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四年九月,泸县宝金药厂家属院的楚家,一家人一大早就起来忙活起来了。
楚父是药厂的车间工人,楚母在药厂的食堂做杂工,两人生了一儿两女,大女儿楚燕燕,二儿子楚爱军,小女儿楚秀秀。
大女儿楚燕燕四年前高中毕业,按照政策,不得不下乡当了知青,但是楚父找关系把人分配到了老家附近的村里,到了去年二儿子楚爱军年岁到了,楚家父母花了大价钱找了一份药厂临时工的工作,而小女儿楚秀秀今年六月份毕业后,机缘巧合的考进了纺织厂当临时工,算是留在了城里。
前几天,下乡的楚燕燕的电话打过来,说是今天她要带着自己的新婚丈夫回来探望父母。从来不知道大女儿竟然瞒着所有人结婚的楚父楚母简直是急的不行,一大早就起来打扫卫生,准备带客的饭菜,在夫妻二人看来,如今女儿已经领了结婚证,这门婚事不管咋样,都得捏着鼻子认了。
凌晨五点中,楚秀秀就起床了,穿好衣服,走到客厅里,上前帮着楚母擦桌子。耳边听着楚母的念念叨叨,她权当听不到,拿起五斗柜上的饼干盒子,把上面的灰尘抹了个干净。
楚母一边扫地一边合计着待会儿的安排,突然想到晚上睡觉怎么安排。
楚家是单位分的房子,面积不大,一共四十个平,两个卧室,楚父楚母一间主卧,二儿子楚爱军一间次卧,至于姐妹两人的住处,是在客厅隔出了一个小间,只能放一张上下床的大小,是姐妹两的房间。
楚母对着旁边干活的小女儿楚秀秀说道,“今天你在客厅打地铺,让你姐和你姐夫住你屋里头。”
楚秀秀停下来,微微垂眸,说道:“让姐夫和二哥睡,我和大姐还是原来的样子睡吧。”
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作为最小的孩子,楚秀秀在楚家的待遇其实不怎么样,平日里或许不太明显,但是那些细微处的差别,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不过,楚秀秀不太伤心,可能是投胎转世时,孟婆汤少喝了一口,她有上一世的模糊记忆,一些未来的记忆片段,不过前世的姓名与家人等许多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楚母犹豫了一下,点头同意了。她今天早上还要去买菜,中午大女儿带着女婿上门,饭菜总得过的去。
楚秀秀帮着打扫了卫生,墙上的钟敲响了一声,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七点。
来不及吃早饭,她拿了一个馒头放到铝制饭盒里,再拿了一个咸鸭蛋,全都搁到挎包里面,便匆匆忙忙的往纺织厂赶去。
楚秀秀卡着点赶到车间,作为一个刚刚来了三个月的临时工,她的工作岗位是非常耗人的细纱挡车工。她先到更衣室穿上白围裙,带上白圆帽,接下来的一整天,整个人围着机台不停地来回走动和操作,等着下班的铃声响起的时候,她的腿像是灌了铅一样,身上的衣服沾满了棉花的飞絮。
楚秀秀摘下了口罩,露出了憋了一整天的面孔,从自己的储物柜里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旁边的女工张倩眼睛扫过楚秀秀那张美的如同出水芙蓉似的脸,心里忍不住泛酸,语气不阴不阳的说道:“咱们那么多人都不带口罩,有人就是讲究多。”
整个更衣室里二十几个女人,听到的不在少数,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张倩在暗讽楚秀秀,其他人累了一天,不想掺和这些小打小闹,一个个的都不作声。
楚秀秀权当说的不是她,反正对方也没有指名道姓,虽然整个车间戴口罩的人很少,但是也不是独独她一人,哪怕就是她自己一人,为了自己的肺部健康,她也不会为了合群就不戴口罩的。
一整天呆在车间里,机器轰隆隆的声音弄得整个人头昏脑胀,楚秀秀一点精神都没有了。看着默不做声的楚秀秀,张倩翻了个白眼,就拿着挎包走出更衣室了。
楚秀秀离开车间后,到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跑到了宣传栏那边。
下个月就是国庆了,纺织厂为了搞宣传,准备在宣传栏上搞一个庆祝国庆的版画,可惜这些年招进厂的宣传科员全都是些没啥美术技能的人员,作为宣传科的老员工赵丰收只能一个人干,旁边有一个打下手的小宋,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只能干一些递东西之类的杂活。
赵丰收把一个绘制的红军的帽子上的五角星绘制好,看着呆愣在那里的小宋,暗暗嘬了下牙花子,招手叫过人来,吩咐道:“你拿红色的粉笔把这个五角星涂上,帽子和衣服用绿色的涂,明白了吗?”
