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颜忙于公务,埋头伏于案牍之中抽不开身。
许颜没有让人伺候笔墨的习惯,她早早的吩咐过人不必呆在一旁。
可杏儿却固执的守在一边添茶倒水,赖在这里走不动路。
显然杏儿是动了点歪心思,她想既然晴儿都能爬上小姐的床,那为什么自己不行呢?
白皙的皮肤透着光接近透明,流畅的面部轮廓,像是造物者精心雕琢出来的。
许颜那凝神认真的样子让杏儿看的着迷。她揣着小心思一点点的向许颜靠近,再靠近些只怕是两个脑袋能碰在一起。
一道身影横过来,将光挡的严实,突然暗了下来,许颜眉头一紧,手中的狼毫一顿。
她抬头却看见一张几乎是要贴上来的脸,没有半点犹豫,一把将凑过来的人推开。
杏儿连退几步,小姐的嫌弃与厌恶像一柄匕首狠狠地扎透了她的心,她踉跄了几步勉强站定,一时间手足无措。
许颜将笔拍在桌面上,瞬间脸色变得很难看。
她冷冷道:“我只是不常提规矩,但这并不是没有规矩!”
杏儿听了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腿软跪了下去。
许颜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怎么?你当这是原来的许府?想着爬上大少爷的床能做个姨奶奶,想来我这个二小姐怎么也不算差!”
“不……不敢”
杏儿哆嗦个不停,毕竟小心思还没显现三分,就被看透还被拎在台面上,她一张脸烧红了,羞愧不已。
许颜警告道:“趁早死了这条心!你若本分自有出路,若再将歪心思动在我身上……”,说着用眼神狠狠地剜一眼。
“这话我就只说这一次,这次念及主仆情谊我就饶了你,若有下次我定不留你!”
许颜声音冰冷,“下去!”
杏儿起身慌慌张张的跑向门口。
晴儿推门进来,与抹着泪离开的杏儿撞了个满怀,晴儿晃悠着身形,刚站稳。
杏儿忙不迭低头道歉,短短几瞬人都快要跑没影了。
晴儿看着那个背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了这是,这杏儿怎么还哭了?”
“没什么,不过是说了她两句。”这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
就算是面对自己喜欢的人,许颜的声音一时间也没暖回来。
她是真的生气了!
许颜又不是木头,对待感情不是一窍不通,相反十分透彻。
这些天,杏儿刻意出现在许颜面前,一些不经意的触碰,许颜起初并不在意,以为她只是单纯的仰慕与感激。
但次数一多,她察觉到不对劲。
看到那杏儿副如痴如醉的神情,让她彻底看清了杏儿的心思。
许颜可没她大哥的本事,一颗真心却能同时放在几个人的身上。
所以许颜就借着这个机会,趁早噶断苗头,让杏儿死了这条心。
怎么说也是自己手上的丫头,起这种龌龊心思,让许颜感到一阵心寒……
许颜不仅话说的难听,凶巴巴的样子也是吓人,一副铁青的面孔怕是能止小儿夜啼。
晴儿缓缓靠近,仗着身量高的优势,把许颜抱在怀里,一点点顺她脾气。
晴儿说,“定是杏儿惹小姐生气了!但小姐还是饶了她吧,也是小姐放过自己,毕竟生气对身体可不好。”
许颜不满的哼了一声,“若我没饶她,她能痛快地跑出去吗?”
晴儿戳了戳许颜的腮帮,未露的梨涡显现出来,“那小姐开心些!”
许颜两脸颊带有两个梨涡,每每嘴角弧度往上,笑容绽开,跟挖了一勺蜜塞进嘴里似的,甜丝丝的动人!
没被哄够,自然许颜笑不出来。更何况她被所爱之人抱在怀里,怎么能不得寸进尺呢?
按照许颜的脾性,只要晴儿亲上一口,甭管生什么气,立马药到病除!
晴儿没用美人计,她拿出美食的诱惑。
晴儿笑着说,“那小姐吃些果子吧!方才上街买了好大一串葡萄,我去洗干净拿给小姐尝一尝!”
美食计也戳中了许颜的心,听见最爱的果子,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但许颜依旧装作不为所动的样子。
不一会儿晴儿就捧着一大串紫色葡萄进了屋子,葡萄个个饱满,像宝石般鲜研亮丽,洗净还带着水珠。
许颜端坐着,坐享其成。
晴儿剥开皮衣,将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果实喂到许颜嘴边。
虽然还没尝到味道,但晴儿知道这串葡萄一定很甜!毕竟光看到许颜上扬的唇角,晴儿就已经感受到那抹甜蜜沁入她的心田。
突然,温热的舌腔包裹住晴儿的指尖,这异样的触感让晴儿浑身颤抖。
晴儿喊道,“小姐,脏!”
