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春雨淅淅沥沥落下的时候,满京城的名门贵族府中都一片热闹。
“那小侯爷果真与子爵府家的小寡妇勾搭上了?你没听错吧?”
本是一家子小辈给家中老太君请安,却被这闲话勾的茶水也忘了倒。
报信传话的丫鬟狠狠点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奴婢看得真真儿的。那两人乘着马车满京城逛,眼下正在珍宝阁挑首饰呢!”
老太君顿时起了精神。
“听说,那小寡妇珠圆玉润的。能被子爵府和侯府的人看上眼,想来一定是个美人坯子。”
座下一貌美妇人笑道:“哎呀老太君,什么美人坯子?那女人两步一喘三步一歇,满脸横肉的。定是那小侯爷在边塞憋坏了,不挑食,拿她打牙祭呢!”
听着这上不了台面的轻浮之语,老太君横眉一扫。那美妇人吓得面色一变,低头不语。
“去,派两个小厮悄悄跟着。看那子爵府有什么动静。”
丫鬟领命离去。
几乎每一户官宦人家家里都上演着这一幕。
子爵府中倒还算安静,只是后院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子爵夫人一连摔了一整套茶具还压不住心中的火气,伸手便把桌上的琉璃屏风砸了个粉碎。
“你脑子坏了?这琉璃屏风是宫中贤妃所赐。”
“爵爷,当初就该让那浪蹄子陪葬的。如今惹出这么大的笑话。半月后的春华宴,我怎么有脸去?”
爵爷冷笑:“你急什么?哼,他们侯府有几根肚肠我不知道?敢在圣上眼前耍心眼,看他们能得意到几时。到时候,侯府也护不住那女人。”
京城最大的首饰铺子人满为患。
银霜扫了一眼琳琅满目的金玉首饰,面上浮现淡淡的愁色。
“小侯爷,您瞧!他们这是不把你放在眼里呢。这些寻常东西也敢拿出来让我挑。”
秦钰眉毛一挑,掌柜活计们忙跪倒在地。
“小侯爷您莫生气,最好的东西都是要工匠量身打造的。要不,您先挑一挑花样?半个月后我们亲自送到侯府。”
银霜微叹。半个月?不行,说不定侯府都获罪抄家了。我需要的是金银傍身,可不能这样干等着。
“算了算了。谁知道半月之后有哪个蹄子会勾了小侯爷的魂儿?到时候东西就不是我的了。”
说着,银霜伸手在秦钰的腰间拧了一把。这一拧,她仿佛拧在了石头上,愣是没扣动。
“没想到男人的腰这样精瘦,一点也不软绵。”
她不要各色美玉,只挑分量足的金子拿。
“硬的金子不够纯,卖不出价钱。软的金子好卖,也方便打成金丝缠在身上带走。”银霜嘀咕着,一转眼就抱了一堆首饰在怀中,双眼还忍不住乱瞟。
秦钰眼角抽搐,实在是看不下去。
“这女人是在给自己准备脱身的盘缠?”
他火气直冒,鼻孔都快喷出烟来了。但又不好冷着脸不买,只得咬牙签下字据,让珍宝阁的活计去侯府换银子。
小厮们将三大箱金首饰抬上马车。银霜站在廊下,望着绵绵细雨犯愁。
“还有衣裳布料各色明珠要买。这秦钰会不会借着雨天出行不便,就不逛了吧?”
秦钰正有此意,可银霜一眼察觉他眉梢的不耐烦,立刻说道:“小侯爷,最重要的事还没做呢!你选了我来演戏,不就是为了得罪那子爵府么?我们不去他府门前晃一晃?”
“不必,等着便是。还想要买什么就告诉小厮。让他们去跑腿。”
银霜立刻招手,唤来七八位小厮,吩咐道:“你们听好了。珍珠猫眼玛瑙绿玉都要三斛,细细挑选,不必太大,但一定要够纯够亮。上好的金银丝线孔雀羽线取三百捆。”
“三百捆?你拿来织什么?”
“被面帐帘啊。”
秦钰别过了头不再说话。
“胭脂水粉两箱,上好的眉黛三十斛。去银庄兑铜钱三万,搬过来放在马车上。对了,牵一头驴送到豆腐铺,让我娘好好在家呆着,不要出门。”
“三万铜钱?你要送去哪里?”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我来教你如何做一个真正的纨绔浪子。”
春雨稍歇,雾霭朦胧。银霜耳畔的发丝都沾染了露水。
望着面前朱门玉瓦的木楼,秦钰的脸色黑成了锅底。
“烟花之地我是不会去的。换个地方吧。”
银霜的笑容不达眼底。
“来这里不是为了取乐,而是为了打架。你还不知道吧,这花楼是子爵府的产业。你既然不愿上他们府门口闹事,那就来这里闹一闹吧。你身边的护卫都是久经沙场的人,下手一定有轻重,不会闹出人命的。”
“你如何得知他们久经沙场?”
银霜低头,目光划过那六名护卫的双腿。
“能跟在你身边的人,一定不是寻常小卒。精锐将士常年骑马,双腿总会露出破绽的。不说这些,一会儿听我的,你只宠着我任由我胡闹就行。”
一行人就这样大摇大摆走进了花楼。老鸨使个颜色,小厮连忙退入后院。
“哎哟,爷儿来了。快快快,备好厢房,好酒好菜伺候着!”