宋俊辉早就站的有些不耐烦了,又到了下班点还得加班,更是恨不得拔腿就跑,但是来纺织厂上班的第一天,作为纺织厂二把手的亲爹宋副厂长就耳提面命,一定得好好干活,不能仗着亲爹的后台胡作非为,不然就得打断他的腿。
宋俊辉捏着鼻子,拿着粉笔,别别扭扭的在那儿干活。
这时,一道轻快的脚步声传来,宋俊辉扭头一看,就看到了一个仿佛发光似的少女走了过来,那轻盈纤细的身姿,雪肤花貌的清丽容貌让他看呆了去。
楚秀秀完全没有注意到呆愣在一边的宋俊辉,径直走到正在绘图的赵丰收旁边,默不做声的仔细看了一下绘制的图案,这应该是一副红旗之下,军人敬礼的图样,与之前在报纸上见过的图片很是相似。
等到赵丰收停下歇息的时候,楚秀秀适时开口道:“赵大叔,今儿绘制版画,有没有我能做的事情啊?”
楚秀秀之所以这么自来熟的开口,是因为她和赵丰收的大女儿是初中同班同学,曾经去过赵家好几次,算是彼此认识的熟人了。
赵丰收看了眼楚秀秀,心情好了不少,楚秀秀就是那种家长们喜欢的文静聪明的好孩子。
“我记得秀秀你画画挺好的哈,你看看能不能帮我把这几个人物画一下,我这几天得画好几个墙面呢。”
“没问题。”楚秀秀回答的干脆利落,她早就是瞅好了机会才过来的,好歹有前世的部分记忆,她画画的水平远超现在很多自学成才的人员。这一次,为了能够达成她早就定好的目标,她更是拿出了十二分的精力,把赵丰收要求地人物仔仔细细的绘制了出来。
等着楚秀秀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去,楚家很是热闹。
已经两年不见的楚家大女儿楚燕燕正穿着一件洋红色毛衣坐在客厅里,旁边是一个年纪三十岁左右,身形高大,面容严肃的男人。
客厅里,楚父正在和这个第一次上门的女婿聊天,楚母站在一边,手里还拿着一把勺子,眼睛却有些发红的在那儿抹眼泪。楚爱军应该是跑自己屋子里去了,而楚燕燕则是很是开心的坐在那里剥花生吃。
楚秀秀看到这一幕,脚步微微一顿。
“爸,妈,我回来了。”楚秀秀声音不高不低,然后对着楚燕燕低声说道:“大姐,你回来啦。”
“咋回来的这么晚?”楚母不悦。
“我今儿加了会班,还是新员工,总得好好表现。”楚秀秀解释道。
楚母倒是没有话说了,正在剥花生的楚燕燕看着出落的越发出众的小妹,眉毛微挑,“我还以为你今儿会早回来呢,怎么说咱们姐妹两也两年没见了。”
楚家父母的外貌都不差,生的三个孩子自然外貌出众,大女儿楚燕燕的容貌也不差,此时人逢喜事精神爽,面容明媚,说话声音清脆,倒是像是和妹妹打趣似的。
但是从小和楚燕燕住在一个屋子的楚秀秀清楚,这是大姐心里有些不满了。她们姐妹两的感情真的有些不咸不淡。
怎么说呢?没有楚秀秀的时候,楚燕燕就是这片家属区最出众的姑娘,长得模样好,性情也好,见人说话样样不差。
但是再来一个长得更加出色的楚秀秀,不仅容貌上压了大姐楚燕燕一头,学习更是出类拔萃。
虽然这些年大家嘴上都不在意学习成绩,但是在老百姓的心里,学习好就是聪明的表现。哪怕楚秀秀平日里有几分沉默寡言,也还是稳稳的胜过了楚燕燕。
楚秀秀不好说什么,直接回屋里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一块红色缀着流苏的围巾。
楚秀秀把围巾递过去,“这是我托朋友从沪市买的,你看看怎么样。”
正红色的羊绒围巾在灯光下发出细腻柔和的光晕,抚摸上去,那种柔软的触感让人爱不释手,还有两侧的边上是同色的流苏,让这条围巾更加精致高档了。楚燕燕摸了下,嘴角翘起来。
“还算你有心了。”楚燕燕把围巾仔细包好,放到旁边。
楚母看着围巾,忍不住问:“这你花多少钱买的啊?”
