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没有回答。
程石榴盯着手中的书看，书名她认不全，肯定有修行两字，可为什么都是男男女女抱在一起。关键这里是藏书阁，还有这么奇怪的书吗？
她道："藏书阁会收录--"
话音未落，手中的书就被曲长水抢了过去。程石榴看到他手上也是这本书，"上"、"下"这两个字她还是认得的。
她嘀咕："原来是上下册。内容这么多，一本都放不下啊。"
曲长水背过身，直接把两本书放到最高一层。程石榴还在掰着手指算书名。
"八个字。同窗吗，世家公子、小姐也不对。神仙眷侣修行--"手册二字还没说出口。
她终于意识到那套上下两册的书到底是什么书，脸上全是狼狈，立刻左顾右盼起来，只想赶紧逃出藏书阁。
曲长水倒是一身正气，又转身拦住她的退路。
"我不急。"程石榴简直不知道说点什么，刚出口，又觉得很有歧义，害羞地想咬舌头。
她继续道："这个……提议有点突然。容我想想。那个……你刚才的提议只是一种退路。我们还在找别的退路嘛。再说结了，立刻就离，离得了吗？"
曲长水倒是神色正常，孤傲的气质尽显在凝神的眉眼中："按照他家孩儿的闹腾性子，和宗室那帮老东西，我们绝无可能在姑苏大办。就在此地拜堂成亲，舅舅有要务在身，要赶回去建造堤防。接着我会演几场声色犬马、花天酒地，加上瘴气毒发周期，对你粗暴凶蛮，你不堪其重提出和离。我会留给你这些年我积攒下来的银两，虽然不多，但已足够你带**小安他们去另一个城镇安家生活。救命之恩，你不必客气。"
程石榴的脑子有点混乱，前几日师娘的话刚让她涌起心意，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今日他就愿意直接助她出走。
突然，藏书阁的门"吱吱啦啦"开了。她被曲长水一拉躲在最后几排的书架后，来者是苏晓和程艺芯，二人一人按索引找书，一人填写借阅单，还聊了几句。
程艺芯："师祖师娘都催我去问了好些次。你们画得进度如何？什么时候才能全部完成？"
苏晓："全部完成，且慢呢！没有三个多月，不可能。从安平还要运几箱记录过来，再一点点查缺补漏。"
程艺芯："我们又不是一次性逛个遍，只去最靠近南天际的这一块，倒转能量场这一块，这一块的虫兽狡诈但瘴毒最轻，先抓一些回来研究。书院武堂已经针对性练功了。"
苏晓："曲少主要求高，画得精细。他说一步错步步错。估计也要一个月时光吧。"
"扑哧"一声程艺芯突然笑了："你居然喊他少主。"
苏晓："程督学，我这不是习惯了嘛。谁知道他是个外孙！曲家藏得真好，要不长风今天一露相，我还真被曲长水一贯的作风糊弄过去。"
程艺芯娇滴滴："哦，他什么作风？"
苏晓："沉默寡言啊。原以为沉默寡言是他十年抗灾老练成熟，其实根子是不自信！自信的外孙哪里需要改名换姓！程督学，你们熟，他原本叫什么？父亲是哪门哪户？"
程艺芯摇摇头："肯定小门小户喽。不然苏家大公子，苏少主会不知道。"
"嘿嘿嘿"只听到苏晓尴尬的笑声。
程石榴感觉到曲长水一贯得平静，胸膛无起伏，眼神无愠怒，可他的掌心却一点点凉了。这时，她捏了捏他的手心，然后用双手捂住了他的耳朵，嘴巴也做出了一下"嘘"的噤声动作。
程艺芯："谁和他熟啊。那时候每天东奔西跑，也就一次大坝决堤我和他正好在一个分队，力挽狂澜了，被当做典型了。你和曲家小公子在良渚那仗直击虫兽也打得漂亮。只不过我是书院的养女，大家给面子抬举。苏少主在良渚百姓心中也是天降神兵般的存在。"
苏晓："原来只有这样才能引起程督学的注意啊。美女爱英雄。"
两人笑闹着、抱着书离开了藏书阁。程石榴也放下了双手。
两人就这么在黑暗中伫立，等另两人的脚步声远去。她的额发清扫曲长水的下巴，吐息绵长，一呼一吸直击他的胸膛，让他不得不进入回忆。
他真的从没有把程石榴和程乐言联系起来，一直以为是两个姑娘，一直以为他的救命恩人程乐言还在明月峰陪伴太师祖修行。
"好像已经没人了。"她往后退了退。
他问："太师祖什么时候去闭关的？"
她回："太师祖在我十岁的时候就闭关了。随后我就来悦闳书院了。"
曲长水不禁想，是他祖父每年过来温泉疗养的时候，告诫她，要和悦闳书院保持距离，独善其身的吗？不然就会被养成程艺芯那般模样。
