“汪兄你要走得快些,若是被这些侍卫所发觉,我们的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陆鸿晏任由着老江拉快自己的脚步,同时故意在草丛里落下了显眼的手令。
太子想要坐虎观山斗,陆鸿晏偏要拉他下水,把局势搅得更加混乱。
手令虽然不是很珍贵,但却代表着三皇子的身份,只有极其器重的幕僚才能有资格拥有。
陆鸿晏不信裴文礼看见这个,仍然能够继续无动于衷。
地道昏暗非常,陆鸿晏和老江一人提着一盏煤油灯才能勉强探路。
眼见就要走到地道的尽头,远处却传来了亮光。
二人连忙将手中的煤油灯熄灭,躲进转角的缝隙里。
是青院的理事和哑女。
陆鸿晏屏住呼吸,让她们从他身旁经过,最近的时候仅仅离哑女只间隔一尺。
沈令仪的脚步细微地顿了一下,又假装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
她和徐桥月的气氛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徐桥月步履匆匆地走在前面想要甩掉她。
“你想做的事情都做到了,现在你可高兴了吗?你弄丢了公子的玉盒,却还像个懦夫一样只知道用银钱去逃避。”
徐桥月尖锐的声音久久回荡在暗道里。
“今日出了这道门,往后你我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清楚,陆鸿晏可以确定徐桥月已经彻底离开,才重新掏出火折子将煤油灯点燃。
老江亦是如此,兴奋地挥挥手,示意他快点跟上。
地道的尽头便是曾经最辉煌的青院,昨日都还是井然有序的繁华,现在却已经人去楼空,只余下无尽的凄凉。
墙上燃着的火把全部被熄灭,冷风从袖子里灌进来。地上全是被遗弃的废纸和笔墨,喜得新窝的虫子们迫不及待地爬出来安家。
安静的地下室,仍旧能够听见似有若无的翻动声。
陆鸿晏和老江对视一眼,看来留下想要寻找东西的人,并不止他们两个。
而且他们甚至没有伪装离开,直接就藏在青院里。
陆鸿晏蹙起眉头,将这处疑惑暂且放在心里。
老江领着他一路径直走到徐桥月的隔间前,先前的争执已经踢碎了门板,从外向里望去可以一览无余。
陆鸿晏挑眉,假装满脸疑惑地问道:“老江,我们该如何行动?”
“情况紧急,时间紧迫,我们最好兵分两路。”
老江压低声音,凑到陆鸿晏耳边嘱咐道:“汪兄,你就在理事的隔间里搜寻,我去地底密室察看。无论你我是谁找到了钥匙,一个时辰后都到下车之处集合。
三言两语间,陆鸿晏结合先前所有的端倪,已经可以确定这位“老江”,必定是他那闲云野鹤的二皇兄所派来的人。
二皇子看似与世无争,实则暗中的手伸得足够长。
昏暗的光线掩盖住陆鸿晏唇角的冷笑。
他对着老江忙不迭地摆摆手:“这里鱼龙混杂,我们一同行动也好有个照应。”
老江眉头紧锁,心急如焚:“汪兄,你就听我的吧,我发誓绝对不会欺骗你。”
“唉,老江,我怎么会怀疑你呢?”
陆鸿晏拍拍他的肩膀,豁然地笑起来:“分头行动着实不利于你我安危,何况合作之下,我们成功的几率也会更高嘛。”
自争端初起之时,陆鸿晏就料想过那位理事不可能这么傻,把重要的钥匙丢在自己的隔间不去捡,还要专门等他们来捡。
老江的反应更是证明了这一点,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甩开陆鸿晏自己孤身前往,想必真正的东西或许就藏在地底密室里。
不过陆鸿晏还有一点没想清楚,那便是玉盒的去向。
老江见着陆鸿晏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得都要咬碎了后槽牙。
他把心一横,猛然一推直接将陆鸿晏推进隔间里。
隔间里视野转角的暗处,周竹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见状狠狠地踹了陆鸿晏一脚。
陆鸿晏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推摔了个趔趄,还没回过神来,就又有一脚踹在他胸口,闷闷地“哼”了一声。
地上全是乱丢的木板和账本,陆鸿晏被杂物绊倒,跌坐在地上。
周竹抱臂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蝼蚁。
“和这些个玩意儿废话些什么,老江啊,你真是拎不清。”
陆鸿晏捂住被踹的地方缓了两口气。
原来,周竹和老江才是同伙。
那么玉盒的归属就尘埃落定了,必定就是在二皇子的身上。
陆鸿晏懊恼自己没有早些堪破这些潜在的联系,正想起身与之谈判,没想到周竹迅速从身后扯出一条铁链子。
铁链的一头已经早早固定好在沉重的木桌上,周竹强行扯过陆鸿晏的胳膊,将另一头牢牢地铐在他手腕上锁好。
周竹身材高大,孔武有力,是个名副其实的练家子。
陆鸿晏挣脱不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铁链所禁锢。
老江嘲讽似地微微叹气:“汪兄啊,你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他朝着周竹点头哈腰,身段跌到了谷底。
“周大人,咱们就赶快前往吧。”
周竹似笑非笑地再度瞥了一眼陆鸿晏:“你家主子派来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差劲。竟妄图来分走青院这杯羹,真是不自量力。”
“徐大夫能被你迷惑,我却不会。”
陆鸿晏神色镇定,从容不迫地望着他。
周竹听懂了他言下之意,却不以为意地冷笑两声。
“那便拭目以待了,汪兄。”
他故意咬重了“汪兄”两个字,提醒着陆鸿晏不过是顶替他人身份的一个蝼蚁罢了,周竹并不会将其放在眼里。
先前的徐大夫倒戈向二皇子的时候,周竹便已经狂妄自大地以为,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惜,他遇上的是陆鸿晏。
老江听不懂二人的哑谜,只能尴尬地站在一旁讪笑。
周竹朝他勾了勾手指,像逗小狗一样喊老江随他离开,向下前往青院最深处的地底暗室去。
陆鸿晏眸色晦暗,目送二人的背影消失。
青院的一切虽然都集中在地下室里,但在布局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越往下走的隔间便越是重要,特别是地底最深处的暗室,除了徐桥月外无人能够进入。
陆鸿晏耐心地竖起耳朵,留心着周围窸窸窣窣的动静。
周竹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绝对不小。
其余心怀不轨的人得知徐桥月的隔间并无价值,反而关押着一个心怀愤懑的男人,都纷纷避而远之,鼓起勇气往地下深处探索。
直到那些翻动声和脚步声都完全消失,陆鸿晏才起身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腿脚,蹙着眉头出神地望着铁链。
那把被众人寄予厚望的钥匙,也许并非就存放在地底的某个角落。
他们极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陆鸿晏虽然被铁链禁锢着,可是铁链毕竟还是有一定的长度,可以任由他在小小的隔间里随意走动。
徐桥月的隔间很小很乱,一张桌案占据了绝大多数的位置,空出的角落勉强能够塞下一张小床。床榻上面没有软垫作枕,只留着两床凌乱的被子。
他走近床榻,揉捏了下被子的布料。
长期处在潮湿的地下室里,棉花已经发霉发臭。
陆鸿晏不知为何,脑海里忽然浮现起沈令仪的脸。
沈令仪才睡不惯这样的地方呢,也不该受罪过这样的日子。
陆鸿晏眸色柔和下来,她应该会娇滴滴地落下几滴泪,嘴上还要逞强地说没关系。
哑女和阿跃,总是让他觉得冥冥之中有莫名的牵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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