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笙眉间朱砂血红,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眼中尽是讽刺。
大殿上,众人纷纷看向她,就连跪在地上的方禹年的眼中也是得意。在他们眼中顾笙向来只是一个狂妄自大的女子,不足为惧。
顾笙抬手之际,身后女子颤颤巍巍的跪直了身体,她声音喑哑,有种指尖磨在砂纸上的尖刻:“民女阿竹,原是清平坊歌伎。那日在街上撞上方尚书便被迷晕带到了尚书大人的别院,之后大人怕民女求救,硬是灌了药让民女嗓子受挫囚在了别院中。若不是庄夫人相助,怕是此生不得再见天日。”
方禹年面不改色,还是那副深受冤枉的模样跪着向前挪动了几步,句句状似真心:“真是难为夫人将你们搜罗出来诬陷臣,臣对朝廷一片忠心,绝不会做出这般丧尽天良的事情,还请皇上明鉴。”
无论旁人如何说,方禹年绝不松口承认。其实他私底下做的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皇上又怎么会不知道,可是又能如何?就算没有方禹年,还会有张禹年,林禹年。
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任谁也没想到的是,顾笙大步上前一脚踢在方禹年背上,这一脚下了狠力气,方禹年防不胜防整个人跌在地面上,样子很难看。
顾笙咬牙切齿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清平坊十六条人命,你说杀就杀,她们虽是女子可也是活生生的人。阿竹还是活着的人,尚且能被救出,那那些死去的人呢?”
方禹年一愣,立刻道:“顾二小姐从前是如何做的是都忘了吗?又有什么资格教训旁人?”
要说权贵背地里行些苟且之事,也不在少数。可是当街伤人落人把柄,便是只有顾笙一人做过。如今又替别人鸣不平,听上去确实讽刺。
庄南洲慢悠悠上前,似乎根本没有在意方禹年今日是死是活,道:“京中多是以讹传讹之人,我夫人当日明明是救人,可却被人误以为是伤人,此事外头百姓说说就算了,怎么大人也是那昏庸之辈?”
其实当日顾笙路上遇着的事抢夺人财物的强盗,她不善讲道理,也懒得修饰些什么。竟命人当街命人将其马踏而死,旁人不明真相,便以为顾笙是草菅人命之辈。
庄南洲眼神微眯,目光中是点点威胁:“难道不是吗?”
他眼神扫过众大臣,大臣们立时想起了这些年庄南洲是做什么的,他刀下斩杀的人没有几百也有几十,那可都是朝廷命官。
“是是是,将军夫人貌美人善,怎么会做那种荒唐事。”
“我早就说这将军夫人看着人绝不是外面传的那样,流言不可信。”
人走茶凉,明眼人都能看出今日方禹年必死无疑,马上就站好了队伍。
顾笙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方禹年,你当年凭着家中财力买了一个地方官员,这些年又凭借着走亲访友坐到尚书之位,有权不行又想贪钱,你可知那些都是救灾的救命钱?你当真要我说出你与良妃的关系?”
方禹年听见前面的话本无动于衷,知道听到良妃二字才算是大惊失色。他脸色煞白的推脱着:“你休要血口喷人!”
自古以来朝臣与后妃的故事,那都是极为禁忌的话题。原本稳坐高位的皇上此刻也表情骤变,声音里带了几分威压:“方尚书,你与良妃有何是朕听不得的?”
方禹年两鬓汗珠应声而落,心如乱麻。正思索着,殿外一声通传:“七殿下到。”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殿门口,明明已经三月光景,莫敬谦却还是身着雪白色大氅,脸色苍白的站在那里。
皇上一惊,连忙道:“敬谦你不在行宫好好养病,到这来做什么?”
莫敬谦没有回话,而是将袖中书信拿出道:“这是方尚书昨日飞鸽传书的几封信件,下人无意之间捕到说是发往后宫方向,儿臣不敢耽搁,立刻便动身来了。”
方禹年神情变了又变,还不等皇上说什么,他便已经磕了不知道多少下,印堂血红的道:“皇上明鉴,皇上明鉴啊,老臣冤枉。”
可信封还是被送到了皇上手中,任凭方禹年如何挣扎都被一旁二人抓着动弹不了。
顾笙眼神微眯,虽不清楚莫敬谦为何帮自己,但还是没有半分犹豫,高声道:“方禹年贪墨官银,草菅人命,私通后妃,罪无可恕。”
庄南洲应声刀剑出鞘,利刃划破风声,鲜血四溅时方禹年的头颅落地,眼神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前方死不瞑目。
大殿上各处响起惊呼声,他们大气不敢出,在等,在躲,生怕下一个轮到他们。
皇上虽气愤私通一事,可是总不会如此突然便处置一个命官,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不安。
其实顾笙猜的没错,如果今日方禹年没有死,只会被下昭狱。那么往后什么结果还不知道,有可能会被贬为庶人,有可能会被流放岭南。可是偏偏不会死的这般不留情面。
因为圣上此人,虽然多疑,可终究优柔寡断好脸面,绝不会将这些事宣扬的人尽皆知,而方禹年也会动用钱财和关系出狱。
左太傅站在最前面很明显也是被吓到了,他气的胡子一颤一颤的,想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顾笙却状似没有看见一般,行礼道:“圣上圣明,此等奸臣在其位只会祸乱朝纲,当杀当斩。”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回荡在大殿上,竟让所有人渐渐忘却了她从前的模样,也忘却了回应。
直到庄南洲轻咳一声,众大臣这才擦着汗不停的附和着。
圣上虽有些意外,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他道:“顾笙,你说你能平息国子监学子一案,我便给你权利让你查。礼部尚书一事与国子监一案半点无关,你究竟想如何?”