说完晴儿拔萝卜似的想要将手抽回来。
许颜却毫不在意,反而抓住晴儿的手背,凑过去,舔了一下。
这个动作……
晴儿的脸红的像是被火烧了一样。
许颜步步紧逼,将脸凑过去,两人鼻尖碰在了一起,还嫌不够亲昵似的,顺势又蹭了蹭。
晴儿面对近在咫尺的脸,呼吸一滞。
许颜看上去文弱却极具侵略性,攻池掠地般,灼热的气息尽数喷洒晴儿脸上。
晴儿神思一晃,感慨这既不是朝堂上浩然正气的许大人,也不是深闺里的许二小姐,分明是狐狸精上身,蛊惑人心!
桌面上的碟子被打翻,葡萄轱辘地滚落了一地……
一语成谶,沧州泛了洪灾,灾民逃窜,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许颜官途可谓是顺风顺水,平步青云,短短几年就已荣升五品,官不算小但面圣还差一丈九尺。
天家的颜面是由神秘感构建的,朝堂上就算是肱骨也只是上朝时见一面垂堂的女帝,但许颜却一点也不陌生。
李萱念旧不假,但许颜与李萱不可能有情,有的只有一笔一笔未清算的账。
不过许颜账面做的很好看,瞒下了一笔又一笔的赤字。
换一句话说,李萱尚不知道曾经许颜做过的事情。不然的话以李萱现在的权势,要许颜掉脑袋也只是件小事。
许颜还没跨进门就被宫里的公公拦住,“陛下还在忙公务,还请许大人在门外候着。”
许颜心底发苦,又是下马威!但她能做些什么呢?只得立在一边,乖乖站好。
好在许颜小时候她没少罚站,跪祠堂。
一个时辰过去了依旧没有动静,汗珠顺着下巴滴了下去,许颜抬手擦了擦。顺便将重心换到另条腿上。
罚在外面站了足足有两个时辰,殿内的夏公公才跑过来道:“许大人,陛下唤你进去!”
许颜笑道:“多谢,夏公公了!”
说完许颜就抬脚,这一动像针扎般,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看着面前大殿中立着个颀长的身影,形销骨立。她比许颜第一次见高了许多,也更加瘦弱了。
许颜对着那道身影行跪拜礼,李萱喊道,“免礼!”
勾勾手唤上宫女沏茶,让许颜落座。
这茶堪比及时雨,可怜许颜口干舌燥了半日,这简直就是天赐甘霖,于是还没咂摸出味道,一盏茶便见了底。
就算再渴许颜也没喝了。许颜不傻,费劲传唤自己,怎么可能两人坐下来闲谈喝茶,放松警惕无异于饮鸩止渴!
许颜看到李萱死死攥紧茶盏,手背紧绷,一盏小小茶面荡起汹涌的波涛。
许颜知道无处的宣泄的情绪落在这盏茶上,可李萱依旧在克制,忍耐,或者说尽力维持平静。
许颜知道自己与李萱恩怨尚未了结,林昭昭的事像一根刺扎她在心里,永远都无法忘怀。
李萱抬头死死盯着许颜的双眼,“是你吗?”
在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上坐了好几年,李萱早已褪去天真,眉眼间多了几分狠戾。犹如一匹凶狠的恶狼,眼里闪烁的精光似乎要将许颜的心洞穿。
一句模糊的问询,却比尖刀还锋利,穿透胸膛,仿佛直击灵魂!
许颜表面稳重,冷静自持。但也无法忽视那强烈的压迫感,李萱当了几年的女帝,性子也被磨出来了。
话还是滴水不漏的说下去,毕竟错一句就要掉脑袋。
但显然这不是李萱想要的答案,先前积蓄的势能在此刻勃发,李萱将茶尽数泼在许颜脸上。
冷茶泼在脸上,许颜一个激灵,发间挂着几片茶叶,打湿的鬓发惨兮兮的挂在额间。
李萱将脸凑近,“委屈吗?你觉得朕在冤枉你吗?”
许颜明白“冤枉”这个词很玄妙,非常巧妙的试探。若她问心无愧,被这般对待自然委屈,但在林昭昭那件事上她算不上清白。
她告诫自己不能松懈,但凡吐露异常的情绪将会万劫不复。
许颜发觉,在你来我往的交锋中,渐渐的占不了上风了。
褐色的茶水珠顺着苍白的脸滑了下去,许颜竭力维持平静。
许颜答:“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她没露半分破绽!
“哈哈哈……”,李萱竟笑了声,狞厉笑容有些让人觉得可怕。
李萱恶狠狠的说道:“有时候朕真想将你押进大牢,好好审一审,试问你这身板能挨过几回?你们文臣浑身上下,真就是嘴最硬!”
突然李萱颓然低下头,语气软了下来,“可……怎么会有这么多巧合呢?你说她为什么把东西托付给你?求你了……告诉朕,只想要一个信服的答案罢了。”
“有些事情臣也不明白,但臣发誓若有半句虚言,不得好死!”
