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先走了！”同桌拎起包，“我爸还在外面等我呢。”
“好。”我稍稍抬头，用余光目送她远去，教室里只剩我一个人了。
我很喜欢我的位置，在教室的角落，左手边是窗。有窗，意味着有风、有阳光，午后或许能隐隐约约听见操场传来的歌。不过现在天已经全黑了。桌上的物理题在召唤我，我定下心，拨出一张干净的草稿纸，提起笔。再次抬头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走廊的灯也变得昏暗起来，计算了一下晚上剩余的学习时间，我拾起一张周报塞进包里，今夜竟然是满月。
按照往常，为了防止与她碰面，我会选择另一边的楼梯，但今天太晚了，我想她早就骑着银色的电动车飞驰而去。一转身我就后悔了，教师办公室的门边，有个人影。现在掉头未免太明显，我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几乎一眼我就能认出她来。
“老师？”灯很暗，我想她没有认出我，于是我又走近了一些。
借着遥遥路灯的白光，我才看清她的姿势，两手撑着门边，头低下去，似乎刚做完什么剧烈运动似的，我听见她的呼吸，急促但又小心翼翼。“老师您……”我担心自己看错了，索性凑过去，才确认她明显蹙起的眉头，和额上的汗水，“您没事吧？”
她先下意识地摇摇头，我们的视线相碰的时候，她的眼睛湿湿的，过了一会她才说，“昕宇，你还没回去呢？”
“嗯，正打算回家。”我不敢与她对视，瞟了一眼她发白的脸，我的心似乎被狠狠地一揪。“老师，您怎么了，要去医院吗还是？”
“不用，老毛病了。”她笑了一下，直起身来，又恢复了平日的样子，“休息一会就好，没事，啊。”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拍了拍我的肩说：“这么晚了，快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如果是平常的我，我大概一定是会与她告别转身离开的，我得尊重她的**，把我所有的关心都隐藏在心里。但今夜我不知是怎么了，于是我又上前了一步。
“您不回家吗？门卫师傅四十就来锁一楼的门了。”
她听到家字眼神黯了一下，摇摇头，但很快又微笑了。“钥匙忘带了，太晚了没法再拿，在学校里将就一晚咯。”她歪着头调皮地看着我，我却没有笑。
“那老师介意去我家睡一晚上吗。”我说完就想抽自己一嘴巴，只能再说点什么来找补。“我家就我一人，没别人，还有一个折叠床，能睡。我，我的意思是说，我看您不太舒服，我担心——”说完，我已经想咬舌自尽了，“当然，如果老师不愿意就算了。”
“那走吧。”她搭上我的肩，我后背的肌肉瞬间紧绷起来，“明天早上，好歹还有个人叫我。”
我浑身僵硬地走在她的旁边，她的脸色其实还是发白，看起来很难受，但我已经没胆子再伸手去碰她了，于是我走得慢了些，又慢了些。
我从书包的小口袋里掏出钥匙开了门，先一步进去，递了一双拖鞋给她。
“那个，这是我家，然后您坐这吧。”我指了指不大的房间里唯一的灰色懒人沙发。
“好。”她冲我笑了笑，看起来很累的样子，过一会就瘫在那个软软的大球上，眼微微合上了。
我不敢再打扰她，拿起烧水壶去卫生间接水，心想她可能需要点热的。
这是我在学校边上租的一间小公寓，面积很小，床就占了很大一部分，一般也只供我晚上写写作业，睡个觉，周末我就回家里去住。我记得柜子里还有一张折叠床，翻找了半天，弄得一身灰。好不容易给拾掇出来，我把它撑开，用布擦了擦，艰难地将它塞进房间的缝隙里。
“这床挺好啊，麻烦你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站在我身后，“昕宇你这能洗个澡吗，出了一身汗。”她眼巴巴地望着我，“我还想借你几件衣服。”
她洗漱出来我正好写完了我剩余的报纸，怕被她看到便慌慌张张地放进包里。桌上的闹钟告诉我已经十一点多了。
“老师，这里有热水，还有，您先睡吧？我开这个小台灯。”我啪地把大灯关了，收拾衣服准备进浴室。
我看见她脱了鞋坐在折叠床上，赶忙回去，“不，那个，您睡这个床吧。”我指了指我的小床，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笑着说：“哪好意思。你睡你的床吧，啊。”说着，就打算躺下来。
鬼迷心窍的，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了，就直接上手将她扶起来，按在我的小床上。“您，您就睡吧。”我说不下去了，匆匆地跑开。
那个夜晚我躺在折叠床上，感受到身边竟然是她的呼吸声，脑子里像被浇上水泥似的凝固。我在担心她糟糕的状态，泛着水光的眼睛，还有发白的脸色，我感受到她不愿意告诉我，我也不敢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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