秦钰揽银霜入怀。霜作势依偎在他肩头,一眼就瞧见二楼厢房的窗内,露出一张的脸。就是这张脸,当日提议要她陪葬那人。银霜心中岂能不恨?此人无官无职,即便打了也算不上是什么大罪名。
“厢房先备下,酒菜摆在堂中。人多热闹!”秦钰撑足了浪子气派。
可巧,十几位穿着各色纱衣的女子刚舞完一曲。银霜轻声吩咐:“放赏。”
四个小厮打开一箱铜钱,捉起箱子四角使尽一倾。一万铜钱哗啦啦滚了一地。堂中顿时一片混乱。
“头一次看到拿铜钱放赏的人。这是花楼又不是戏班子。是来砸场子的吧!”堂中的人立刻警醒起来。
老鸨心下一沉,面上却不敢表露,连忙笑着喊道:“哎哟,我这半辈子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铜钱,像流水一般。这银钱的声音呀,听着就是舒服!”
小厮领着七八位身形格外丰润的女子前来。银霜却皱眉不满。
“这是什么意思?有我陪着小侯爷还不够?真是叫人伤心。”
秦钰双眼一瞪,那七八位女子连忙退下。
“小心肝儿,是这些人眼瞎,看不出你的绝世姿容。来来,你自己挑,想看谁跳舞唱曲儿?”他演的还算真,只是后槽牙咬的有些狠。
银霜伸手一拍,拍扁了他鼓起的牙根,随后伸手一指,直指楼上窗内观望的人。
“就是他!美人儿太多挑的我眼花。不如叫一些俊秀的男子来唱个曲儿。他那样儿的,一定唱得好。”
老鸨顿时愣在原地,满堂皆惊。谁人不知,那是这花楼的主人,更是子爵府的女婿?眼前这胖女人真是瞎了眼!
此言一出,那男子果真火冒三丈,一脚踹翻厢房的门叫骂道:“好你个不知廉耻的刁妇。别以为傍上了侯府你就得意起来。想在我这儿撒野?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不过是被他利用的蠢货罢了,还真以为别人会看上你这痴肥女人?”
银霜面色泰然,反而扬起丝丝笑意。秦钰顿时怒从心起,踏着桌子飞身而上,一掌拍在那人面门。只见方才还叫骂不休的人凌空飞起,一头撞碎身后的雕花围墙,滚在木屑堆里。两片血迹划过空中,星星点点洒落开来。
银霜心下一紧,连忙吩咐。
“快去看看,别打死了人。”
一掌拍出,秦钰已经醒过神来。不等护卫上前探查,他已经闪到那人身边观望。只见子爵府的女婿面目肿胀如猪头,哼哼唧唧地呻吟着。
“杀杀杀,杀人啦!快去报官!”老鸨吓得抖似筛糠。
“报官?官官相护你没听说过?我看谁敢跟我侯府过不去!”
秦钰撂下一句话,揽着银霜大摇大摆出了花楼,乘着马车直奔侯府。
侯府门前一片寂静,守门的侍卫都不见人影。侍卫上前扣门,可等了许久都不见回音。
“砸开。”秦钰下令。
护卫上前三拳两脚就把厚重的木门砸得破败不堪。
“逆子啊!”老侯爷住着拐杖颤颤巍巍出现在院中。
“你这个逆子!我把你养这么大,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我把你送去边关守城,你三天两头的上书要回来。圣上体谅我年迈,让你回京尽孝。可你一回来又闹出这么多荒唐事!我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怎么对得起皇恩浩荡?”
老侯爷哭天抢地,一口气没上来,当即身体一软,跌在小厮身上。
“侯爷!侯爷!”满院的丫鬟婆子都惊慌失措乱成一团。
秦钰捏紧了手指,呼吸有些粗重。
“快去啊,哭天抢地表孝心。你只是纨绔而已,不是悖祖逆宗的不孝子!”银霜拉了拉他的袖子。
秦钰上前几步,扑通一声跪在石板地上。
“孩儿不孝,上不能回报圣上恩眷,下不能护住侯府声誉。孩儿一定会改,还请爹好好保重身体。”
“就说这些?拉不下脸面,怎么做戏?”
银霜实在听不下去了,上前一步跪倒在地嚎啕大哭道:“侯爷啊!您老可千万不能有事啊!瞧瞧,钰儿都已经吓傻啦!去花楼也只不过想是见见世面罢了。出手打人也只是为我出气,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您睁眼瞧瞧啊,马车里金玉之物、珠宝布匹都是他搜罗来孝敬您老人家的。对了还有一头驴,您老人家平日里牵着遛一遛也好强身健体。钰儿一片孝心,天地可鉴!”
银霜涕泗横流,上气不接下气。一旁的小丫头连忙递上一块手绢。她伸手接过,暗自记下了小丫头的面容,随后深吸一口气再一次哭喊。
“侯爷您一定要撑住。方才在马车里,钰儿还在与我商议大事。侯爷夫人已经故去多年,侯爷虽岁数大了,可难免寂寞。我们想着挑个性情和顺,会疼人的小老太太陪在您身边,好歹夜里能替您端端热水,铺个被窝。此等孝心,您难道瞧不出来吗?”
老侯爷胡子一抖,咬紧了牙关,幽幽转醒。秦钰满面青黑。
“这女人,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但是已至此,他只能借坡下驴。
“把侯爷扶进屋子去,把全京城最好的郎中都请来。”秦钰咬牙怒吼。
银霜提醒道:“最好的郎中不是太医吗?”
秦钰抽了抽僵硬的嘴角。
“在外头闹一闹也就是了,不能闹到宫里去。”
整个京城热闹了一整天。第二日,群臣参奏侯府,老侯爷入朝请罪。第三日,一道圣旨收回了侯府大半封地。老侯爷教子无方,交出手中权柄,留在京城养老。
银霜就这样堂而皇之住进了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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