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萱想谢一谢救命恩人,望了一圈却没找到,就连那个同她叫板的乞丐也不见了。她问了问那个车夫,“请问制住马的那位公子去哪里了?”
车夫正揉着屁股和腰,看来那一脚踹的不轻!
车夫回答道,“那位黑衣公子见马安定之后,松下缰绳就不见了踪迹,我们家的小姐也想谢这位仗义的侠客,等有了消息一定告诉公子。”
李萱又问,“那跟着我们的乞丐又去哪里了?”
车夫说,“小人也看得清不真切,那乞丐早就被吓得缩成一团。好像是黑衣公子从他身侧离开时,冷眼扫了乞丐一下,那乞丐就深一脚浅一脚的逃走了!”
李萱疑惑,也不知道这乞丐在害怕些什么,跑的这么快!
两个人款款走来,被搀扶的人应该就是车夫口中的小姐了。
她比西子还病弱个三分,刚才剧烈的晃动,松了发髻,几根碎发搭在苍白的脸上。扶风弱柳,让人见之生怜。
服侍她的婢女也很有体面,长相出挑暂且不提,衣衫样式虽然是丫鬟的,但面料细看下来却不比主子的差,那丫鬟佩戴的羊脂玉镯子也是不简单。
刚想欠身道歉,脾胃就翻腾起来,刚才下马车时早就连黄胆汁都吐了出来,现在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能一阵干呕。那姑娘还是把丫鬟留到李萱她们的身边,代自己说话。
那丫鬟说,“我们姑娘说,想请两位到府上喝茶,压压惊,到时候亲备厚礼,聊表歉意。”
林昭昭与李萱两人婉拒了。
显然这位婢女算不上听话,却十分的忠心。
她的眼神不时的在她主子身上流连,交代给她的话竟然连一半都没有说到。
婢女见主子缓过劲,挺起身,连忙将她搀了过来。过来时,她已经从婢女那里了解了所有信息,既然她们不想领情也只能换条路了。
“见笑了二位!”,她对刚才的行为表示深深的歉意,又自报门户起来,“在下许颜,二位姑娘如何称呼?”
李萱大惊,自己的伪装怎么露出了破绽。
林昭昭大喜,总算是遇到了一个不眼瞎的人了。
李萱敏锐的察觉到眼前人非同寻常的富贵,从主仆两人的衣着打扮,不远处停放的华盖香车,配得上这般排场的,长安大概只有一个许家。
关于长安的四大世家——陆林谢许,太傅没少提及,王朝更曾几度更迭,但这四大世家仍屹立不倒,有句戏言,“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
如今寒门渐渐抬头,这些旧贵也渐渐式微。
“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早被抄了的陆家,已没落了的林家,现飘摇欲坠的谢家,也就只有许家尚能做到独善其身。
“林昭昭”,林昭昭大方说出自己的名字。
“李萱”,李萱亦托出了自己名字。
当李萱报上自己名字的时候,她觉察到许姑娘的瞳孔猛地阖动,闪过一抹压抑的兴奋。错觉吗?毕竟只有一瞬,现在怎么看都是许颜那张比纸白的面庞。
“我听晴儿说先前的邀请二位婉拒了,既然如此也不好强留。只是我看二位行色匆匆,必然是要去什么地方,就让我派下人护送如何?”
“我可是把林姑娘和李姑娘当朋友的,若是连这点心意都拒绝,我可是没有立足之地了。”
许颜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最后把二人说动了。
两人将来龙去脉告诉了许颜。
听完,许颜面带惊讶,“这真是缘分,今日出门就是为了看看粥米的布施情况,李姑娘若是不嫌弃,三人结伴而去如何?”
许颜继续说道,“我们家搭建的粥棚就在前面不远处,那里汇聚的人很多,我想李姑娘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两人却之不恭,只能承下,说,“有劳了!”
许颜说,“这马险些伤了二位姑娘的性命,生杀夺予全交给二位处置。”
过了一会,三人走到那匹马的跟前,许颜指了指又问,“二位想好怎么处理吗?”
林昭昭说,“炖了吧!”
李萱被惊人的言语给震惊到了,说不出半句话。
“正是如此,伤人的畜牲留不得。死后血肉能造福于人,也不算埋没千里马的名头。”,许颜说完,勾勾手吩咐了下去。
马夫含泪领命,他搂过马的脖子做了最后的告别。纵有千般不舍也只能把自己的孩子一点点往火坑里推。
马仰着头颅,大步向前,殊不知命运的闸刀已然降临。
三人来到粥棚处,李萱绕了一圈后,看到一切井然有序不禁赞叹,“这群流民怎么温顺的像绵羊一样,不争也不抢。”又问,“许姑娘你是怎么做到的?”