李萱就算听了许颜恶毒的誓言,依旧摇头不信,“假的……好端端的人怎会去赴死。难道这是她想要的,明明说好不离不弃的。”
时至今日,李萱还是无法接受那个残忍的事实。
“陛下还请节哀,逝者不能复生……”
李萱说着眼底泛上猩红,声音接近哽咽,“朕每次叫你,你都是说这些不痛不痒的话,有意思吗?”
李萱像是回忆起往事般,她对许颜说,“当初朕是真心的,待你是个朋友!”
许颜弯腰奉承,“谢陛下垂青!”
李萱紧紧攥着袖子,几乎咬牙切齿,“但朕和你还有一笔账还没算清!当初你暗地通风报信的事,朕可一点也没忘!”
是的,当初许颜将李萱截在宫门外,许颜也认罚,只不过这笔账拖到今天李萱才讨回来。
有时候许颜真希望往事前尘能一笔勾销,她希望李萱能够试着放下。
许颜静静看向李萱,似乎在等待着属于自己的结局,“那陛下要怎么算这笔账呢?”
李萱说,“将功补过!”
这回换许颜愣住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有预感,若能事成,李萱会从此放过自己。可又要从哪里挣来功绩呢?
李萱:“去沧州赈灾!”
当下最要紧的就是沧州的洪灾,但这个词卷起了两人共同的回忆,两人第一回见面也是因沧州灾情结缘。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天真浪漫的小公主能成为当今垂堂而立的女帝呢?
许颜谢命,“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臣一定不辜负陛下所托。”
末了李萱嘱咐道:“路上颠簸,别……又吐了!”
许颜谢道:“谢陛下关心!”
两人俨然一副君臣相亲的模样,仿佛方才的雷霆之怒成了过眼云烟。但许颜很清楚,这不过是寻常的帝王手段,恩威并施。
但李萱提起以前,许颜心里生出一股苍凉之意,那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百转千回,李萱开口道:“你说,她真的一句也没留给我?”
又是这句话,每次李萱把许颜叫在身边问询,她都要说这句话。
李萱有些固执,固执到让许颜都觉得偏执,哪怕许颜一遍遍告诉她没有,即使被一次次泼冷水,她也依旧不死心。
许颜摇头,“臣早已经将林姑娘交代的一切告诉了陛下,别的真的没有了!”
李萱眸子里铺上悲凉的底色,她费力的抬起手,虚晃的挥了挥,“行了,你下去吧!”
声音几乎轻的像一片羽毛,落下叹息,几乎只能被李萱自己听见。
许颜走了,却忍不住回头,却看见李萱如一个抽掉主心骨的木偶,木然的跪在地上。
许颜的目光悬在李萱的膝盖间,鲜红刺痛着她的眼。
那是……血!
李萱与林昭昭的相遇何尝不是一出金风玉露的相逢呢?
只可惜也就只有戏文里唱的才子佳人,才有风花雪月的故事。
可为情死,亦可以为情生,结局圆满,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而李萱却只剩下孤家寡人了。
痴情算不上好事,这留不住的情爱犹如风雨飘零的花,让人见了只有惋惜。
不久之后,正式的圣旨便落了下来,许颜带着人马就往沧州赶。
这功可不好挣,一路算得上是凶险。
不仅路上有暴客,到了沧州,乌泱泱的灾民一旦处置不好,揭竿而起滋生暴乱也不好对付。
万一染上时疫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晴儿说什么也要跟着许颜,许颜当然舍不得,两人为此吵了一架,闹了好几天的不开心。
但论犟脾气晴儿还是稍逊许颜一筹,许颜摇头的事,无论怎么都不会点头。
临别时,晴儿哭红了眼睛,许颜自然也有千般不舍。可圣旨不可违!
许颜褪下缠在手中的佛串,戴到晴儿腕上。晴儿知道那是许颜娘亲去普陀寺求来的,怎么也不肯收。
“戴上!”,许颜拿出往日小姐说一不二的做派,“帮我收好!若我回来丢了,定不饶你!”
晴儿懂了,那是她家小姐的承诺,许颜最重要的东西落在自己身上,而她一定回来取!
突然晴儿像是想起什么,往怀里掏出个香囊挂在许颜腰际,“光顾着哭了,差点忘了!”
一阵狂风席卷而来,晴儿才注意到许颜的车马早就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她望着地上长长的车辙,泪水斑斑洒向西风。
许颜将香囊挂在身上,寸步不离。
篝火边,许颜淋湿的衣服还没顾着换,她就小心翼翼的捧着香囊,挨在火边烘烤。
底下的赶车的仆役打趣道:“许大人,这香囊到底里装的是什么,这么金贵啊?”
许颜眉眼藏着笑意,她说,“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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