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的同时,殷凝在心里默数,三——她还没数完,微凉的手指突然伸过来掐住了她的下颌,力道有些大,却在细微的颤抖。
秋拒霜竟然直接踏进花轿,倾身向她欺近。
深红大袖随着她的动作而展开,红得像沾了血。实力差距过大,殷凝下意识往后退了些许,但她退无可退,后背贴上花轿的绫罗红缎。
木屐挤进殷凝缀的绣鞋之间,秋拒霜一腿屈膝顶上来,压住她小腿之间的裙裳,以一种极具侵略性和压制性的姿势撑在她身上。
殷凝第一次离她这么近,也是是过高的身形,也许是太强的侵略性,秋拒霜与她印象中的其他女子非常不一样,但偏偏这容貌艳如妖鬼。
秋拒霜却伸手,白皙细长的手指抚上了她的眉心,从眉眼到鼻尖再到唇角一一描摹,轻柔流连,带着确认的意味。
但她的指尖每在殷凝脸上移动一分,这顶花轿就寸寸碎裂,像是被她用手指解剖,红绸崩裂如艳雪。
殷凝原本是坐在花轿中,这下直接往后跌落,但秋拒霜及时伸手托住她腋下将她扶起。
这个姿势就像在抱一只调皮走丢的小猫。
秋拒霜歪着头打量她,唇角勾了一下,绸艳眉眼略弯,右耳的银饰闪过锋锐冷光。
而殷凝因为久坐站起有些头晕胸闷,双唇微张,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夜风清寒,她的气息凝成朦胧水雾,若有若无地拂在秋拒霜面上。
殷凝看到秋拒霜眸色渐深,忽然放开了托在她腋下的手,但殷凝确定,她的手在发抖。
“应家六小姐,应宁。”秋拒霜颇有兴致,将她的名姓在唇齿间绕了一遍,发音无端缱绻。
“我是。”殷凝点点头。不论如何,【金丝雀】生效了。
她的声音偏柔,捎了些久病的沙哑,像是破碎的花蕾。
秋拒霜眼睫颤了一下,然后转身往林深处走,丢下一句“跟上来罢”。
殷凝有些犹豫,因为【金丝雀】的设定,若她跟上去,秋拒霜把她关起来不让出去怎么办?
在她犹豫的时候,秋拒霜回眸而问:“要我抱着你?”这人惯有的戏谑口吻。
“不用。”殷凝只好提起嫁衣繁重的裙摆跟了上去。恶毒女配的金丝雀就金丝雀吧,反正都是女的,还能把她吃了不成。
她留了几步的距离,一边走一边看着身前高挑的身影,木屐优雅起落,每一步落下都闪过幽微灵光,那一点点碧光花种般抽芽绽瓣,青莲盛放,幽光晕开向四周扩散,顷刻间笼罩山野。
“青莲阵下万物为我所有,包括你。”
殷凝没走几步就有提不上劲,甚至忍不住开始咳嗽了起来。
秋拒霜脚步微顿,木屐下阵法折叠,一座幽深庭院很快出现在眼前,花色叆叇,青灯古雅。
檀木碧竹所制的回廊曲折婉转,木板上几瓣落花被殷凝嫁衣后摆牵起,打了几个弯儿。
这座庭院像是一座覆地广阔的山间庄园,色调冷清,只有栽植的花树透出幽幽艳色来,看上去挺适合幽囚。
殷凝已经记不得转了几个弯后,秋拒霜推开了回廊尽头的门,屋内四角燃起艳红宫灯,映出一室宽敞浓艳,垂帘、幔帐甚至玉石流苏都是深红色。
这奇怪的审美,殷凝暗自腹诽。
秋拒霜径直在窗边的软榻上坐下,慵懒靠着一窗月色,单手支起下颌,长睫微掀。
衣裳颜色素淡,只有大袖外袍深红如血,在软榻上展出完美的半月形。
“把嫁衣脱了。”秋拒霜的声音不紧不慢,也没有带着命令或催促的语气,也耐心地等着她。
殷凝愣了一瞬,然后看到自己衣裳上沾惹的草泥碎花,心想大概秋拒霜嫌弃。
都是女子也没什么,殷凝很快把这一身嫁衣解了下来,像是榴花凋零了一瓣又一瓣。
她想连带中衣也解下来,手指还没放在系带上,秋拒霜就抬扇制止:“好了。”
殷凝静静站在原地,看着榻上人的眼神干净明彻,像是雨后晴空。她知道秋拒霜的坏毛病,这人不喜欢太过乖顺或者桀骜的猎物,这会败坏她的兴致。
秋拒霜用折扇轻敲了一下左手掌心,很快两名侍女推门而入,抱走了那件嫁衣。
“毁了,一丝痕迹都别留下。”秋拒霜命令。
侍女恭敬地躬身后退,又阖上了门扉。
殷凝有些摸不着她这样做的目的,是在威慑,警告她如果逃跑下场就跟这件嫁衣一样?