许颜把李萱带到粥桶前,说“不过是些小伎俩,这答案就在这粥饭中。”
林昭昭扫了一眼粥,一切了然于心。
李萱都快把头埋下去了,却也没瞧出什么乾坤,但却看出了这粥不干净,混着沙石。
她指着粥问,“这粥不干净,那这些分给灾民就不怕他们闹肚子吗?”
林昭昭戳了戳李萱的脑袋说,“真真是个呆子,能填饱肚子就行了,饿急了人又怎么会在意这个。别说掺点沙,就算是树皮泥巴他们都吃的下去。”
李萱问,“难道是里面的沙石是故意放进去的?”
许颜微笑点头,“正是。”
“可……为什么?”,李萱依旧摸不着头脑。
林昭昭不想陷入李萱设下的无间地狱,她主动解惑,“许姑娘你很聪明,在粥里掺沙土不仅能分辨真假流民,还能减轻施布粥人的压力,更重要的避□□民暴食而亡,一石三鸟,实在令人佩服!”
李萱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缪赞罢了!林姑娘才是,只扫一眼便洞悉了我的意图。”,许颜回应道。
她转身问向小公主,“李姑娘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吗?要是有什么欠缺的,你尽管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萱问了一圈也知道得到了答案,从结果看确实是皇兄的赈灾工作做的不到位。
三人临别之际,李萱对许颜说,“许姑娘,我有个不情之请。”
许颜立下豪言,“但说无妨,这世上还没有什么事能难倒我。”
李萱掏出那只被乞丐脏手染黑的荷包,只给自己留下点盘缠钱,剩下的全交给了许颜,“我看见这些难民饱受颠沛流离之苦于心不忍。还请许姑娘也帮我设个粥棚布施。”
许颜回绝道:“别说一个粥棚就算是十个百个我许家也是负担的起的,这笔钱断不能收的。”
“善行积德,假借他人之手已经是不诚心了。如果借用他人的善意,就算不上行善了”,李萱解释道。
造成流民乱窜,不管原因如何都已经铸下大错。李萱认为觉得皇兄有责,自己也有罪,毕竟他们有着相同的血脉。而她更是这个国家的公主,流民亦是这个国度的子民。
“既然李姑娘这么信任我,也就不推辞了,你放心!我定会将李姑娘的银子每一分都花在刀刃上。”
“那么,有缘再见!”,道完别,三人分做两路,分道扬镳。
傍晚,林昭昭与李萱沿河施施而行。
李萱提着琉璃灯盏,照着眼前的路,问,“林姐姐这么晚了,不回去的话真的没问题吗?”
“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不过偷得一日空,你就看不下去啦?”,林昭昭眉头微挑,有些不满。
“你知道的,萱儿不是……”,还没说完就被林昭昭堵住了嘴。
“嘘,不用说了,你大可放心!”林昭昭又指了指周围的景致,“不论风月,暂且享用眼前的清风明月。”
明月朗照立于柳梢之上,星汉灿烂与手中的灯盏遥相呼应。柳树抽出新的枝条垂在河面上,清风拂过,在水面拖住长长的痕迹。
两人没再说一句话,只是静静的靠在一块儿,恬淡的欣赏沿路的景致,最后转到凉亭的一角,歇了歇。
林昭昭凭栏而坐,借着微光,望着河中的几只鸟儿嬉戏。李萱不想打扰林昭昭的兴致,立于一旁呼吸都缓了起来。
想要澄清水,就要把水放起来,到时杂质自会沉淀。人也一样,静一静才能将纷扰的心安定下来。
林昭昭的视野广大,容得下远山、近水、草木、鱼虫。万物处于动静之中,她百看不厌。
李萱视野远不及林昭昭的辽阔,她没有放眼望去,只执着于一处,她满心满眼只有林昭昭,只有那冷清的背影。她看的入神,就连微风带起发丝飘扬她都真切。
林昭昭放眼看风景,李萱抬眼看林昭昭,这样微妙的平衡维持了好一阵。
直到林昭昭说了个日子,开口划破了这道平静,“七月初八”。
“嗯?”,李萱堪堪回神,却还有些不着调,她不解的问出来。
“我的生辰,我还是惦记你说的厚礼的”,林昭昭看着涟涟的水波,犹如心里的涟漪,这话林昭昭说了半截。
下半句她说不出口“那天也是自己母亲的忌日,自己一出生便被宣判了罪名——弑母,一出生便断送了自己母亲的性命。”
她真是罪孽深重啊!竟然还有所期望。她在心底宽慰自己说,自己不贪心,贪恋一次就好。
“还有这么长的时间准备,萱儿一定送上让称心如意的寿礼。”,李萱露出灿烂的笑颜,说话间就靠了上去,挽起了林昭昭的手臂。