"我资质差。总也结不了丹。没有程艺芯悟性高。艺芯她技高人胆大，功劳贡献都是实打实的，她不是有心这样说的，她……毕竟代表书院，要照顾各个世家的面子。那些少主、世子、小姐都是人精，哪个都不好惹。夫子说过，君子论那个迹不论言语，论言语就没有--反正她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嗯，对。就是这句话。"她笑了，"曲少主，你刚才说的计划容我想想。时间不早了，我必须赶到张家花房配肥，不然**该急哭了，那我先走了。"
*********
海棠已陆续绽放，声势浩大，香气扑鼻。正值晌午，太阳暖洋洋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有熟人看到程石榴一身悦闳书院校服长袍打扮，纷纷作揖恭喜，也有贫嘴的旧日邻里也打趣道："哎呦喂，学渣小妹又成悦闳书院的吉祥物了。你一日不毕业，就说明书院宽进严出啊！石榴，明年这会儿能毕业吗？"
有人又道："修行终归好。强身健体。"
有人还道："瞧着石榴今天就精神。"
程石榴笑盈盈，步履轻快，似与一路花瓣追追赶赶，眼见就要到张家花房了。
张家花房和她的新家分属这条巷子的两头，然而当她站在丁字路口的时候，她听到了从家的方向，传来了争执、吵闹、嘲讽与怒怼和小安的哭声已然撕裂了这花香春风和暖意。
程石榴冲了回去，万婶在门口正抱着哭得两眼通红的许小安，一把拦住她，顺手把她怀中的一袋子人参果核拿了过去。
“别带进去，他们正在说什么肥料的茬！太过分了！”
这时，听见**在院中骂来人。
"马浩然全镇都知道你是个好吃懒做的街溜子！痛快说吧！到底是谁给你钱，让你做局来讹诈我们！"
万叔端着碗，还跟在后面拦人搬东西，陆陆续续对方的来人快把本就不富裕的小家都搬空了，桌椅板凳歪在院子里，他们竟然还拿碗筷瓢盆！
"父老老乡都看看，明明在你的豆花里发现这--"马汉山穿着开襟的背心皮毛袄子，一手提溜着半条蚯蚓向围观的人群展示。
程石榴认出另一个街溜子是烂赌鬼马浩然的兄弟马浩东，蹲在一旁哇哇直吐。
她心下明白这是要砸她家刚开场不久的早点营生。
"蚯蚓粪！哎呀，这不是石榴回来了吗？近水楼台公认的配肥小能手。每天这手啊就在羊粪、牛粪、蚯蚓粪里翻来覆去，再来给街坊邻居做吃的。您觉得合适吗？"
"都是我们做的。"万叔脸上全是疲惫和懊恼，"大哥，我们刚搬来已经打扫得很干净了，惊蛰，万物复苏——"
“你难道不是用一只手拿调羹吃饭，一只手拿纸擦屁股么！”见万叔太文绉绉讲不到重点，**抢言，颇为泼辣！
马浩然嚷嚷："少来这套！赔钱！我兄弟吃坏肚子，赶紧赔钱！"
马浩东跪在地上一边大吐特吐，一边："哥，让他们赶紧给我请个大夫。"
"妥妥的讹诈！请大夫上门你知道多贵吗？！你根本没病！给我起来！"**上去就要踢马浩东，被程石榴拦住。
她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看马浩东的呕吐物，鸡蛋白、毛豆和花生，还有一股浓浓的酒臭味，便知道他昨夜又在赌坊输了个精光，肯定身上还有伤，是被赌场打手打出来的。
万一**上去一脚，那可是真讹上了，中了圈套。
"**你以为你是什么货色，一个流民的小丫头片子，说不定就是骗子。你难道不是躲在程石榴屋檐下骗吃骗喝。"马浩然嘴里不干不净，"我一直瞅着你来路不明，这等姿色，啧啧，怕不是戴罪的官妓，你和红颜祸水转世，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程石榴扬手一个耳光，直接打得半跪在地上的吐得马浩东眼前一片黑，蔫了半天都没说话，半张脸都肿了起来，清晰的五个指印。
"天啊！你这掌是带了灵力！我们只是正常索赔，你要杀人灭口！我知道你回书院念书了，我要告上悦闳书院！"
**："我还要报官呢！"
**和马浩然抢着往门边跑，门外许小安哭得撕心裂肺。马浩然推了一个他们一伙的大汉出去。
马浩然挤挤眼色："快去叫大夫！"
"都给我站住！"程石榴头也没回，直接去大水桶舀了瓢水，仔细把双手洗干净，刚才打马浩东沾了他的呕吐物。
半碗豆花还放在桌上，刚才马浩然就是从中拿出的半条蚯蚓。
程石榴踢了块残炭出来，再直接坐在桌边，把手指放在唇齿间，几声惟妙惟肖的鸟叫悠扬，几只黄鹂飞了过来，吃起了那碗豆花。