秋拒霜却下了榻,走到墙柜上推开滑门,从里面拿了一件白色的衣裳递给她,道:“出门往里走是净室,洗浴后换上再回来。”
“好。”殷凝接过,推开门时跪坐在两边的侍女就递上一盏行灯,白纸橘焰,在这座外面冷寂屋内红艳的庭院里是少有的温馨暖色。
殷凝一边走一边有些奇怪,秋拒霜要比她高很多,所以对方的衣裳她应该不合身才是,但刚才秋拒霜没怎么看就随手从衣柜里挑了一件给她。
——就好像是,那一整个柜子里的衣裳都是按着她的身量准备的。
而且手中的雪缎白衣散着一种被悉心存放的浅淡香薰味,是早就准备了好些时日。
净室烛光温暖,玉石砌造的浴池泛出柔润光晕,温热山泉汇入,水雾朦胧。
殷凝摘下发饰,解衣后拾阶踏入,被温暖泉水浸裹时不禁发出满足的感叹,一身的疲惫都被温柔涤荡。
摸不清秋拒霜的态度前,她不敢太过放松,所以片刻后就穿上衣裳离开,衣料质地细软,是南蜀名缎流月锦。
她往回走,一到门口侍女就推开了门,她们跪坐伏身,长发散了一背。
竟然不用敲门的么…
殷凝一进去,身后的门就被阖上,屋中没有秋拒霜的身影,她就绕过屏风往里间走去。
屏风后的一幕让她有些惊讶。
整面墙壁都是巨大的水镜,秋拒霜坐在镜前,一手拢起乌墨长发,另一手执了一盏冰焰烛台。这是万年雪髓凝就的冰烛,用南明离火点燃,烛泪可以驱除妖邪。
秋拒霜回头,拢起的发衬得下颌尖瘦清削,她幽深的目光落在殷凝身上,缓缓道:“来帮我滴上。”
滴什么?滴哪里?
殷凝直到坐在她身后,从她手里接过那盏小巧精致的烛台,都有些茫然。
烛焰燃开,幽蓝烛泪汇在周围,像一小片滚烫的海。
秋拒霜几下解开了自己繁复厚重的腰封,在殷凝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外袍与衣裳被她自己褪至腰间,像是夜昙绽瓣。
露出的背脊挺直如刀剑,偏生又肌骨如玉,只是这肩线…殷凝觉得比寻常女孩要宽。
殷凝也明白了,秋拒霜是要她将手中烛泪滴上她的背。没想到恶毒女配有一天也会被妖邪所扰啊。
“没看够可以再看一会,不急。”秋拒霜说得四平八稳。
殷凝轻咳一声,握了握手中的烛台,问道:“要怎么滴?”
“按你喜欢的来,哪里都可以。”秋拒霜声音低如夜雾,捎了些磁性的哑,转过头来眼尾上挑着看她,像一片锋利花瓣。
殷凝觉得她的话有些怪,但又说不出哪里怪,不过得到这样一句回答后,她也就没什么顾忌地轻斜手中烛台,幽蓝烛泪滴落在蝴蝶骨中央,至烈之火与极寒之冰,这一下绝不好受。
但秋拒霜没什么反应,甚至悠闲地屈起指节,在殷凝落地的衣角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
烛泪渗入骨血,星星点点的幽蓝色渐渐散成繁复瑰丽的流纹,隐约像是羽翼。
殷凝觉得有些熟悉,鬼使神差一般,伸手点上秋拒霜的背。
精致浮凸的蝴蝶骨一阵细细战栗,方才的烛泪秋拒霜毫无反应,而她只不过轻轻一碰,却引得身前人脊背微微弓起。
秋拒霜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尾烧出隐忍的红,呼吸急促起来,慢慢地面上浮起一抹病态绯色。
这是她的触碰,她的,她的。
“怎么了?”殷凝有些奇怪地收了手,和方才滴烛泪对比起来,这个反应有些大。
视觉被阻挡,她看不到秋拒霜的神情。
秋拒霜缓缓坐直,低笑了一声:“继续。”
把烛泪滴完后,殷凝暗暗心惊,秋拒霜竟然耗了这样多的雪髓冰烛,若不是修为高绝,一滴烛泪都能要了平常修士的小命。
这恶毒女配的修为,好像高了不止一点点。
而秋拒霜站起来微理衣袖,重重衣裳被腰封紧锁,衣领也高束,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垂眸看她:“一身病骨,你只剩三天。”
“三天啊,”殷凝并不意外,若不是身体极差,原主也不至于气急攻心命陨花轿中,她试图讨价还价,“既然我是你的,那只能活三天,不是太亏了?”
“我是你的”。
这几个字让秋拒霜掩在衣袖中的手指无法自制地蜷缩起来,她心情颇好道:“乖一点,我会好好调理你。”
殷凝微松了一口气,秋拒霜虽然喜怒无常,但一言九鼎。
“你睡隔间,”秋拒霜拿折扇指了一下,“有需要叫我。”
“好的。”殷凝点点头,走去隔间时越想越觉得奇怪,有需要让那些侍女去做不就好了,难道有什么需要是只有秋拒霜才能解决的?
大概因为身体病弱和疲倦,殷凝没时间梳理遇到的事情,躺在床上很快就睡过去。睡前她一直在想,希望明天系统给的签到奖励阳间一点,暂时就这个盼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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