林昭昭胳膊被晃的有些发晕,扶额示意她不要晃了,她摸着李萱的脑袋说,“好啊,我等着那一天。”
一阵风呼啸而过,惊得浮光水面上的几只鸟儿振翅而飞,影子掠过水面。见此情状,林昭昭也起了动身的念头,“走吧!怪冷清的”,说完就拿起身侧的灯盏,缓缓起身。
逛了一天,李萱拖着沉重的身躯回到了客栈,却收到了宫里传来的消息,上面写到“宫中有急事,速回!——彩云”
李萱只能修书一封,花钱打点小二叫他把信送林昭昭。
一切都交代好之后,就马不停蹄的往宫里赶。
她吹了些冷风,又舟车劳顿的,回到宫里直接大病一场。休养了大半个月总算好了,要是再拖下去怕大半太医院的人都要被革职。
众太医额手称庆,自己的职位算是保住了。
“大皇兄!”,李萱见自己的皇兄行色匆匆,她喊了一声。
“萱儿妹妹?身体可好些了!”大皇子李慕见是他的小妹,停下脚步,嘘寒问暖一番。
“多谢皇兄关心,好些了!”,李萱说道。
李慕看了一眼羸弱的李萱,不免有些心疼,“太医说的是,你这身体也太弱了些,好端端就害了病,是该多养养。”
李萱不好意思的应了声,毕竟这病也算是自己作出来的。她接着问,“我见皇兄行走匆忙,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萱儿妹妹说得对,我找母妃有些事,先行一步了。”,李慕也不多说,说完就想抽身离开。
李萱见大皇子要走也就不阻拦,望着皇兄的背影犹豫半晌,最后还是咬唇问了出来“皇兄沧州赈灾的事怎么样了?”
李慕听到这句话,心中警铃大作。
太子之位尚未有分定,而父皇一系列做法显然在为自己的这个妹妹铺路。现在她竟然问朝堂之事,这是个非常不好的信号,看来他要尽快谋条出路了。
李慕试探的问道,“妹妹怎么关心起这件事了?”
李萱有些蝎蝎螫螫,她说,“就是问问。”
李慕只好透露一些事情,“沧州赈灾一事虽险但也顺。”
“那皇兄可是受伤了?”小公主听到一个险字,又想到流民暴戾,心忧起来。
“穷山恶水出刁民嘛!他们为了挣一口吃食,自相残杀也不少见。城门失火,难免会殃及池鱼。”
“里面有太多事情,我见了都受不了,妹妹娇贵又病弱的,再说下去,怕是连饭都吃不下去。要是又病了,父皇可不会放过我。”李慕摇摇头,想要止住话题。
李萱不再追问,她说,“就不叨扰皇兄了,妹妹就先离开了!”
李慕来到宫里找自己的母妃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借钱。
他堂堂一个大皇子又怎么会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呢?事情又要从沧州赈灾说起,当初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他主动到皇帝面前请缨,担下重任。
前阵子为了忙赈灾的事,忙的焦头烂额。
押运粮草路上出了乱子,走了水,粮草被烧了大半,花自己府上的钱,才把窟窿补上。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按起葫芦又起瓢。分配粥米时,一群流民抢的抢,砸的砸,打的打,杀的杀,搅出一场接着一场的血雨腥风。
还有一些流民竟然不要命的流窜到长安城中,闹出不少乱子。
前面的事情尚且能瞒一瞒遮掩过去,眼见这些流民跑到天子脚下,就在父皇眼皮底下。要是不趁早解决怕是要治自己办事不力的罪。
李慕真觉得自己花钱养的卿客都是吃白饭的,要计策他们想不到,要对策他们又对付不了。
她的母妃冯贵人是皇商起家,自然有的是银子。
李慕找自己母妃不过是要她看在母子情分上表个态,好借冯家的力。
冯贵人当然会同意,李慕现在是大皇子,成为太子不过只有一步之遥,事成了之后,皇位就是囊中之物。
李慕一旦成了皇上她可母凭子贵,太妃的排面又怎么是一个小小的贵人能比的。
冯家必然会放手一搏,外戚的地位实在太诱人了。
拿到银子之后他派下人把王府里当的物件赎回来,又备了厚礼亲自到许府拜访。
李慕心下已有一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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