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偏殿内几位臣子均对李时深的身体状况表示关怀:“首辅大人,您是最近过于忙碌吗?”因眼前男人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
然而,这一晚,陈如愿却睡得很沉。这是她与寻月在新殿度过的第一个夜晚,她却没有不适应,可能是在李府的一段时间让陈如愿能够很快适应新的环境。再加上与大人说出了内心想说的话,而在听到他的回答时,仿佛心里一直解释不通的欲念有了正解,那不过是一个少女对一个成熟男人的孺慕。也是因为喝了甜酒,种种因素让陈如愿虽躺在陌生的床上,却晕晕乎乎很快沉沉睡去。
今日陈如愿的行程仍然满满当当,要去给中宫皇后请安,要去见海犀公主,要与芸妃娘娘说说闲话,还要与皇帝一同进晚膳。听说皇帝今晚要在祥秀宫用饭,后宫众人点头称是,皇帝去看望多年未见的亲生女儿,再正常不过。只是仍有人心里暗自想,芸妃真是运气好,一宫之中两位公主,即使自己不争宠,皇帝也少不了要去看她。
陈如愿裹在繁复的衣服当中,觉得闷热得快要虚脱。皇宫不比李府,去各个屋子都很方便。皇宫的各宫之间距离很远,即便是乘坐轿辇也要一两刻钟。初秋天气燥热,陈如愿来回奔波了几所宫殿,又在皇后娘娘跟前听了半个时辰话,只觉得浑身冒汗,头晕眼花。
好不容易到了晚间,吃完这晚膳,最后一道工作就能完成。陈如愿放松了些,却又因为即将与“父亲”近距离说话而感到恐惧。她知道,自己不能表露出半分异样,否则便会与母亲的下场相同。
芸妃在正殿早已设好宴席,桌子不大,菜肴种类却极为丰富。因为芸妃养育海犀公主,祥秀宫有自己的小厨房,且厨娘手艺精湛,做出的菜色味美且健康。陈如愿瞥了一眼餐桌:清蒸鲈鱼,葱烧羊肉,酱煨牛腩,清炒瓜片,蒜蓉白菜墩,海参小米粥,山药乌鸡瓦罐汤。芸妃和陈如愿等着皇帝的这功夫,打发时间开始闲聊。
陈如愿问道:“娘娘,小公主晚间还去散步吗?”她今日见过了海犀公主,极为可爱,皮肤白皙,眼睛圆圆的如同黑葡萄,见人就笑。
提到女儿,芸妃也笑道:“今日用膳之后比较晚了,我还要侍奉皇帝,公主如若不嫌弃,可带着海犀去外面转转,多带几个管事的老妈子并宫女太监,天黑也好有个安心。”
陈如愿笑应了一声,眉眼弯弯:“多谢娘娘信重。元顺也喜欢晚上去散步,娘娘今日不得空,我便带公主出去,我纵是路不太熟,有海犀的奶妈并宫女太监,想来不会有事。”
两人随便唠着家常,陈如愿对芸妃的印象好了很多。先前见第一面时,只觉得此人精明锐利,如今接触更多了一点,便知晓不过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的保护,尤其在这深宫中,不得不时时小心,处处警戒。
芸妃一开始的确也是如此想的,皇后一直意图对自己不利,突然去求了皇上塞进来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公主,更和自己的海犀住在一宫,恨不得打起十二分的精力应对。一两天下来,见这位元顺公主虽然带着在宫外生活过的自由脾性,有时不太拘礼节,却并非皇后的人,对这宫里也的确不熟,便放下心来。
因自己有女儿,也因她大概知道元顺公主生母的遭遇,因此渐渐也推己及人,生出一些善意。
“皇上驾到——”屋外传来太监的声音。陈如愿听时也觉得意外,先前只觉得大概宦官的声音都是尖细的,原来才知道他们的声音听着与常人无异,反而底气更足,站在宫外老远喊一声,整个宫内都听得见。
景炎帝叶长景带着贴身太监走进来,芸妃忙墩身行礼,陈如愿也跟在芸妃身后行礼。叶长景伸手扶起芸妃,又示意寻月也扶陈如愿起来。皇帝与芸妃对坐,陈如愿坐在旁边。
似乎为了打破僵局,芸妃说了第一句话:“现今外面秋热难耐,皇上快喝些秋梨银耳羹,润润嗓子。”陈如愿这才注意到,原来桌上壶中不是白水,而是润泽的羹汤。叶长景的脸色好转,许是被说中了:“你有心了,带着两个孩子,还这样费心劳力。”
芸妃笑道:“皇上爱喝,臣妾能熬煮来伺候皇上,是臣妾的福分。”言语之间陈如愿才听懂,这味银耳羹不是小厨房做的,而是芸妃亲手熬的,而且,这似乎还是芸妃在王府时候就拿手的甜汤。
叶长景侧过头看向陈如愿,女孩有些拘谨,但周身气韵自然,倒真有几分她母亲年轻时的神韵。想当年,陈念清若不是喝了那碗有药的花茶,就凭借陈柯当时的官声,以及陈念清名满雍州城的才学,别说嫁进一般的高门大户,便是侯府正妻也做得了。思及此处,又加上对害死陈念清的复杂心绪,叶长景好似有些愧疚,虽然愧疚一闪而过,只变成了一缕心虚。
他仍旧面不改色拿调羹舀了一勺梨汤,一面喝,一面问陈如愿:“元顺前些日子在首辅大人府上养病,他可还尽心么?”
陈如愿忙放下汤勺,正色回答:“回禀陛下,儿臣暂住在李大人府上,大人尽心竭力,一直按着陛下的吩咐请太医来问诊抓药,丝毫不敢怠慢陛下的圣意。儿臣感激父皇的关照,如今伤病已都好了。”陈如愿自然要夸夸李时深,不过她极有分寸,没说别的,只说李时深对皇帝忠心耿耿,对圣旨无有不依。
叶长景本以为这个乡野里长大的女儿是徒有其表,大概才疏学浅,也没读过什么书,甚至连字不认识都是有可能的,却没想到她这几句话,倒很耐人琢磨。女孩方才淡淡的带着对父亲的笑意,说出几句很简单也很浅白的话,没有华丽的辞藻并奉承讨好,却让叶长景听出了他想要听的东西。
她在说李府,却句句都在指向圣意,既保全了李时深的颜面,又不会令自己觉得李时深越俎代庖、干涉皇家事,只说他是依照旨意办事。这么一来,李时深便是一个无可挑剔的按指令办事的机器,而自己是她感激且挂念的父皇。自己本没有太过问元顺公主的病情,因他心里也知道大概这孩子没什么病,只是碍于她母亲的死无法立刻进宫。然而被小姑娘三言两语,还有了几分对自己的感激。
叶长景有些讶异,又侧眼看了一下身边安静乖巧的女孩。她瞧着,大概没想这么多,面色还有些懵懵懂懂。
只是个小孩子,能知道什么。思及此,叶长景又恢复如常。接下来的晚膳,叶长景与芸妃、陈如愿不时聊聊家常,倒也算温馨。
晚膳后,芸妃陪同叶长景安寝,努了努嘴,眼神示意陈如愿可以走了。陈如愿心下明白,行礼告辞便直往海犀公主住的东侧殿去。回头一阵冷风吹过来,吹起祥秀宫的窗纱,陈如愿忽地冒出冷汗,感到一阵凉意。也未多想,仍旧带寻月向东偏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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