楚秀秀知道亲妈的脾气,只是说道:“姐一辈子就这一次,我就想着怎么也得买点好一些的。”
泸县离沪市不远,正好工厂有人去那儿出差,顺道帮着把这条围巾捎了回来,楚秀秀虽然和亲姐不算是亲近,但是这些年姐妹下来,还是想着好好的恭贺一番的。
楚秀秀不待楚母继续问下去,就赶紧从屋里端着水盆,去水房洗衣服去了。
等着洗完衣服,楚秀秀就帮着楚母在厨房里炒菜,等着菜做好了,楚家四口加上这个新的大姐夫才坐在一起吃起了饭。
楚秀秀这时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个大姐夫,长得倒是眉目硬挺,说话声音很是沉稳。
大姐夫名叫王庆凯,是一名副团长,目前在南边的海岛上当兵,这次就是要带着新婚的妻子一起去海岛。王庆凯毫不遮掩的把自己的情况说的清清楚楚,包括他和前妻的两个儿子。
这时,楚秀秀才惊诧的发现,大姐楚燕燕竟然给别人当了后妈啊!
一顿饭吃的有些稀里糊涂,楚母面上是带了些不满的,但是楚父倒是没有什么,对着这个当军官的女婿挺满意的,听着一些当兵训练的事情。
吃完饭,楚秀秀没有在客厅了停留,而是先回了自己的小房间。
狭窄的房间里除了一张上下床,就只有几个柜子堆在墙边,整个房间,包括床底下挤得满满登登。楚燕燕一直睡下铺,楚燕燕下乡后,楚秀秀才搬到了下铺睡,把上铺搁东西。
不过,自从前几天借到楚燕燕的电话后,她就把下铺收拾好了,自己回了上铺去睡。
明天还要去上班,楚秀秀不打算熬夜,准备正常睡觉。
凌晨三点钟,楚秀秀从梦中挣扎醒过来,满头冷汗的起身,因为她刚刚做了一个梦,才知道原来她生活了十八年的世界是一部后妈文。楚燕燕是后妈女主角,而楚秀秀是爱慕虚荣的炮灰亲妹妹。
想到小说里面的情节,楚秀秀感觉自己的拳头都硬了,什么叫爱慕虚荣?难道想要找一个各方面都优秀的丈夫不是人之常情吗?她又没有做任何不道德的事情,只是不接受一些条件很一般的男人,怎么就不行了。
平复好一会儿,楚秀秀躺在床上,开始考虑搬出去的可能性,但是现在不太现实,她现在的首要目标是能够从车间转到办公室,现在这种高强度的车间工作,她连干了三个月之后,就已经浑身酸痛,一天都不想干下去了。
楚燕燕早晨起来,就看到自己妹妹那副仿佛没睡好的模样,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和我睡一屋还不习惯啊?”
“没有。”楚秀秀摇头,问道:“姐夫是在南海那边是吗?海岛上气候是不是和内陆很不一样啊?”
对着自己这个是后妈文男主的姐夫,楚秀秀没啥意见,在那边后妈文中,这个姐夫就是一个拼搏事业的背景板,和楚秀秀没啥交集。哪怕后期调到不远的沪市,与楚家的交往也是那种不言不语的模式。
反倒是楚燕燕离的娘家近了,总是隔三差五的回来,对自己这个亲妹妹更是很多看不顺眼的地方。
楚秀秀不想这些了,把碗里的玉米粥喝干净,把碗拿去洗干净,就再次匆匆忙忙出门去了。
看着她匆忙的背影,楚燕燕有点嫌弃的说道:“走的那么着急干嘛?我还没有和她多说说话呢。”
楚母打圆场道:“纺织厂离得远,走过去得半个小时呢。”
楚燕燕眼睛一转,问道:“这个工作真不是你和我爸给小妹找的?”
楚母错愕:“你咋会这么想啊,咱家也没钱了啊。”
楚燕燕低头,心里打定主意找机会从别人那儿打探一下,反正要是楚父楚母出钱给小妹找的工作,那就不能少了她这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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