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风里的燥意少了些许。
耳边的蝉鸣渐渐，在一声声的鸣叫里，慢慢消逝，沉入地底。
沈舟肆攥着掌心的娇软的小手，恍然想起多年以前，也是这样一个晚夏。
暮色四合，夏日响在耳边的蝉鸣声渐小，女孩走在少年身后，一脚一个他的影子。
“沈舟肆沈舟肆！”她高兴地在他身后蹦蹦跳跳，“我踩到你的头了。”
沈舟肆一直不紧不慢走在她面前，背着书包，脚步停下来，“踩我的头？”他狐疑着回头看向她。
江烟背着书包点头如捣蒜：
“你完了，你永远都不能离开我了。”
沈舟肆单肩耷拉着书包，满不在意地哼声：
“什么鬼话。”
“不是鬼话。”
女孩很是较真，迈着步子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地重复，“是真的。”
“是其他小朋友告诉我的......”
“踩了你影子上的脑袋,我们就可以一辈子待在一起。”
“哦。”
少年自觉她幼稚，但是见她高兴，也懒得多说什么。
反正，她开心就好。
“你说是不是？”
江烟见他迟疑着不相信，感觉自己不被重视，硬是托着他的手臂，晃晃他的手。
“你快说你快说。”
沈舟肆无奈，黑色的眸子渐沉。
耳边江烟一直叽叽喳喳的，像只可爱的小麻雀。
“话多。”他冷言。
江烟不满，哼了一声，作势就要甩开他的手。
沈舟肆眼疾手快地服软，拉着女孩的手，“好好好。”
江烟计谋得逞，仰着下巴，一脸傲娇。
一副“我说了算”的小模样。
少年无意间这么一瞥，脸上难得有了些不自然的神色。
伸出手挡在她面前，他堪堪示意江烟不要这样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你说的对。”
他轻咳一声，极不自然得开始磕巴：
“你、你说什么都对。”
-
到家后的江烟一开门边往沙发跑过去，一屁股坐在软乎的垫子上。
提东西的沈舟肆关了门走进，将吃的分类摆放好。
江烟看着他往自家的冰箱塞东西，起身按住男人的手阻止他，“这是给你买的。”
沈舟肆回：“我的就是你的。”
江烟摇摇头抓住袋子，把为数不多的东西留下了，“这些你要带回去。”
男人无奈笑，“好。”
江烟敦促着他把东西放下，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的位置。倒了杯水推到他面前，江烟捂着水杯抬眼，“喝水？”
沈舟肆接过，浅浅喝了一口。
今天压马路压久了，难免累脚。江烟坐在沙发上休息了好一会，起身准备要去洗澡。
男人察觉到她的举动，识趣地盖上笔记本电脑，低声，“那我先走了。”
江烟迟疑着，后知后觉走回来拉着他的手臂摇摇头。
男人有些不明所以了，“怎么了？”他从容地笑。
江烟眼眸一转，脸上扬起笑意。
想到刚刚没能得逞的那个亲亲，她压着唇角，有些不好意思地扭捏道，“你......”
她软言，“你亲我一下再走......”
沈舟肆木头一样愣在原处，有些受宠若惊。
“快点嘛。”她撒娇。
沈舟肆眨巴着眼睛揽过江烟。
“这可是你说的。”他对上江烟明媚的笑意，勾唇吻在她的脸上。
轻飘飘的吻印在她脸上，心跳加速蔓延。
她双手来不及反应，也被圈在他怀里，轻轻贴在他的胸膛。
明显的跳动频率，让她的脸慢慢变烫。
沈舟肆的吻渐渐变了性质，从脸颊滑到她的唇瓣，然后闭着眼继续吻。
右手握住江烟的细腰，他毫不费力轻轻一带，便把人锁在怀里紧了一分。
江烟脑袋一片空白，眼下无心思考沈舟肆心里的小九九了。她的脸上绯红，像是发烧一样。
一头小鹿撞死在她的心上，江烟也慢慢闭上了眼睛。手顺着他的胸膛往上走，搂住沈舟肆的脖子。
沈舟肆立马乖顺地俯低身子，挑眉眯了她一眼。
小姑娘闭着眼很认真，没在看他。
沈舟肆唇角压抑不住的喜悦，半张着薄唇，含着她的唇瓣。
江烟唔了一声，眉心折起。
外面又开始下雨了。
江烟累了一天，身体有些吃不消。脚上发疼泛酸，她曲着腿坐在沙发上，用手不断按揉着。
沈舟肆坐在她身边，自然地抱过她的腿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伸出手掌不轻不重地揉捏着，他的手法娴熟，按住她泛疼的地方，一点点把倦意驱散。
“待会去泡个脚。”
“不要。”江烟觉得太麻烦了，脑袋往身后的靠背上倒，嘟囔着出声，“我好困了......”
“想睡觉了？”
“嗯.......”江烟迷迷糊糊的点点头，被他伺候得舒服，眼皮子都要睁不开了。
略带薄茧的指腹抚过她娇软的脚底，女孩怕痒，扭捏地躲了一下。
“好了。”
男人敛眉，余光里闪过她绯红的小脸。
放缓了力道，他极有分寸的绕过她踝间骨。
“睡吧。”
江烟原本闭着眼睛，听到这话，眼睛眯起一条缝看他。
不小心被男人发现了，她笑了笑，有些难捱。
“那个......”