"**，把这块残炭烧了。一般所有的急性食物中毒，造成能够喷射状呕吐的情况，都发生在半个时辰内。黄鹂比人类还敏感，它们大概十分钟就能反应出来，正好是这块残炭烧尽的时间。我在这儿算是科普了，大伙儿如果不信，去问大夫，自便。"
"人，人和鸟能一样吗？"马浩东在地上哎哎呦呦。
"自然不一样。人会撒谎。鸟不会。"**接话。
见程石榴回来了，**的情绪也稳定多了，直接搬了椅子坐在马浩东旁边。
程石榴从自家的豆花桶里又重新舀了一碗豆花，一口气喝了半碗。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微笑道："干等着多无趣。好久没扯到红颜祸水了，不如今天咱们来讲一讲。**，你从南边过来--"
**秒懂，立刻接话："各位有所不知，蝴蝶不是异象，而是因一人情之所起，一往而深啊。在先生蛟的亿万只蝴蝶中，有一只得天地之灵气，汲万物之精华成精了。在她的眼中，无论他是先生，还是凡人；是臭鲶鱼，还是早已堕入成魔；她必倾全力相护。"
程石榴摆摆手："南边的梗烂俗非给按头一个"患难与共，不离不弃"的剧情。接下来怕不是三天三夜衣不解带演照顾戏码。"
**秒接："蝴蝶晋升为夫人，衣不解带三天三夜。蛟劝蝴蝶离开，跟着他无用。蝴蝶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表达，'如果说什么是岁月必需的话，那很多东西都是无用，包括学堂和修为，但这些东西能带给我更高的眼界，更多的思索。我想过了各种可能性，可每一种可能性里都有你。"
"酸。真酸。难不成非得将"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凑满一组，咱必须给南边说书人发一个全套路奖嘛。"程石榴继续嘟囔道，"拟人化就失掉了仙味儿，不再浪漫，懂不懂！”
**："石榴姐姐，我听说定北苑流行一个戏文叫《西游记》。"
程石榴："我可太喜欢了。大家听过吗？"
"听过！特别好玩！齐天大圣！"围观的观众熙熙攘攘越来越多。
"银角大王！"
"还有嫦娥仙子！"万婶给平复情绪的许小安擦眼泪。
程石榴对许小安摆摆手，后者立刻跑过来一把抱住她："西游记里天上也不是只有孙猴子和猪八戒，二郎神原身本命可是犬出。嫦娥身边还有个小兔子。到咱们琉璃花城，如果真秉承百兽飞升先化龙，天上岂不是只有一群龙？"
"啊！"
"对哦！"
人群中逐渐发出恍然大悟得感叹词，一声接一声。
万叔一边把家里的东西往里搬，一边说："悦闳书院五百年前也有花系师祖飞升成功的记载呢。清桃亮湖旁边种满了桃树，桃花朵朵开，就是纪念这位师祖呢！所以说那些传说只是传说。"
"你们，你们妖言惑众！"马浩然叫嚣！
"谁是妖？你吗？要不要给大家看看你的原型是什么？！"程石榴抬手就是一掌，然而这掌打过去，他并没有变回原型。她连续几日用了她本就不多的灵力，现丹田枯竭。
马浩然抱头下蹲，却发现没有任何变化。刚要叫嚣，**大喊："大夫来了！官差也来了！"
原来都是万婶跑去请的。另一个假扮的大夫护住医药箱，刚来，眼见形势不妙就要走。
**眼尖一眼看到大喊："抓住那个假大夫！他们都是一伙的！"
程石榴站起来踢起那块残煤击中了假大夫的后脑勺，后者的头发立刻烧了起来，吓得他尖叫，高呼饶命。
马浩然和马浩东眼见形势翻转也想溜。
程石榴想追，却突然听到有人在她身后单掌扶住她的后腰中央传了些灵力给她，是他的声音传来，平静地："再来一掌。"
程石榴转动手势，两掌齐发，对准马氏两兄弟，顿时两只肥滚滚的黄鼠狼出现在院落中央，它们慌不择路，却一直打转，围观群众发出声声爆笑浪潮。
“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出自清代王永彬《围炉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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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他和她的密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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