顾笙唇角微勾,眼神中似有笑意:“圣上,科举一事年年都交由礼部管理。这国子监学子一案,分明也是礼部尚书多年来不作为的结果。如今礼部尚书一位空缺,臣女有一人选,若他能为朝廷效力,必定可以平息学子怒火,让科举恢复清明。”
“谁?”
“见丰堂李真。”
见丰堂在距离襄安二百里的冀州,见丰堂的学子遍布天南海北,国子监中一半寒门学子均是他的学生。
李真一手创办见丰堂,此人两袖清风,桃李满天下,庄南洲记得上一世后来他见过李真的文章,很是辛辣。只可惜当时他年岁已高,不喜朝堂纷乱,便始终没有出山。
可如今见丰堂毕竟是一普通学堂,那教书先生也是一清贫百姓。
皇上拨动着手中玉珠,状似思考的低声道:“顾笙,尚书一位那是极其重要的,你敢将其交给一个教书先生?”
“我愿为李真担保,从今往后绝不会再出现国子监学子一事。”
圣上深深看了顾笙一眼,最终松口道:“好,那便照顾二说的办,若是此事不成,朕唯你是问。”
“是。”
于圣上而言,谁是尚书都可,他只要他的绝对地位没变就好。而在场众人心中皆有了一杆秤,这襄安城的天怕是要变了。
顾笙走出殿门时,一眼便看见了等在远处的顾相,今日情况特殊,顾相理应避嫌,便没有在朝中出现。但他还是放心不下顾笙,尤其是听人说那方禹年死在殿上,他是生怕女儿受了什么委屈。
一见到顾笙出来,他立刻迎了上去道:“没事吧?皇上可有为难你?”
顾笙浅笑着摇摇头,道:“你女儿厉害着呢,怎么会有事?”
庄南洲记得顾笙气血不足,方才在大殿上舌战群儒,这会必定身子不舒服,立刻道:“岳丈大人可要与我们一同回去?”
正说着话,莫敬谦从大殿里出来,迎面撞上了庄南洲。他也是硬撑着身子起来的,顾笙与他眼神交汇时,还是微微点头以示感谢。
今日之事,其实顾笙并不开心。虽达到了目的,可那也是因为方禹年作出了有损皇家颜面之事,才让皇上立刻下了决断。
若是方禹年只是欺压百姓,贪墨金银,或许皇上不会这么轻易的让他死。
俗话说,火烧不到自己头上永远不知道疼。
莫敬谦脸上带了几分释然的笑意道:“我只是不爱欠人人情,今日之事算是偿还你救我一命。他日我们再遇上,也不一定是友。”
顾笙微微点头,恢复了冷漠道:“自然。”
这份礼她受着,毕竟莫敬谦病愈一事他们也算是做了努力的。
莫敬谦被人搀扶着慢慢走下台阶,顾笙转身问道:“您要回顾府吗?”
顾相一愣道:“是,这就回。”
顾笙下意识看向庄南洲询问他的意见,庄南洲立刻道:“我们一起,先送岳丈回顾府。”
他看见顾笙轻轻勾起一个满意的弧度,他便知晓自己选对了。
顾笙走在前头,庄南洲与顾相在后头。
顾相看了看庄南洲,从前只听说过关于庄南洲的传言,对他印象不算太好。可如今一看,他时时刻刻站在女儿身边,倒是也算尽心尽力。
做父母的肯定都希望儿女幸福,于是他状似无意的随口道:“阿笙有时候不懂事...”
却突然被庄南洲笑着打断:“岳丈此言差矣,我倒觉得阿笙挺可爱的。”
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低头暗笑一声跟了上去。
站在原地本想为女儿说两句好话的顾相眨眨眼睛,不知该作何反应。
还未走出宫门,顾笙便见几个人从宫门外候着,走近一听,太监跪在地上向莫敬谦禀报着:“长宁公主逝了。”
莫敬谦犹如晴天霹雳,往后退了两步,脸上写着不可思议。
他从十二岁开始便学着伪装,鲜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莫说是他,就连顾笙都是极其意外的。
来晚了各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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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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