她伸出双手朝他要抱抱，放低了柔软的声调撒娇，“我走不动了......”
男人脸上但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故做正襟的模样，轻咳了一声。
江烟再度晃了晃他的手臂，委屈巴巴地蹩嘴，“真的，我真的走不动了......”
下一秒，她的身体懵然失重。
落入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她识趣地顺势揽上男人的脖颈。
“阿肆最好了。”
男人没接话，只是抱着她往房间里去了。
江烟的脑袋趴在他的胸前，蝶翅般的眼睫颤了颤，又抬眸去看他。
嗯，他的耳朵好红。
她纤细的指尖绕回来，碰了碰他发烫的耳尖。
“别动。”
男人有些难捱，克制的声音一再放低，有点嘶哑。
-
首都医科大学。
心理研究专项座谈会结束之后，男人辗转前往下一个地点。
“沈医生！”有人叫住了他。
正欲上车的男人顿住脚步，“韩委员。”沈舟肆朝他伸出手。
被称为韩委员的男人与他握手。
“沈医生现在在哪里高就啊？”
沈舟肆从容，“小地方。”
“嗐，小沈这么久不见还是这么谦虚。”韩委员拍拍他的肩，前辈看后辈，越看心底越欢喜。
沈舟肆的专业水平那是没话说，又是海归的高材生，人才引进召回后一直留在国内。
只是他想不通，以沈舟肆的才能，在京市找个轻松点的工作，着手研究科研项目，不比在医院门诊坐诊好？为什么非要屈居在江夏那么一个小小的三线城市......
沈舟肆淡漠，“都是工作，在哪都一样，韩委员高看我了。”
“你啊你。”韩委员笑，脸上压不住的欢喜满意，“还是这么会说话。”
“你们院长也是我以前的老同学了，他平日里跟我提起你，还总说你工作认真，现在看来真是啊......”他感慨道，“明天下午的颁奖，你可是重头戏。”
“哪的话。”男人了然，漫不经心地回应着。
国内知名心理学奖项，沈舟肆在刚回国那一年就摘得桂冠了。
5年一次的评选，时至今日，毫无疑问地又落到他身上。
送别了韩委员，沈舟肆赶回江夏。
来的路上，风嗖嗖刮过他的车窗，他单手转着方向盘在高速公路上疾速驾驶。为的就是能尽快见到江烟。
临近江夏地段，路上都是弥漫的水雾，大到可以模糊他的视线。
将雨刷器打开，沈舟肆观察着路况，慢慢放松了油门，将速度看下来。
一个电话进来，他低头不经意眯了一眼，转而眼底亮了起来。
【公主殿下：你到了吗？】
噔噔噔的提示音再响一边，他看到上面新弹出来的那条——
【公主殿下：你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买一点回家。】
沈舟肆恍然间，觉得有了个家，一个很温馨的家。家里江烟会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等他回来一起吃饭，还有那一猫一狗，也会在他回来的时候跑到他面前，蹭蹭他的腿，然后小声“喵喵”几句。
他回到家，他的女孩还会高兴地跑过来，一把扑倒他怀里，说，“你回来了。”
心里甜滋滋的。
沈舟肆回家，树叶在风中凌乱摇曳，起舞蹁跹，就连路上的风都是甜的。
点开手机，江烟的头像还是之前他给她买的那只玩偶，她抱着玩偶拍照，还当成了社交软件的头像。所有社交软件都是这个，沈舟肆发现了。
唇角微扬，男人快速滑动指尖回她的消息。
【快了】
【你随便买】
回到家，他想象的那些都来不及发生，倒是他一把抱住了开门的江烟。
将头默默低下，深深埋在她的肩上。
鼻尖萦绕着江烟身上浅浅淡淡的沐浴香，沈舟肆有力的臂膀紧紧抱住她，有瘾似的不愿意松开手。
替他接风洗尘，江烟准备了些好吃的等他一起回来品尝。
甜软的味道在他的口腔内化开，融进心底里。
沈舟肆到家的时候，墙上的指针已经指向11点了。
“沈舟肆。”江烟怀里抱着薄薄的被单出来，手掌顺着滑落捏着被子的四个角，一一再理了个遍，“你要睡在沙发上……吗……”
江烟的房子有空房间，只是还没装饰，空荡荡的连床也没有。
女孩扬起脸看着沈舟肆，话和眼神都还有些迟疑。
沈舟肆站在那，头顶的吊灯洒落橘黄色的暖光，发丝都带着光，让江烟霎时有些恍惚。
男人站在远处的沙发旁，挑眉神情淡漠看向她。
沈舟肆不语，但眼神却把心里的想法说的明明白白。
他不睡这里，也没有其他地方能睡了。
江烟一时觉得自己问的实在多余。
对方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认真等待着她的安排。江烟默默低下脑袋，有种后悔这么问的冲动了。
“那这个被子……”江烟整理好了被子，把它抱在怀里。心想着只有一晚上，委屈一下沈舟肆，应该也没什么。
夏天睡沙发，也不会感冒。
心里盘算得清楚，江烟却没预想到沈舟肆今天借宿的目的。
他驱车一百多公里，见她一面，和她说上几句话，这些都是江烟知道的。
