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的封后大礼终究没有名正言顺。
那颗太监人头被送往丞相府。老丞相在书房来回踱步到后半夜，才令人悄悄掩埋。
当晚，众臣上朝的金銮殿倒塌。御林军查了大半日，只说是宫中硕鼠横行咬坏了梁柱。宫中的殿宇倒的倒烧的烧，帝后实在无法回銮，只得在公主府常住。
年已经过完。大年初三，众臣入了长乐宫的未央殿上朝。
秦钰高挑的身形出现在殿门口的时候，挡住了外头的天光。一片暗影落在刘垣脸上，挡住了他闪烁的眼神。
他一身劲装，束着裤脚，腰间一把弯月短匕。
秦钰带着兵刃进殿，朝中竟无一人敢斥责。皇帝无奈，只得令人赐座。
老丞相率先上奏。
“恭祝吾皇圣安！圣上登基三月，朝堂稳固四海升平。可后宫之中却只有一个皇后。皇上也该为子嗣多加上心才是啊！”
皇帝摆摆手。
“朕与皇后成婚三个月，若是此时纳妃嫔入宫，只怕不妥当。爱卿还是歇了此心吧。”
老丞相怒道：“圣上纳妃嫔入宫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皇后即便善妒，那也不能阻挡皇家开枝散叶。不然，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秦钰瞧着这一君一臣装模作样，笑而不语。
皇帝连忙开口：“皇后一向宽容大度贤德智慧，不会如此！爱卿多心了。”
“如此便好，老臣可以放心了。年前，各州郡寻来貌美女子数十位，老臣细细探查过她们，皆是家事清白身体康健的人。若充入皇上后宫，必定能愉悦君心，绵延后嗣。”
秦钰闻言，郑重点点头。
“入后宫的女子必得深究细查，容不得半点闪失。丞相亲自查验过了？那些女子果真身体康健没有暗疾？”
“我自然是查验过，才敢上奏圣上的。兹事体大，我怎敢不尽心？”
皇帝抿着嘴欲言又止。群臣忙低了头暗笑。
秦钰长舒了一口气。
“延续皇家血脉的女子，必得容貌出挑德行出众。听说丞相你家的幼子一向钻研此道，你可曾叫他掌眼查验过？我说句不中听的，你年过六十了，恐怕眼光不及年轻人。他若是都瞧不上，那多半入不了圣上的眼。”
老丞相一心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安插女子入宫，有听见秦钰千方百计阻挠，一时心急，竟没听出他包藏的祸心。
“那是当然！我家小幺也随我一同查验过，他也瞧得上眼，欢喜得很。那十几位女子貌美绝伦，天下难寻呐！”
秦钰笑道：“极好极好！你们父子二人都亲身查验过，我们也就放心了。”
皇帝的脸青黑一片。大臣们将头埋在胸前憋着不敢笑。
“哎哟，这老丞相！你们父子二人亲自查验过的人，皇上还怎么要？”
皇帝正色道：“美色误人，朕想以天下之事为重。扩充后宫的事先搁置吧。以后再说。”
御史上前一步。
“按理说，此事乃是皇后职责所在，我们不便插手。可是，皇后娘娘似乎并未有此打算啊。”
秦钰道：“皇后册封礼至今未成，名不正言不顺，自然不敢插手任何事。此事，还需圣上决断才好。”
一脚将烂摊子踢给皇帝，秦钰便喝起茶来。
众臣思来想去，竟无法反驳。难道要催着皇帝赶紧全了册后礼？
皇帝大感头疼。谁不想趁着年轻赶紧生孩子？可是眼下，不全了册后礼，新人就无法入后宫。全了册后礼，日后废后又难上加难！
思来想去，皇帝取了个折中的法子。
“眼下皇宫一片狼藉。若在这公主府办，实在不像回事。等宫殿修复完成，朕与皇后便光明正大在金銮殿接受朝拜，随后再去祭祖。”
秦钰满意。
“说到祭祖。皇家的牌位得先供起来，香火不能断。这公主府没有祭台宗庙，不如就送到玉霜园吧。那是先太后故居，祭祀之所倒还算齐全。”
皇帝深吸一口气，犯了难。暗骂秦钰难缠。
“若是真把列祖列宗的牌位安放玉霜园，皇后必定请旨前去侍奉。自己手里不就没有人质了？若是不同意，那皇宫就得加紧时间修缮。若是安放在别处，指不定皇后一生气，再放一把火！到时候天下人可要觉得我遭了天谴，不能做皇帝了！难呐！”
老丞相忙替皇帝解围。
“国公爷既然有此心。为何不把那园子归还给圣上？一来，宗庙祭台有了现成的，而来，圣上也不用挤在这公主府里住。且，国公府还空着呢！”
秦钰泰然一笑。
“好啊，丞相的主意极妙。臣愿意将国公府献给圣上居住。只是，那园子本是皇上感念臣妻舍命相救赐下的谢礼。要收回，大可宣臣的妻子银霜进殿，当面说与她听。”
皇帝一听见银霜的名字，心里竟有些犯怵。
“不必！朕金口玉言怎可反悔，那不是叫天下人耻笑吗？就依国公爷所言，将牌位暂且安置在园子里，由皇后每日进香磕头，替朕尽孝。”