她怕沈舟肆连夜驾车不安全，外面还下着雨，她的心里也不放心。
沈舟肆明天还有一个重要的学术会议，可他低估了江烟对他的吸引力。
沈舟肆不愿意走。
男人好不容易见到他的小女朋友，他不想走。
江烟有意留他借宿，沈舟肆嘴上不说，心里乐开了花。
前些日子官宣，他接到了江烟哥哥的电话。电话那头的人显然平静了许多，只说语气听起来依旧燃着暗火。
“不许委屈她。”
沈舟肆一一应下。
把窗帘拉上，江烟熄了灯，和男人说了句晚安。
听见女孩房间关门声，男人闭眼。
时间一点点流逝，他听着外面雨水滴滴答答落在树叶上的声音，脑袋愈加清醒。
直到窗外的雨停了，他也没睡着。
男人坐起身，伸手去摸自己的手机。心有灵犀般的，江烟在那时开了门出来。
“怎么还没睡？”
黑夜里悠悠飘来沈舟肆的声音。
江烟打哈欠打到一半，尴尬地笑着，继续抱着被子往外走。
以为女孩会说怕他冷抱了别的被子出来，可直到江烟走近，他见她清醒得很，就知道她也睡不着。
“嗯......那个......”
江烟怀抱着被子，磕磕绊绊地启唇，“我、我睡不着。”
沈舟肆笑，超不经意地把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掀起一小角，挑眉与女孩对视。
女孩撇过脸，“谁，谁说我要和你一起睡了”
“嗯？是吗？”
男人倒回沙发上，却依旧撑着脸看她。
“不睡？”
女孩还想推辞一下，正想扭头回房间去，不料下一秒就被男人抓住了手臂。
躺在大沙发上，江烟把熟虾似的脸越埋越深。
男人也不急，用指尖搭着她肩头的被子上，一下一下不轻不重地点着，“睡吧。”
江烟一脸黑线。
这叫她怎么睡得着？！
男人的气息慢慢靠近，高挺的鼻梁似有似无蹭过她的脸颊。江烟没什么困意，只是虚虚闭着眼小憩。
“你......什么时候喜欢的我？”江烟想起往事，半垂着眼问他。
撩起女孩唇边不太话的碎发，沈舟肆沉眸：
“你还记得那个停电的晚上吗？”
“我的心跳很乱，只有你，才让它那么不听话。”
“原来是那天啊......”
“不是。”沈舟肆抱着她，把头靠在她娇嫩的脖颈处，又往里埋了埋。
细腻的肢体接触，体温在暧昧的空间里被辗转封存。
“比那个早多了。”
“高中以前？”
沈舟肆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揽着她的肩膀，低低地弯下身来，带着一股冲动劲按住她的下巴，吻在她的唇上。
“沈、沈舟肆......”江烟忙不迭把粘在脖子处的脑袋推开，势必要在今天知道沈舟肆到底是怎么想到，“你先别......你先，先把话说清楚。”
“绝对不是，很早，很早以前才是。”
喜欢这种东西，本就是一眼认定的。
烟烟，你现在知道了吗。
如果不是你，我不知道，我该变成一个怎样恶劣的人。
我是一个胆小的人。但因为是你，我用尽了所有勇气。
沈舟肆10岁的时候，口吃的毛病还没治好。
正因为这样，江烟总觉得他有时候冷淡。少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是他想的话说出来，总是词不达意。
和江烟因为娃娃的事情闹别扭，只要沈舟肆不主动，她可以从此再也不和他讲话。
那时的沈舟肆天都塌了。
碰了壁回家，少年又要被哥哥沈砚嘲笑，他气急，和沈砚扭打在一起。
战争最后以父亲罚沈舟肆跪一夜的地结束。
跪完地的沈舟肆连走路都有点难受，他回了房间，第一次提笔写下关于女孩的事。
【今天我又有点想烟烟了，但是她昨天没有理我。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心情不好。
妈妈问我想和她一起玩为什么不找她。
所以我站在公园等她，但是她还是没有理我。
哥哥说，她不理我我才哭。
我说没有。
因为我看见烟烟在哭，但是她不告诉我，所以我哭了。】
他哭，是因为心疼她的眼泪。
停电那个晚上，沈舟肆第一次有机会，紧紧握住了江烟的手。
软小的掌心被他结结实实包着，沈舟肆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烟烟，你听见了吗？
我的心在说它喜欢你。
暗恋是他青春时期的韵脚，沈舟肆出国的时候，心中惴惴不安。
以江烟的性子，他回来之后，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见到她。
怕她远离怕她舍弃，沈舟肆一直不知道，要怎么才算爱一个人，怎么才能被她撞破这份晦涩。
可后来诗歌成篇，爱意永不败落。
好在她说，她也爱他。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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