“臣领命，必定办妥！”秦钰心中欢愉。一想到秦桑与银霜可以多相伴这些日子，他的脸上荡起笑意。
随着前朝的渐渐安稳，朝中以丞相御史、太尉为首的势力三足鼎立。六位武将互相制衡。
“他家老祖宗，凭什么供在我们家？”
秦钰回到玉霜园中的时候，银霜满脸都写着不耐烦。
“这是权宜之计。我必须用一切手段逼迫皇帝全了册后礼。于我们以后的筹谋有益。且，你们两个可以多待在一起玩耍取乐，不好么？”
银霜登时开心起来，拉起了秦桑的手臂。
“我们去女学找你表姐吧！正好各官眷昨日许诺的金银也到了，我们出去选一选地方，在城中东南西北四处都办女学。”
“那原来的女学怎么办？”
“原来的那个就交给你表姐玩儿去！在那里头学艺的多半是青楼女子。我若没料错的话，那些大臣们一定会用这一点来上奏，说你德行有亏不知检点。”
秦桑轻蔑一笑。
“有先皇后替我遮风挡雨，我怕什么！不妨就叫表姐请了京城的花魁娘子去教授技艺，把那端顺女学完全变成烟花柳巷的地盘。好好的替先皇后弘扬一番！”
奔波了一整日，修建女学的地方定下，工匠已经聚齐开始动工。
皇帝亲自护送新做好的祖宗牌位入玉霜园，这才发现老太后的祭台宗庙早就被砸的一塌糊涂。
秦钰面不改色。
“皇上，祭台老旧，前些日子地动的时候震塌了。宗庙的烛台被震翻，起了大火。臣这才砸了，想着兴建一座更恢宏的阁楼。还要委屈皇家先祖现在温泉宫呆上些时日。
皇帝压下怒气，只能认栽。草草安放好牌位便沉着脸离开。
皇帝离开之后，银霜秦桑等人归来带着江沚逛园子，又叫人在温泉宫摆酒宴。
“还有温泉？你们可真会享受！我夫君兴致冲冲回来，没想到只做了个看守城门的小将领。气的我这几日都没往女学里去！对了，你们怎么没有告诉我，你们的女学里都是烟花女子？我哪里懂那些？”
银霜忙赔笑。
“都怪我没有给你说清楚。那是先皇后的女学。我们办的女学是随凤绣坊！”
江沚气得不得了。
“怪不得那里头的老嬷嬷那样厉害！我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她们收拾服帖。我先前还诧异，以为你们这是故意考验我呢！”
说笑间，江沚一抬头，看见花园一角的墙后有袅袅白烟。
“到了！快带我好好瞧瞧！”
江沚快步上前绕过院墙，一把推开温泉阁楼的门。
一抬头，之间仙气缭绕之间竟然有一堆堆黑漆漆的牌位若隐若现。
“啊！什么鬼东西？”江沚吓得花容失色，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银霜探头一瞧，心中了然。
“那是皇帝的老祖宗！我们且乐我们的，今儿别说是一堆牌位了，哪怕是他们家老祖宗亲自来了，也拦不住我泡温泉喝果酒的决心。”
秦桑江沚一人搂着银霜的一天条胳膊。
“嫂子！咱不至于。寒冬腊月的，着凉了也不好受。别泡了！”
“银霜，我其实无所谓的。咱们换个地方玩耍便是！”
银霜笑道：“这里是我家！把他们安放在这儿算是我心善了，怎么能拦着我享乐呢？”
“好了好了，怪瘆人的！你能乐，我们俩可没这么大胆子。”
“皇帝就等着你这么做呢！一个不小心，扣你个冒犯皇家威严的罪名，朝臣们能替你说话？到时候这么精致的园子，就被他光明正大收回去了！”
“说得对，不能落人话柄。我们去花园里赏梅花去吧！折几枝来插瓶。”
温泉水流蜿蜒的过花园，升腾出的雾气凝在梅花上，如珍珠一般透亮。初一十五正举着白玉罐一滴一滴收集这些花露。
江沚远远看着，忍不住以指尖点了一滴露水放入口中浅尝。
“尝不出什么味道啊。你们收集这些露水是为泡茶还是熬药？”
十五甜甜一笑，立即凑上来耳语。
“我们在宫里收拾出许多方子。听说，是先太后皇后常常服用的丹药。以四时花瓣花蕊泡在黄酒里，待三月三的时候捞出来晒干碾碎，加花蜜花粉与露水揉匀了，搓成指头大小的丸子，盛在瓦罐里高高放起。每月吃一丸最是滋补！”
银霜嗤笑。
“若论滋补，人参灵芝不是更补？还不用费这么大力气。”
十五反驳道：“滋补效用不同嘛。这花蜜丸子不但能养容颜，还能调理妇人的身子。”
“哼，我才不信！不过，听着倒是蛮干净的，当糖丸吃一吃也使得。”
江沚却上了心，思量着回家之后也如此做。
秦桑忽而问道：“哥哥呢？怎么不在府中？”
银霜神秘兮兮道：“还记得我们当日派人劫杀的武将吗？搜出来的虎符还在秦钰手里。他去接管京城守备去了！”
众人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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